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没有试过写过小说，这次赶鸭子上架，是因为有个朋友跟我说：你参加一下这个征文吧！

这个征文，是九龙坡区、网络作家协会和盛世阅读网联合举办的。内容呢是歌颂九龙坡区的三朵繁花：生态、工业和艺术。

生态应该首推滨江，九龙坡的滨江我体会不深；工业我不了解；唯独艺术，我对川美的人和事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兴趣的。于是我兴冲冲地说：行！算是应承了这件事。

过了两天，朋友又问我：你打算写什么？我说了我的打算。又过了一个周，我已经开始动笔了，朋友好像掐着节点似的，问：你开始写了吗？我有些得意地说：开始写了！朋友很满意，勉励了几句。此时是2019年的12月底。

我信心满满地投入了写作，然后就写出了一部牛逼哄哄不世出的杰作，拿到了大奖，并且名垂青史。

哈哈！那是不可能的，做梦还差不多。事实上我一开始低估了三万字的难度。好在只写了一个开头，当我意识到到要有个架构才能带动起来，于是就写了一个粗略的架构。

最先的开头是平铺直叙的马小龙入学。马小龙一开始不叫马小龙，而是叫马迟迟。原因大概是我隐约想给他一个大器晚成的人设吧。

马先生对主人公的名字提出了抗议，于是才有了马小龙。又对第一章提出了明确的意见。他看了《庆余年》，觉得穿越文比较迷人。我踌躇了一阵，倒不是觉得穿越文太俗太假，真正的原因是我还没有摆脱自己一切落笔都要有依据的束缚。最终我设计了一个做梦的开头。马小龙做梦梦见了自己三十年后参加的联展。这是我们每个人都经历过的真实的穿越。

那个画展是我亲身经历过的一次画展，所以我把它写了进去。但这次画展既不是开头也不是结束，也算不得正儿八经的成功，应该说是个里程碑，或者是让马小龙持续下去的若干事件中的一个吧。

中间要想写的点很多，但缺乏素材。而且比较散，要连缀起来颇需要花一些功夫。2020年的1月下旬，我初步探访了美院和交通茶馆，拍了很多照片，写成三篇游记。

当时已经有些不大对头了，甚至往年盛大的节日灯饰今年都大幅度地压缩了规模。已经有些肺炎的风声了，但主流媒体还没有明确。我开车把娃送去上学而思，然后就去了美院。后来给娃电话叫他自己赶环线，在火车北站南广场转三号线回家。现在想来我真是无知无畏。

接着我设法查了一些资料，锁定了一些人物想要去采访。媒体明确瘟疫来了。春节也到了。我仍按原计划回老家过春节，还打算去贵州的镇远待几天。考虑到那边天气比较冷，我准备了厚厚的羽绒服，心里想的是马先生钓鱼，我在旁边写作和看书，就这么静静地呆几天。

事实证明我想得太美。因为风声骤紧，离开重庆前我们已经不得不紧急商议，取消了去镇远的计划，而且把回重庆的时间提前到初四。

后来风声越来越紧张，有些出乎意料。年初二的时候四川老家的小区开始拒绝湖北车入内，也拒绝重庆的。我们把回重庆的时间再提前了一天，提前到初三。刚到重庆就接到要求返岗的电话。

从初四返岗开始要求戴口罩，不是时时刻刻都忙，有时候长时间只是待命，有时候又需要连轴转，不可避免地要做很多无用功，又花些心思和时间来纠正，周末不休，慢慢地形成状态。我感觉大家心里都没有底，氛围是紧张的。还是不要叫苦叫累反而轻松些。因为叫了也无济于事，反而会有不好的暗示。

除了工作，生活上的事情大家也都明白了，家里的人限制出行，上班的人还需要利用中午时间买菜。神兽推迟开学，在家上网课。在大家的尽力供养下，找不到状态神兽是有多么疲惫、拖沓，自不待言；他还时时流露出鸡贼的一面，想要玩游戏，或者浏览些好玩的东西，对完不成任务毫不着急，真是令人头秃。

这些看似对写作没用的甚至不利的状况以及带来的压力，反而促使我更加抓紧时间。人往往容易被控制不了，也使不上劲的东西压垮，有效的办法当然是减压。要是没办法减，就增大受力面积，这样也会使压强小一些。除了压强论，从业余时间转移注意力，可以有效缓解工作压力的角度也讲得通。

大家都会猜测马先生就是马小龙，实际上，尽管有一些灵感来自马先生，但马小龙是我虚构出来的人物。这是小说，不是纪实文学，所以千万不要对号入座。同理文中的人都有原形，但我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是在写小说，不是请示也不是报告，在此我应该做的是摆脱纪实的束缚。

然后我开始看许荣哲写的《小说课》，分上下两本。第一本主要讲小说作者要怎么设计结构才能折磨读者。越把读者虐得厉害，读者就越爱小说家。第二本主要讲怎么偷一个故事的内胆，怎么制造冲突和意外，怎么描写性格，怎么描写场景，怎么编织对话。。。我看了差不多一本半。

这时候我进一步考虑怎么把情节铺展开来。随着情节的起伏调整，小说的名字我也在微调。一开始起的名字跟画展的名字重名，叫《六爻之图》，后来叫《乾卦六爻》，最后进一步简化成了《六爻》。爻读yao，我如果是古人，一定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说，爻通摇，就是几摇几不摇，一个人的大半辈子就晃过去了。

令我惊讶的是后来朋友普遍反馈这个字太深奥，有人问这两个叉叉是不是读bo？我分析她可能是想起了反驳的“驳”。俗话说四川人生得奸，认字认半边。朋友是反其道而行之，从熟悉的字推断出这个并不存在的发音。然而当我带着那么一丝优越感百度这个字的时候，发现它有一个意义是表示“寒邪、杀气”，这个时候真念bo。

话又说回来，这里取的是易经八卦里的意思，八卦里的每一根线不是阳爻，就是阴爻：即一个是“—”，另一个是“--”。在我设想的小说结构里，主人公的经历就是一个乾卦，我赋予它“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意义。乾卦由六根阳爻构成，从初九到上九，分别是潜龙勿用，见龙在田，终日乾乾，或跃在渊，飞龙在天和亢龙有悔六个状态。这六个状态对应的不就是普通年轻人一哈千翻，一哈得意，一哈狂傲，一哈遭打的状态吗？交错起来就天然地形成了冲突。

就好像我过去有个朋友，老公有心理问题，常常习惯性出轨。她自曝家丑的时候说过：刚刚觉得好一点，开始对他抱一点希望，秀一点恩爱，他就又做点什么，让人觉得啪啪打脸。当然我敢提这件事，这个朋友现在已经不在我朋友圈了，不怕她恼羞成怒。我后来在神兽身上就常常体会到类似的感觉，刚觉得他努力用功，自觉性变强，自己心里嘚瑟一下，很快就会啪啪打脸，完全夸不得。我觉得这种猛然一顿造成心理落差的事，就是冲突。

毛主席曾经说过：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我查了一下，他这话还是在重庆谈判期间说的。我要写的虽然是学艺术的人在平凡生活中的挣扎，但我要的就是这种被平凡反复夹磨，但始终抱持着希望，永不言败始终周旋的精神。何况我就在重庆，勒是雾都。

我设想描绘几个年轻小伙子的群像，但数来数去，不会光是六个人。何况如果真的是六个人，限于目前的状况，我不能及时获得平行展开的素材。但我找到了几组冲突。

一组是中国绘画和西方绘画之间。它们在禅画和现代艺术的极简主义这里有一个交汇。

一组是人性天性、无处发泄的精力和学校社会的管理要求之间。致敬了学校管理者的仁心与智慧。

一组是以写实为主的古典传统艺术教育和当时业已行到当代的艺术之间。这导致了混乱和长时间的摸索，也能够催生一些不同的繁花。

一组是一些暗流涌动的思潮和体制之间。我信赖我们的体制，博伊斯确立和强化了艺术家关心社会的传统，带来了一些冲突，这个问题已然不能回避。

还有一组是马小龙和全世界年轻人特有的，摸索如何做自己的过程，和长辈出于期望的时时点评之间。有多少年轻人因此纠结沉沦于叛逆的情绪，反而不能尽快成熟，顺顺当当地成为自己。

还有还有，巨变的时代和宏大的艺术世界给普通人带来的冲击，我的文字既要参加征文献给九龙坡，也要献给每一个在时代和艺术之中感到迷茫的活生生的人。

我自己又制造了另一个不曾解决的冲突。那就是这部小说里没有写到多少男女情感。

这是有意为之。

第一次写小说，我给自己降低了一些目标，不求面面俱到，把自己最想要表达的东西，整伸抖就好。

为了把飘散零落的感觉梳理得集中、系统一些，我在喜马拉雅上收听了《杜曦云十讲艺术史》。听到博伊斯那里，“人人都是艺术家”，“社会雕塑”，以及七千棵橡树等等，电光石火间，我突然回忆起，因为一些机缘，我曾于2012年跟随一位贤达参观过卡塞尔文献展，那状态不啻于麻瓜进了霍格沃兹魔法学校。虽然好像只是浮光掠影地领略了一番，但今天看来，那时候埋下来一颗种子，而且今天它要发芽了。

我喜欢看美剧，美剧拍专业喜欢拍得专业，比如《实习医生格蕾》里的医学，《傲骨贤妻》里的法律，《摩登家庭》里的房地产，甚至《纸牌屋》里的政治，《绝命毒师》里的制毒贩毒。男女情感也可以搞得比较专业，钻研并精通的人也不少，但此专业并非彼专业，我还是希望自己写的时候，能够尽量贴近川美的专业一些。至少把艺术理论嚼碎了写成理论普及，像《小狗钱钱》里的财经理论普及一样。

接着我又读了老美高居翰写的《图说中国绘画史》，到小说写完的时候写了8篇读书笔记，书还没有完全看完，读书笔记近期完善后应该总数会达到10-12篇。还打算继续看几本书，吕澎的《论绘画》，威尔·贡培兹的《现代艺术150年》，蒋勋的《写给大家的西方美术史》。这几本书已经都在我手边。

我还打算读冯唐的《万物生长》，这本书讲述了一群学医青年如何成长的故事。我认为它之所以成功地成为一部长篇小说，正是因为很好地描写而不是回避了男女情感。我把这列为下段时间打算研究的事项。

第一次写这个体量的文字，我像个小学生一样天天抠着字数。许荣哲说：“有一种说法是小说写到三分之一处时，小说就会脱离作家的手，自己接力写下去。这个观点一点不虚，讲的就是人物的性格决定人物命运。精确一点的说法是当小说人物的性格确立之后，那么他便脱离了作家的掌控，拥有了自己的意志。从此无论前方有多少条路，他都知道应该选择哪一条。”但当我写到一万字，差不多是计划三分之一的时候，我的小说并没有脱离我的手。到三分之二多的时候，才终于体会到了一点这样的感觉。

写到了三万字的时候，我居然刚好想写的也写得差不多了，于是赶紧修修补补、打包交卷。这天是2010年3月5日，正逢惊蛰。仲春之月，卦在震位，万物出乎震，乃生发之象。时至惊蛰，阳气上升、气温回暖、春雷乍动、雨水增多，万物生机盎然。自古以来我国人民很重视惊蛰这个节气，把它视为春耕开始的节令。我把这个巧合视为好兆头。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很痛苦。这次写作都是业余时间守娃守得极其郁闷的时候，为了避免爆发不能正眼看娃，就在家里找个暗处窝起，在手机上一点一点抠出来。而输入输出转化的过程还有点像写论文，要动脑筋，也有些费神。但总的来说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因此一旦结束就迅速好了伤疤忘了痛，只剩下愉快的感觉。本来想致谢很多人，想到论文致谢必分手的魔咒，还是容我把脉脉的深情藏在心里，继续努力。

我没写过小说，不熟悉文艺圈和读者，无从揣摩读者的偏好，无法考虑读者爱不爱看。对于新手而言，很多东西也考虑不了，也顾不上来，能写出来就算战胜自己了。反正时间还长呢，坚持吧。

我回顾的都是形而下的操作问题，因为只有解决好这样的问题，才能在做事上成为一个目的性很强，行动力很强的人。就好像最近看到抖音上两只兔子的对话，一只兔子悲愤无比地说：我怎么就优秀了？！我除了天生丽质声音好听腰细腿长温文尔雅落落大方气质如兰知书达理心地善良口齿伶俐头脑灵活勤学好问坚韧不拔多才多艺能歌善舞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以外，我还有什么优点！

噗~我觉得好像就是在说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