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她又气又恼的要出声,又觉得不妥,立马禁了声。
萦儿在屋内午睡,她不想因此把她吵醒了,免得她跟他在这里玩闹起来。
她的一举一动还是显得那么娇羞动人,袁铄心头早已乐开了花,脸上却还不情愿的冷着脸,想故意训斥她几句。
“怎么?不欢迎我?”他跻身上前,靠近一步,她就退一步。
韩冰清脑袋一片空白,双眸怔怔的看着他,呆呆的不说话,他......果真来了?
他想伸手抱一抱她,她又往后退两步,避开他的手。
很自然的动作,却令他很气愤,从她和蔡巡时刻保持一定距离的状况来看,他知道她从没真的委身过蔡巡。但见到他也不能放下,不能对他毫无保留的敞开心扉,他就不能接受了。
他宁愿她亲口告诉他,她还恨他,讨厌他,不想看见他......
“清儿。”他亲切的喊着她的名字,利落的身手把她捞进怀里固定住,不令她动弹丝毫。
她咬着嘴皮不说话,一双水灵的大眼眸狠狠的盯着他。她还是难以接受,这么几年了,还是见到他了,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面对过去的一切,也不知道这以后自己会做些什么。
熟悉的脸庞,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胸膛,再多的冷静还是在跳跃的心房中消逝。
冥冥之中,她还是期待再一看看见他的,纵然被他伤过,她也还想彻底明晰心底的感情。
袁铄的眼里像有两团火,方才还黯然的神色顿时明亮起来,他真的能再次把她抱在怀里的感觉,可以抵挡所有的不快。
“侯爷,瓜田李下,你我可得避一避嫌。”她冷淡的说道,清脆的声音也不同往日温婉诱人。
袁铄微怔,竟心底划过一丝尴尬,原本冷静而温和的面孔因这一句避嫌顿生怒意,明明就对他念念不忘,难道还要被她一句“瓜田李下要避嫌”呛得徒手而归吗?
他索性抱得更紧,“韩冰清,你我都抱在一起了,现在来说要避嫌,也不嫌晚了吗?”
“你放开我!”她恼了,秀美的小脸漾起怒火。
“你可以喊,把人引进来,看我松不松手?”他故意激怒她,看到她生气,又觉得畅快。
她直接伸手推他,却还是推不动,眼睛瞪得更大了,眼珠子反而不停地转动起来。
袁铄趁着她还假作冷静而没有推开自己的时刻,俯身压迫得更紧。“想避嫌,当初跑了又何必把孩子生下来?”
韩冰清眉头微蹙,心里不免失落和绝望,他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
且不说伤人,既已知道萦儿是他的骨肉,何必拿到嘴里来伤人呢?
他要是仍旧绝情,为了不再把萦儿牵扯进来生出更多瓜葛,她忍着心头的希冀道了句:“侯爷多心了,萦儿并非侯爷的骨血,是水青跟老爷的,跟侯爷可没有半点儿的干系!”尽管话说得干净利落,面上的不安伤感还是从眼眸深处浮现出来。
袁铄都不知道自己心头是什么滋味,早就跟自己说好,不为难她,不惹她生气,简单的把她带回靳京,以后就好好宠她了。
可眼前的情形显然让他难堪了,他多想拧着她的下巴,让她把该死的倔脾气收回去,如果当初她再逆来顺受一点,也不至于让他苦苦找了思念。
韩冰清低垂美眸,柔软的黑发因细微的动作而跃动,遮挡住她白净的脸颊。
“请侯爷放开水青。”她带着浓烈的怒气欲要挣脱袁铄的圈禁。
“韩冰清,这次你休想再跑了!”袁铄抿唇瞪眼,神情颇为狰狞。而他一手牵起韩冰清,不料被她猛烈甩开,转身就走。
袁铄过于气愤了,转瞬擒住眼前这个试图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跑的人,再次压在身前,“韩冰清,再惹怒我试试,你想跑,请带着你的女儿一起跑!”
最后那句冷淡狠绝的话似一瓢冷水,浇得韩冰清全身彻骨寒意。
“你——”
她猛颤的身躯因为他的恐吓顿时虚软,气愤的瞪着他,想责骂这个乖张狂妄的男人,却觉得那么不合时宜。
“请侯爷放过我们孤儿寡母吧。”她叹息着,却是如此道。
“你再多说一句,试试看!”
袁铄双目紧闭,稍瞬后火热的双眸锁住眼前这个可气的女人,为什么总要误解他的意思,休要怪他口不择言的欺负她了。
韩冰清真的不敢说了,看似唯唯诺诺的样子,实则是不愿跟这个胡搅蛮缠无理取闹的男人折腾,如果是还在乎她,找过她,此时为何要苦苦为难,可若不在乎,还能不懂多说无益之理。
他到底怎么想的?
韩冰清郁郁不欢的眸子一如往日,不愿多看他一眼,怕看的多了就不可自拔,永远的陷进思念深渊。
袁铄压抑着心头的复杂情绪,直直的攫住她复杂而失落的神色,为何刹那间又有摇摇欲坠之感。他下意识松开了搁置在她胳膊和腰身上的手臂,认真而深情地看着她,又轻轻带进怀里,算作满意的深呼吸一次。
殊不知这温热而真实的怀抱一直是他几年来心头挥之不去的梦魇,既贪恋又拒绝,失去的失去了,得不到还未得到,岂不是梦魇罢。
韩冰清更加纠结的娇颜掩埋在他的胸口,心头无助的彷徨着,依旧找不到归宿。
***
自那日之后,袁铄便安逸的住在了庄子里,而韩冰清开始足不出户,紧闭院门,除了院子里悠扬琴声和萦儿欢快的嬉笑声,再无任何杂声。
入夜后,万籁俱寂,虫鸟声也悄悄隐到了熟睡人儿的呼吸声里。
韩冰清的院子里灯光通明,人影两三,蔡巡酒后意兴阑珊,整个人像是趴在了桌子上,眼睛却依旧晶亮。
她手执莹白酒壶,倾倒少许花雕黄酒在蔡巡身前的酒杯里。这是他向来的喜好,总不知会在那个傍晚来她这里,喝着酒,吃点菜,要她陪着说说话。
蔡巡的要求从来不高,只要她愿意跟着说说话就好,因为起初她的话并不多,但心善,他看惯生意场上的争夺和女人堆里争风吃醋的闹剧,愈发喜欢清净的人儿。
韩冰清去了次内室,见萦儿睡得香甜,也便心安,可就怕他再来这里。毕竟这几日躲着他,他并没有丝毫动作,这完全不像他往日的脾性。再来,同住在蔡府,她就怕他按耐不住性子乱闯,让蔡府的人误会什么,萦儿就会受了欺负。
他兴致不错,酒喝了不少,脸颊酡红,人却还很清醒。
他见她坐回身边,端酒邀她同饮,她浅酌以聊表了心意,放下杯子,听得蔡巡醉意道:“水青,你这几日怎愈发的不出门了。今晚是我的启程宴,你不来,可教我和袁老弟失意一番。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还又陷溺进去了做什么?人生长短尽在眨眼间,何必痴情不移。”
他再饮一杯,眼波一横,定在了她身上。
韩冰清发觉全身刺痒难安,有股灼热的火苗越烧越旺,她不敢看蔡巡,也不想去回答他的话。
他又道:“明日一早,我和袁老弟结伴启程去靳京,少则半月,多则一两个月才回来,府里的吃用早已安排妥善,你且放心。”
“谢谢老爷了。”韩冰清应着。
“哦,忘了,忘了,袁老弟方才已经离开山庄,先行回靳京了。这个是他托我带给萦儿的小鼓。”蔡巡说罢,已从怀里摸出一个木质的白色小鼓,鼓面画着个小女孩,鼓两边的绳结连着木珠,摇起来滴滴哒哒的响。
她收到手上,胸口闷痛难捱,便夺起酒杯畅饮。
蔡巡笑得难堪,忽的睁圆大眼睛,带着自嘲意味嗤道:“水青,都四年了,你还不能看一看我们这一家子的人。人心都是肉长的,那几个女人跟你处久了,也不见得在我耳边说你半句坏话。更何况,我——”
“老爷,你的意思我懂,可萦儿大了,我只想好好陪着萦儿。”韩冰清心知蔡巡话里的话,无非是他想更亲近一步。她不得不感激蔡巡,待她甚好,她不愿意,他也未越雷池一步,这放在别的为富一方的霸主家里,可没那么容易对付。
“你这女人,何必执着?”蔡巡不觉得醉了,真的想醉。
韩冰清不回答,她只知道,旧事已去,她还是不能走出来,特别是当再次看见他的那刻,她甚至以为可以没有骨气的靠近他。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爱得深了,她心里记着的还是那个脾性不善的侯爷,就算他负了她,她还是不后悔。
犹记得什么时候,她用簪子刺进自己胸膛,用滚烫的鲜血在心底发誓,下辈子再也不会遇见他。可真实的情况是,她从来就没离开过他的呼吸。
“老爷,你知道有种草从出生那时候起就要依附乔木而生吗?”韩冰清幽幽道,目光已远。
蔡巡连饮三杯,心中滋味百般难言,他非二弟那般纨绔不逊。他安于平稳,因而他青睐于眼前这个女人所带来的心安,但她痴心不移,他又该如何心安。
“罢罢罢,你且安心,若那男人寻来,我便替你教训教训他。”
他松了口,醉眼迷离的看着韩冰清,却始终看不清她的眼神,心里滑过失落。
“时辰已晚,你便睡觉罢。”
他摇摇晃晃的起身,韩冰清过去扶他,有意无意的压在她身上几分力道,待他抚额离开时,她无言的长叹。
夜色已深,府中万籁俱寂。
韩冰清在外院坐了许久,想着什么,又想不起到底在想什么。
她拿着小鼓回到内室,却见萦儿盘腿坐在床上和一个男人玩起来了,见她进来,萦儿笑眯眯的小声喊着:“娘,爹爹走了吗?你快来,叔叔给我带了个小鼓来!”萦儿边摇着白色小鼓,边指着背对韩冰清的男人。
她失神,不说走了吗?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白色小鼓,顿时踟蹰不安,活像做了错事的小孩子。
“咦,娘亲,你也有小鼓啊!你看是不是跟萦儿的一样呢?”
萦儿还要爬下床比一比,被床前和她玩闹的人止住了。
“萦儿乖,叔叔和你娘亲说会儿话,你乖乖的在床上睡觉。好吗?”
“萦儿睡不着!”
“那在床上玩,不准下来哦!否则,叔叔下次来就不能给你带你最爱吃的松糕了。”
“好!叔叔你去吧,不过不可以惹我娘亲哭!我娘要是哭了,我会很生气的!”
萦儿嘟着嘴,人小鬼大的睁着大眼睛,看了看站在门口表情怪怪的娘,偷偷笑了。
袁铄起身弹了弹衣衫,转身一步步逼近韩冰清,她便又一步步往后退,直到两个人的身影映在了外屋的门上。
忽的,袁铄伸手灭去屋内多余的灯,黑暗中,他已经把她带到侧室,留一盏小小的油灯在方才的房间独自燃烧。
“不是——不是已经——走了?”
她磕磕巴巴的说完一句话,头埋得更低。
或许先前希望他不要再出现,即使出现也不该再打扰她平静的生活,二人只道是陌生者。
可偏巧从蔡巡口中得知他已经离去,她的心神也随之飘走了。本以为这一别算作永别了,他不该再有理由寻她了。
“回神。”
袁铄醇厚的嗓音忽然回响在她耳际,韩冰清蓦然惊醒,被方才莫名的思绪吓坏,浑身不安,慌乱的踩着步子乱窜。
袁铄两只手臂大方的圈住她,慢慢收紧,“怎么还要这般慌乱了?我怎么舍得再丢下你?”
他似笑非笑的道来,手掌抚摸着她的脸颊,如同珍宝般细细摩挲。
一滴湿润滑入掌心,袁铄一怔,全身的血液随着她颤抖的身体经受着冰火两重天的折磨。
他不敢再细语安慰,也不敢再玩笑戏弄,她此刻脆弱的心就像他心头紧绷的弦,他不敢用刀片去尝试割断。
韩冰清内心百感交集,本有很多话要抱怨他诘责他,可静静的哭泣就能不去做其他的了。
身边有个温暖的怀抱,有双温厚的手掌,有对闪耀深沉的目光,她无言以对,既陌生又惊喜。
可一切终究是平静的,她须得面对冷静的心。就像一块冰,要如何融化?
袁铄被她一连串古怪的神情搅乱心扉,欲将她抱得更紧,却被她推搡开来,落寞的立于一侧。
月光斜洒进来,照在袁铄木讷忧郁的面容上,没有一丝突兀。
“清儿,跟我回去罢。”袁铄道,柔软语气里满是请求。
韩冰清听罢只是回到刚才的屋里,在黑暗中熟练地帮萦儿掖好被角,便就坐在床沿沉默。
“跟我回去,萦儿都这么大了,你也不能消了心里的怨和恨。”
“我没有怨也没有恨,不然这些年我岂能过得这么优裕?”她道,话里有些实在的残忍。
“那你后悔生下萦儿吗?”袁铄大步走近,又问:“你后悔做过的所有抉择吗?后悔以卵击石的可笑行为吗?”他的话夹杂笑意,句句刺痛了韩冰清的心。
“也无悔。”她道。
袁铄正要说什么,被她的话捷足先登:“萦儿睡了,你的声音吵到她了。”
袁铄的头摇摇晃晃,看着那张淡漠的脸,也看穿她内心的热情柔软。
他似乎有气愤到了极点,这女人冷静的时候只会让人抓狂,怎么惩治才能叫她心口如一呢!
房间的最后一支蜡烛被风吹息,房内顿时一片黑暗,韩冰清不安的看着袁铄先前站立的身影,却被蓦然闯近的黑影震慑住,“唔——”她被压迫在床上,和萦儿各自占据着半张床。
可恶的男人只顾着强取豪夺,一点不在意萦儿的存在!
“萦儿——”韩冰清的小嘴得了空就冒出两个字。
下一刻她又继续沉浸在无声地搏斗中,好在他只是霸道而轻柔的亲吻了很久,久到天色微亮,房外的月光移到了西边的山头上。
第二日,蔡巡离开温州城,韩冰清没能起身相送,心底里早把袁铄骂了千万遍,可一天未见他身影,不知这次是否真的也离开了。
这几日被那个突如其来的男人搅乱心思,她每时每刻都在出神,总是让萦儿吵闹着不跟她玩耍,非要请来袁叔叔。她看着萦儿任性的小模样,万分头疼,索性丢下萦儿在院子里独自玩耍,自己回到放房中休憩。
不多时,萦儿主动黏过来,趴在她的身上,语音柔柔软软,哄骗着:“娘,你陪萦儿玩嘛!萦儿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萦儿乖,娘亲有点累,你先自己玩。”
“娘累了,那就不跟娘亲玩了,我去找袁叔叔玩——”
萦儿忽然尖叫道,拔腿就要往外走。
韩冰清顿时清醒,一手抓住萦儿:“萦儿乖,你要去哪里?什么找袁叔叔玩?”
萦儿回头笑得甜美,鬼精灵的点了点韩冰清的鼻头,兴奋道:“哈,娘亲终于理会萦儿了,还是袁叔叔说的主意好,只要萦儿说去找袁叔叔玩,娘亲就会精神百倍——”
“萦儿——”
韩冰清被小女娃无知的玩笑气傻了,大声喊了她名字,谁知小女娃一点不放在心上,乐呵呵的挣开她的手掌,蹦蹦跳跳的跑出房间去。
韩冰清头疼似的的倒在床上,再也无力去说一句话,心里不禁埋怨起小小女娃跟个鬼精灵似的,跟他果然是一丘之貉。
“一丘之貉!”她不知不觉的出声弱弱的埋怨。
要是萦儿知道袁铄是她爹爹,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天真无忧,她的心里能接受这样复杂的事情吗?
“在骂我吗?”
韩冰清浑身一震,从床上坐起,四下寻找人影,并没有看见他。她又半眯着眼,竟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象,谁知那个人就从背后的窗户跟前走来。
她心里暗想,怎么老跟做贼的一样?
见他一脸得意的怪异模样,便就照实道来,“想你也是靳京里头有头有脸的侯爷,还会到别人家女人的窗户跟前做起贼了?”
“娘子不愿我见人,做贼也罢。”他笑道。
韩冰清绷着脸,不禁闷笑,侧身转头不再瞧他。
他心头就像尝到蜜饯,继续打算用柔软的手段攻占她的心神。临走前,他再次逼问她是否愿意跟他回去,她不答应。起初袁铄很是温柔,偏生她不愿应下,令他怒意再生,接连面黑眼红的逼问了好几遍,依旧是一脸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