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清晨,韩冰清依旧亲自下厨,却要比往日早上半个时辰。忙完后将食盒交与老傅。她不是每日都去看望韩枫,偶尔也会缺席,老傅没多想,拎着食盒去伺候二少爷。
韩冰清回到水阁,净了手,往衣橱瞧了几眼又离开,看着身上的素色罗裙,面露犹豫神色。
辰时,韩府轿子准时落在瑞王府门前,隔得不近,却足以让门口的侍卫发现。轿子内,韩冰清忆起水桃的话,瑞王爷最恨侯爷在外拈花惹草,更讨厌上门哭叫的女人。因而,为避免自己被当成闲杂人等而无情的赶走,也怕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传出闲话,她理应离得远远的。
日头渐渐升起,水桃顶不住闷热之感,不安的道:“小姐,你何必这么早就来呢。”
“我看你是热了吧,把伞拿出去挡着。”韩冰清将藏于轿子里的油纸伞递给水桃,水桃笑眯眯的看着和善的小姐表示感谢。
“我什么时候来自然会有人把消息报给侯爷,这无形之中为我撑着口气。我是来求医的,侯爷拒之门外无可厚非。但是瑞王爷可是个顾忌脸面的人,虽说不与韩家人来往,却也说不上对韩家恨之入骨。如果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或许能让瑞王爷刮目相看,这样一来求侯爷的事也可能会容易些。”虽说如此,心里却着实没谱,她完全不知道那个传闻中骇人的侯爷有多难对付。
约莫过了一刻钟,一阵响亮的马蹄声响彻大街小巷,激起薄薄的尘土,漫天飞扬。
水桃惊醒,转身一看,三个人骑马而来,那白色马匹上的人就是传说中的侯爷,她偷偷地在宜春苑门口看见过。
靳京百姓皆知,侯爷最爱坐骑小白马,最爱宜春苑的美人,第三个最爱便是给人难堪。第三点水桃从来没在韩冰清面前提起,是担心她承受不住。
“小姐,小姐,侯爷回来了!”水桃在轿帘外小声念着。
“我已经看见了。”韩冰清回着,在听见那一阵响亮的马蹄声时就已掀开轿帘。
白马上的男人一身暗金色衣服,配着黑色锦靴,腰衔白玉,十分惹眼。他勒紧缰绳,利落的翻身下马,并未胡乱多看一眼。
“哎,侯爷——”水桃大呼一声。但她的喊声并没令一行人停住脚步,只引得门前的侍卫频频转头探看。
“侯爷,请留步!”
韩冰清掀开帘子,疾步走出,但心里仿佛有声音不断地提醒她,绝不能往前走了。
不一样的声音同样没有令步履矫健的侯爷停下,更别提转身看一眼。
“我是韩家的韩冰清,有事特来求见侯爷,请侯爷留步!”
韩冰清顾不得仪态,朝着瑞王府门飞奔,似乎发现那个侯爷并没走得那么快了。只一个背影,让她以为事情有了回旋的余地。下一刻,她抿唇一笑,所有瑞王府的侍卫都禁不住美色而浑身一震,仿佛这辈子也没看到过如此婉约如水的女人。
这一切美色,袁铄都没有转身欣赏分毫,留给她的依旧是那个冷漠威严的背影。
他剑眉微蹙,已然清楚她的来意。
“侯爷,家兄病重,时日不多,今听闻侯爷妙手神医,如华佗在世,特来求见侯爷,希望侯爷移驾韩府,替我那染病多年的兄长诊治。”
韩冰清尽量说的恳切动人,令他心生怜悯,然而唯独袁铄还冷静的异常。他此刻的沉稳镇定令韩冰清失魂,不都说侯爷是个地痞无赖,想必更是举止猥琐,令人嫌恶的,为何他不动不言语,镇静的可怕。
她想起袁铄何以封侯,该是得了老太后宠爱,然很少有人得知内情,只诚惶诚恐的唤他侯爷。然,袁铄正是多年前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金麟侯,曾协助太子发兵北漠,斩杀匪徒无数。
昨日,她在父亲的书房无意发现一封夹在书里的书信,是父亲的笔迹,信纸泛黄,该是很多年了,内容她没看懂,只记住了金麟侯袁铄。
“金麟侯,冰清诚心求医——”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袁铄已瞬间转身,宽厚的掌掐住她娇美的下巴,逼迫她仰着秀容与他对视。
所有人被眼前这一幕震惊,都没看到侯爷是何时移近美人身前的,就一眨眼的工夫,他便轻而易举的轻薄了韩家三小姐。
“小姐——”水桃担心的喊着,被侯爷冷厉的眸吓得不敢上前半步。
韩冰清不敢触及他怪异的目光,憋了股劲掰回自己的下巴,却没能成功,只得被他擒在手中狠狠捏住,痛得她快要流泪。
眼里含着泪花,忽又双眸直勾勾的盯着侯爷,她微动唇瓣,“侯爷,我是来求医的,不是来任侯爷轻薄的,请侯爷放手!”
他剑眉舒展,勾唇冷笑,“是吗?本侯怎么觉得你是来勾引我的呢?你难道不知道,对于女人,本侯来者不拒,更何况是你这种眼巴巴贴上来的大美人儿呢。”
韩冰清被他的一席话斥责的哑口无言,仿佛坐实了那不轨的心思。
下一瞬,他又道:“韩三小姐今儿可比宜春苑的婉婉勾人多了,早上本侯离开的时候,那女人就是你这副欲\求不满的模样。你说,你是来求医的?”
韩冰清强忍住胸口的委屈,正要点头回应时,他顿了顿又道:“可是,本侯早上留下的那火气还没消呢!”
他的指强硬的覆上她的唇瓣,反遭她激烈的巴掌伺候。可那小手还没触及他的衣袖,便被他生擒在手,无情的猛力一甩。
“想守贞洁还出来招摇,想招摇也别出现在本侯眼跟前。若是玩得起就来,玩不起就赶紧滚!否则,别怪本侯不择手段了。”
他再次猛力一推,她被狠狠的推倒在地。暗金色衣角翻飞的身影消失在府门之内,她却眼含泪水,吃痛的从地上爬起。
水桃飞快上前,心疼的捧着小姐的手,小心翼翼的吹着,道:“小姐,这侯爷简直是个魔鬼,咱们不要来求他了,像他这样的人就不该活着,就——”
“不要说什么了。”韩冰清伸手挡住水桃的嘴,毕竟在别人家门前,说这样的话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惹祸上身了。
水桃咬牙切实的瞪着那群侍卫,又一脸不忍的看着小姐,后只得心酸的扶着她起身。
韩冰清含在眼眶的泪水慢慢消退,似乎也没有刚受辱那般难受了,反而从魔鬼侯爷身上发觉一点,想要完成最难的事情,就算会被人百般折磨,也会苦尽甘来。她相信,那个不可一世的侯爷最后会束手无策而去给二哥治病的,她该庆幸自己有信心等着那一天。
为了二哥,多苦多累都值得,不是吗?她苦笑,这世上唯一让她牵挂的就是二哥,而他的病是这么多年来最愁苦的事。
“水桃,我们明日还来。”
***
二日清晨,韩冰清吩咐水桃前去伺候韩枫,自己独自去会那个棘手的侯爷,这样做主要是怕二哥起疑,别前功尽弃了。
水桃仍不放心,“小姐,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想起昨儿早晨的事,奴婢都不敢想象。那个小恶魔简直不是人!小姐您再叫上几个下人吧,他敢欺负你,府里的人会替你教训那个坏蛋的。”
“我是去求医,又不是去打架,只有不靠近侯爷,他也不能闯过来伤了我,不是吗?”
“可是昨天他就伤害到小姐了呀!小姐,你是心善,可不是世上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和善!侯爷功夫了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掐死个人。小姐,你去实在太危险了!”一想到昨天的事,水桃很是气愤,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只得被韩冰清推出水阁。
换去昨日那件石榴红的裙衫,只穿了平日最爱的绯色罗裙,配上缠枝钗和绯色流苏耳坠,便坐轿去瑞王府前等着了。
只是,情况并不如她意,侯爷对她视而不见,对她的恳求充耳不闻,转眼间,她已看不到他的身影。在原地徘徊了阵子,才命人起轿回府。
第三日,韩冰清依旧早早候在瑞王府门前,等着那个只能短暂的见一面的男人。他似乎有着铁石般的心肠,连停下来听她说话的时间也不给。
韩冰清惴惴不安,这种毫无尊严的请求,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只知道她会越来越忍受不了这种的折磨。明知侯爷能高抬贵手救了二哥,却无法请动他,她亦是深深地自责。
***
韩府,水桃不安的在二少爷门前候着,等老傅伺候二少爷穿戴完毕,她便如昨晨一般进了屋。水桃抬头看着脸色不佳的二少爷,顿时惶恐。
水桃把碗碟摆放整齐,将筷子递到韩枫跟前,“二少爷请用早膳。”
“还是你做的?”韩枫瞟了水桃一眼,淡淡的道。
“二少爷?”水桃咬舌,为难的道:“你都知道了?”
“味道不一样。”他冷哼,眼底有着烦乱和迷惘。“小姐还没回来?”
“应该回来了。”水桃无心的回着,半晌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话,忙捂嘴,不敢对上少爷吃人的双眸。
自觉得饭菜味道不对,韩枫已吩咐老傅去打听清楚,“叫她回来了过来找我。”他撂下话,独自回了里屋。
水桃心惊胆战的目送二少爷离开,平日里韩府下人都害怕这个生着病却十分阴森、脾气怪得很的二少爷呢。没人知道他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只知不能见日光。
韩冰清刚进水阁,水桃便告知一切,她便忧心忡忡的往二哥那边去。她看着手上的纱布,不知该不该扯掉,这刮伤是被侯爷推倒在地时受的,但不能如实说了。
那侯爷也着实无情了些,除却第一天言语肆意羞辱过后,竟再也没停下脚步。除在瑞王府门前遇到他,那宜春苑岂是她这闺阁女子能去的地方。而她在想,别无他法了。
到底要怎样才能请得动他,且要他言必行?二哥的病倒不是像老太后曾经的顽疾那般简单,却中的是毒,日积月累,已是病入膏肓。幼时家中遭人暗害,二哥逃过一劫,却不知已然在他体内埋下了祸根,到发现了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