在场大臣中,以宋丞相的官职最高,众人以他为首,见他只跪在那里沉默不语,也都缩着脑袋去不当出头鸟。
可是辈分最高的吴国公心中十分不悦,一把年纪却被一个小丫头片子骂的狗血淋头,自己这老脸怎么挂得住?
“德嘉丫头呀!”他抖了抖胡子,也不等皇上让他平身,就自己颤颤巍巍的扶着拐杖站起来,“话虽如此,可是安王未婚早夭连祖坟都进不去,咱们把这爵位留着也没什么意思呀!试问谁人来替他支撑门楣?”
德嘉看着吴国公的做派,心中冷笑一声,这位好歹算是从祖父辅佐到新帝的三朝元老,只可惜现在老糊涂了,被宋丞相一撺掇就更加看不清自己的位置。
“恐怕是几位忘了本宫与安王的婚约,这可是先皇亲口定下的,虽未成婚,但婚约尚在。”德嘉看向吴国公,凤目微敛,“今日几位以未婚为借口,这副做派可是没把本宫看在眼里,没把先皇放在眼里吗?”
吴国公张张嘴:“可,可是婚约被你给拒了呀!”
“可你们有谁见先皇下旨撤婚了吗?”德嘉厉声反问。
上座的新帝看到德嘉的眼神,接到信号,立即把手边的折子摔倒大人们的面前:“怎么,你们一个个的是瞧着父皇去了,就联起手来欺负朕与皇姐吗?撤去安王爵位,让天下将士寒心,又有谁来为朕镇守疆土?你吗?”他指着户部尚书喝问,“还是你?”
这次被指中的是翰林学士白绍。
白绍面色一白,不知皇上怎么把怒火引到自己身上来,立即磕头求饶:“微臣不敢!”
其他人也连声道:“微臣不敢!”
“哼!不敢,我看你们到是敢得很!”德嘉再次开口,“父皇仙去才三月余,你们敢就在这里,在上书房,联手欺瞒皇上,不敬长公主!可别忘了父皇就在崇云山看着呢!”
说着竟然倒在椅上捂脸痛哭。
在场众人被她这一出弄蒙了,谁不知道长公主深受先皇宠爱,从小到大别说失声痛哭就连一滴眼泪都没掉过,更别说她一身武艺堪比男儿,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哪能有人欺负得了她呢?
可是新帝他不这样想啊!
“皇姐!”新帝想的是父皇还在的时候,皇姐的脸上有笑容、有沉默、有严肃,可唯独没有眼泪,都是他无能不但不能保护皇姐,害得她被一群老不死的给欺负哭了,这样一想,新帝对眼前这群人更加不满。
他站起身一把推翻身前的桌案:“好好好!你们今日是要作甚?大闹上书房?褫夺安王爵位?是不是还要把朕从这皇位上拉下去才甘心?那朕就一纸诏书禅位给你们好不好?吴国公?宋丞相?刘尚书?”
这下就连端着的吴国公也被吓着了,他“碰”的一声跪下,那声音听得旁人都觉得膝盖一疼,可是他却顾不上这些,和其他人一起磕头请罪。
良久,德嘉擦干眼泪,声音带着一丝喑哑:“行了,安王之事到此为止。本宫下嫁安王府后,定会支撑王府门楣,过继嗣子并将其好好教养长大,不堕王府名声。”
一个姓张的御史忽然问道:“不知长公主何时与安王完婚?安王遗物再过几天便能送达京城。”
德嘉看了看张御史,对方是出了名的硬石头,想来今日不是被哪个人硬拉来,而是自己来的。他提到安王遗物时,眼中的痛惜一闪而过,德嘉就明白这也是一名安王的钦慕者。
“先帝孝期未过,本宫在此期间嫁人本就有违孝道,如果再大操大办岂不让云国以孝治国这句话成了笑话?”德嘉按按额头,继续说道,“就让人挑个黄道吉日,本宫带着人和嫁妆进王府就行了。”
待到人都走完了,新帝看看一片狼藉的上书房,又看看这在闭目养神的德嘉,磨蹭着走到对方跟前,叫道:“长姐!”
德嘉睁开眼睛便对上一双期期艾艾的眼睛,不禁失笑:“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爱撒娇。”
新帝就抿着嘴笑起来:“长姐不生我的气了吗?”
“我没有生你的气,只是心有不甘。”德嘉揉揉他的头发,“我虽不至于悬梁刺股,可是日日勤学苦练从不间断,结果在父皇心里我仍然不够资格坐上皇位。”
“如果长姐都不够资格,阿平就更不行了。父皇是心疼长姐,却要让我来整日受累。”新帝嘟嘟嘴,“你不知道,那些大臣可烦人了!每天上的折子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大事他们都扣下自己批阅。每日还要早早起床上朝,你看,我都累瘦了。”
德嘉一看果然如此,原来她最喜欢捏的婴儿肥都不见了,生气的问道:“伺候你的宫人是怎么回事,都如此不上心吗?还有你,怎得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新帝连忙解释道:“与他们无关,自长姐入公主府后,这皇宫里就剩下我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蹲在德嘉跟前,把头靠在她的膝上,请求道:“长姐,你今天可不可以留下来,我许久都没吃过一顿热闹的午膳了。”
先皇不是贪恋美色的人,后宫妃嫔很少,一生只得德嘉和新帝两个孩子。
先皇后也就是德嘉的生母从小身体不好,产后更是缠绵病榻,勉强支撑三年后就仙逝了。
中年得女,又是皇后所生的嫡长女,先皇把作为一个父亲的所有精力和温柔都给予了这个孩子,亲自教导她读书习字,为她挑选最好的武艺师父。
谆谆教导,德嘉至今不敢或忘。
新帝的出生是一个意外,甚至先皇自己都没想到除了德嘉之外自己还能再得一个孩子,但那时的他已经没有精力再亲自教导儿子。
对于这个弟弟,德嘉是非常喜欢的,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小的孩子,会乖乖的听她的话,跟在她身后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叫姐姐,简直满足了她小时候所有的好奇心。
于是她学着父皇教导自己一样去教导弟弟,觉得养弟弟真是一件其乐无穷的事。
想起幼年的欢乐时光,再看看如今可怜兮兮的新帝,德嘉心里不可抑制的柔软下来,她点点头欣然应下:“好,今日长姐陪你一同用午膳。”
宫中御膳房的厨子有各种方法把一桌素菜整治成比荤菜更美味的菜肴,但是先帝不允许他们展示这样的手艺,一道道菜只简单的煮熟就端上来。
德嘉看着面前的饭菜,总算知道不省心的弟弟是怎么成功的把自己饿瘦的,明明最不喜欢青菜还不许人把它的味道压一下,这不是自我折磨是什么?
用完午膳,德嘉看着新帝碗里剩下的米饭,吩咐道:“以后让御膳房照以前的样子准备,这样的饭菜吃了三个月就够了,父皇可不会想让儿子因为自己的缘故变成长不高的小矮子。”
站在新帝身侧侍候的王公公闻言大喜,笑着应道:“是!还是长公主殿下的话才能入得皇上的耳朵,奴才们平日的规劝在皇上严厉竟比腥苦药汁还不如。”
身后的持灯和持香偷偷忍笑,新帝难为情的让他住嘴,“行了行了,你这奴才就会向长姐告状!”又朝德嘉瘪瘪嘴,“我才不会变成小矮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