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冰清终于冲出佩兰郡主的游船,站在岸边大口大口吸气,把刚才埋在心底的疼痛通通赶走。可为何越想释怀反而越难受了,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掐住自己的脖子,不让自己呼吸。
收敛好情绪,韩冰清正要离开,察觉身后一道灼热的目光,回头一看,竟是侯爷,他正瞪圆双眸,仿佛要吃了她。
袁铄疾步飞至她身前,却见她连连后退,道:“侯爷,时限将至,冰清再也不会陪着侯爷‘出游’了,请侯爷回吧。”
她还敢对自己指手画脚呢?袁铄气闷的在心底吼着,刚才的话都是她出自内心的?竟然想着撇清关系、功成身退?她想逃,他还不答应呢!
“你别过来!”她惊呼,把里面的佩兰郡主都引了出来。
袁铄瞪了眼韩冰清,轻易地拎着她单薄的身子往自己画舫飞去,运用内力把画舫带得远远的,船孤单单的停在远处的河中央。
突然,游船内传来一声女子尖叫,韩冰清正揪紧衣襟四处乱跑,却被他一把拽住拉回身边。
他睨着动了怒的眼睛,死死掐住她美丽灵动的眸子,就像天上的月亮被云层遮住的时候。“韩冰清,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尽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他的手拍到她苍白的小脸上,不轻不重,却足够无情!妖野不羁的眼神下掩藏的是与世俗丝毫不相干的冷漠。
韩冰清的胸口猛地抽痛,无法抑制的恐慌起来,水雾氤氲的双眼已不知该怎么表达内心的痛苦。她懊悔一开始自己多么幼稚,多么愚蠢,如今是失身于他,还是失了心于他,多么可怕的贪恋啊!
他就要娶佩兰郡主了,而她还在心底千转百回的想着什么,自己是多么可笑?不过是场交易下的牺牲品,没有尊严的牺牲品。
所有激动的情绪在那一刻爆发,“我是个什么东西,难道侯爷不知道吗?”不知何处来的勇气,她自嘲的一笑。
袁铄的眸紧闭了一瞬,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话在他看来竟是那么决绝。
“每次当你欺辱我的时候,你有想过我是个什么东西吗?要说也只能说侯爷也不是个东西,是个禽兽吧!”
“你!”袁铄顿时扬起手,停了几秒的巴掌还是没落下去。他被她的话气到了,生平头一次动了想打女人的念头,她怎么就这么忤逆他呢?
“也怪我自己要往火坑里跳,不该不信二哥的话!你可以做你无情风流的侯爷,就算你想要我这身子,我给了,你又何必纠缠呢?还要我真的把心赔给你吗?”
袁铄无言的听着,满腔的火气找不到发泄的地方。
“你动怒了?”她有丝得意,“你不是无情的侯爷吗?为什么要对我这个毫无干系的女人动怒呢?你送我步摇,好些个晚上悄悄的跑来抱着我睡,不留痕迹的丢下玉佩,不就是想骗取我的感情吗?现在我如你所愿,我痛得恨不得杀了你,你满意了?”
他把她抵在软榻上,全身的重量压在她身上,低沉着声音说:“原来你这么恨我,很好!如你所愿,恨我恨得彻底一些!”
他抬起手,韩冰清已发觉他的用意,伸手挡住,眼神乞求着他别再做什么了。
“是不是很恨我?”他邪魅一笑,“但是我也不会放过你!其实,我还是很......”他那傲慢的口气,韩冰清听不下他的任何一句话,轻微的摇着头拒绝。
“喜欢和你相处的每个亲密时刻。”他安抚着她,看着她顶撞他的眼神里倾泻出无数委屈。就是那样的委屈,令他莫名烦躁,以往很多女人因为他无情意感到委屈,韩冰清也一样,但她又不像是非要在他这里讨一份委屈。好似她一转身,也可以毫不留恋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清儿——”他从没这么叫她,韩冰清错愕,“相信我,至少你的身体很信任我,你才会那么高兴。”
她猛一吸气,哀怨的眼睛一直盯着他,又有些不屑的说,“那只是女人身体上的反应,又能说明什么?再说,是个女人都会被爱抚都欢喜的,不管哪个男——”
“清儿,你太嚣张了!”
她把他的怒气看得不堪一击,他却在用实际行动惩罚她。但他的心有点乱,被她的话激得发狂,在她看来,是个男人对她这么做,她都会满足?多么无耻的女人!只要一想到自己惦念着的女人这样轻视自己,转身就能忘了那些男欢女爱的时刻,很快淡忘眉目相对时虚假的婉转情意,他就无法容忍。
只要不断逼迫她时,她才会臣服于他的身心,终至于她说的什么感情,他从没想过要拥有,只希望把她此生的爱与恨都掠夺了,完完全全的属于他,而不是她那个有悖伦理的二哥。
全身都在痛,韩冰清胡乱的拍打他的胸膛,他索性捏住她的手腕,令她此生都不能忘记她是多么恨他的!
“清儿,你爱我吗?”袁铄突然蹦出的声音让韩冰清有一瞬的失神,爱他?他不是在做梦吧?
曾经她也问过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在夜夜相处的时候,她甚至幻想,袁铄或许对她有不一样的情意,而她也几乎习惯有人睡在身旁。
真是荒谬!她居然对一个欺负自己的恶霸暗中产生情意,难道他狠心践踏她的时候,她不知道他多么无情吗?
她沉默不语,却听得袁铄又温柔又霸道的说:“你爱上我了,是吗?清儿?虽然我很坏,可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爱上你又如何?不爱你又如何?”眼下,说什么爱不爱都是讽刺的很!
“我也有点......喜欢你。”爱你——最后的声音他说得很轻,谁也没听见。
到底怎么爱的?谁又知道呢?
可能,男人和女人就在相互的接触中感染了彼此的气息,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对方欲罢不能的那个人。
这样的爱来得太轻易,也最不容易被承认,所以不知不觉陷入情网的人才这么痛苦。
但,韩冰清下定决心,早已不想去试图想他,恋他,爱他了。不想了,每当她小心翼翼保全自己的时候,他总能狠心的伤她,她仿佛已经千疮百孔,她不想再去奢求什么,更不想被他的无情冷漠禁锢了此生。
哪有什么爱不爱的,只不过他囚了她的身,还暂时禁了她的心而已。
但他注定只是一座孤城,进了城的人唯有困死,痛苦一生。
谁也不愿去做那个倒霉的人!
“我可以有点点的爱你!我也可以不去爱你了!而且,你凭什么值得我爱下去呢?凭你的冷漠无情?凭你对我这样羞辱?”她一连说了好多刺激他的话,身体也被他拧得不成人形,就要散架。
袁铄似觉得眼前恍惚出现她决绝的离别,他本以为她只是个柔弱女人,总会依附于男人的,但不曾想她会对他产生那么浓烈的爱意和恨意。在这靳京,无数的人都是怕他的,男人或女人,他觉得无所谓。常去宜春苑,却也只是习惯于那样的烟花柳巷里莺莺燕燕的靡靡之音,他是不太喜欢那些惧怕他的女人的,所以不愿碰那些个女人。
可韩冰清还是让他动手了,这样出身高贵清白的女人,同样怕他,可娇柔似她,总也在温情蜜意的时候令他有无限的满足感和占有欲。
心底约莫是这样的感受,袁铄也不会亲口承认的,尤其是在她这么出言惹恼他的时候。
他宁愿她一直怕他,一直这样委曲求全,也不会放手的!
“收回你的话,我不会为难你。”袁铄的手抚着她的脸叹息道。
“你做梦!”她忽然笑了,生平来少有的勇敢,竟是这么荒唐可笑。
“韩冰清!”他几近爆吼的喊她的名字,字字清晰,字字嵌入心底。“你不要后悔!”他已经快要失控,她哪怕此时是敷衍几句,他也愿意顺着台阶下去。
为什么这女人宁愿痛苦也不解脱,她的心里到底隐瞒了什么?
韩冰清苦苦的笑了,本就是不清白的人,也不奢望今后余生把感情交付给谁。如果还能跟二哥找个其他地方生活,也是最大的奢求。
但这个男人一步步把她拉进地狱,现在,她还怀了一个他的孩子,进退两难,谁也救不了她了。与其这样被他伤害,还不如一死寻求解脱。
“侯爷?”韩冰清幽幽喊着,声音极弱,却显得很勾人,“起初见到你,很多人阻止我,我却还是执意走进你的圈套,是不是很傻?”
“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要陪你玩这个游戏,却又玩不起......”她痴痴的笑着,笑得有几分凄凉。
“我不需要贞洁烈女,你早就该清楚!”他搂着她的腰,心里五味陈杂。
韩冰清的心已经彻底的凉了,无法抑制的痛蔓延到四肢百骸。原本僵硬苍白的小脸顿时柔和,如春风细雨闯进他的眼帘。她依旧笑,看他的眼睛多了几分的迷恋,小手主动靠近他。
袁铄很是嫌恶她此刻的表情,更厌恶她此时此刻这么反常的勾引他。
韩冰清伸手捂住他的眼睛,他便合上眼,她的手又抚上他的唇,他便含住了她的手指。
他的动作那么温柔,就像以往很多个夜里,他蛮横的搂着她睡觉,给她讲他少年的故事。可他总也不会忘记随时用残忍的语言伤害自己。他是不是不知道,自己也是一个有羞耻心的女人呢?
此刻,除了不匀的呼吸声,周围很静。
“嗯!”袁铄闷哼一声,倏然睁开眼推开韩冰清。
韩冰清滚到地上,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带血的簪子,方才,她正用这把簪子刺伤了袁铄,可他反应快,只是在他胸膛轻微的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袁铄气急,恨不能一掌掐死她,这女人简直太没有分寸了。他正眯着眼,想要制服她时,却见她拿簪子狠狠的刺向自己腹部。
簪子几乎没了进去。血,瞬间溢出来,染满衣衫,她也痛苦的倒在地上,盈盈一笑,美而残冷。
“求你,治好我二哥的病——你——”她的手捂着肚子,虚弱的没了力气。
袁铄悬着的心颤抖起来,慌张的止了她的几处大穴,用衣服按住她的腹部,就抱起她往外走。他压低了声音狠狠命令她:“不准你去死!你这辈子都是我的!”到最后,他口中的闷哼成了微弱的嘶声力竭的叫吼,也没得到她些微回应。
韩冰清只是笑,如同报复后得到的快感,看着他也会痛苦也会失控,她才满意的闭上眼睛,忘掉关于他的噩梦。
“韩冰清!”袁铄已经没更多的脾气,全身的狠戾完全融化在这一汪秋水般的女人身上。他发觉一种从来没有的感觉出现了,害怕,害怕失去她。可这一切仿佛都是他逼得她的,他逼得她无路可退。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伤害她,以至于动了寻死的念头,一直以来,他都认为她足够坚韧有趣。。
韩冰清,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磨人!
他承认他心里有些在乎她的。
***
袁铄马不停蹄的赶回瑞王府,把她轻轻放在床上,捏着手腕,极力感受她微弱的脉搏跳动。他惊呆了,难道是自己太着急,感受不到她的脉息了?为了安全起见,他又命大夫来诊。
早已候着的大夫被袁铄拎着脖子扔在床畔,不发一言,怒气却足够吓人。“赶紧看!”
站在外室的护卫被侯爷的怒气震惊,从不曾见侯爷发这么大火,竟是因为一个韩家小姐。
大夫瞠目结舌,堂堂医术超群的侯爷还会让自己来给病人治病?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大夫又不敢怠慢,急慌慌的取出布包,给她把脉,查看伤势,却因伤势太重,脉息太弱而危难,频频摇头,令袁铄十分不悦。
“说!”袁铄吼着。
“回侯爷话,这姑娘失血过多,脉息太弱,已然......”
“你敢再说一次试试?”他冷然警告。
“侯爷赎罪!”大夫颤着身子骨回道:“侯爷,这姑娘身子实在太虚弱,好在侯爷已经给她止血,服下了管命的止血丸,性命已然是保住了的。”
“那宫里御药连止血都不行的话,御医们都该死!”傲慢绝情的口气让大夫倒吸口冷气。
大夫道:“侯爷,若是还有珍贵药物,就先行给这位姑娘服下,目前保命要紧。”
袁铄吼道:“滚!”
半晌才回过神,刚才着实乱了方寸,遂跑出去拿了样东西回来。打开小盒子,取出白色药丸,那是当年母亲留下来的珍贵的生血药物。
等给她服下药丸,擦完伤口后,他才卸下一身疲惫,安静的坐在一边等着。
都说自己医术超群,是华佗在世,可华佗也有手足无措、治不了病的时候。都知道他风流无情,却也会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慌张,这个女人甚至不能像佩兰郡主那样给他带来利益。
或许是母亲的死让他对世间的一切感情选择了沉默。
当年,母亲是瑞王爷认识的民间女子,医术超群,引得瑞王爷青睐有加,两人倒也互许真心,琴瑟和鸣。可瑞王爷终究没娶母亲,而是娶了与之门当户对的相府千金,留下母亲一个人日夜不停地流泪。后来母亲死了,瑞王爷才把他带回王府,去了王府之后,他像变了个性子,对一切冷漠之至。
或许是看到那张泪水连连的小脸像极了母亲,他才多留了份挂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