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闺不觉年华限
作者: 萧萧更新时间:2018-10-07 20:28:38章节字数:3529

偌大的园子绿叶葱葱,紫红色罗裙的女子走进园子,声音清脆如山涧叮的咚泉水。“老傅,二哥起了没?”


灰衣老伯是韩家的老管家,打着笑脸上前恭迎三小姐,脸上的褶子像石壁上的裂痕,历经岁月的双眼像火折子的光亮。“三小姐起的可真早!少爷还在屋里哩,昨个夜里起了风,少爷咳了一宿,凌晨才又睡下。”


“那我进去看看,正好提了早点,等会儿陪着二哥用早膳。”她将手上的食盒摇晃几下,像是得叫老傅信服了。老傅半眯着双眼,笑得憨厚,替她引路。


韩冰清踏上台阶,进了韩枫的房间。轻轻关上房门,她把食盒搁在外屋的桌上,轻手轻脚的往里屋去。她趴在床沿,听着二哥均匀的呼吸声,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落下。


昨夜下了阵子雨,狂风刮个不停,她就担心二哥的病,又没能来照看,因而一早就过来了。看着床上睡容安详的二哥,她不由的感叹,生活在韩家这种大家族里,父母却早逝,只剩下孤苦相依的兄妹二人。


尽管堂姐韩雪城多年前入宫为妃,后又晋封贵为皇后,地位何其尊贵,才使得兄妹俩也受人尊敬,可放眼瞧去,偌大的京城可谓豺狼虎豹,并不是谁都瞧得起韩家,更不会有人把他们兄妹二人真的放在眼里。这种事,韩冰清不愿多想,如今,而是是她最亲近的人了,能过好一天是一天。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她已在床边打瞌睡,突地一个惊颤,栽倒在床,把熟睡的韩枫惊醒。


韩枫笑得淡雅,干白的脸上无一丝血色,他伸手抚上她的秀发,闻着如泼墨的柔软发丝散着的一股淡淡的海棠花香。


每年海棠花开时节,韩冰清总要摘下大量海棠花,加之香料用小火烘干后收进香袋,再配上少量味浅的香料后放进衣柜。每当打开衣柜,淡淡的海棠花香扑鼻就而来。


韩冰清惊醒后,见二哥已醒,更是窥见二哥眉眼间宠溺的神色,这种神情不知从何时开始,就一直陪伴自己,她想,那是一股异于亲人的更纠结的情感吧。


“二哥,该起来吃饭了。”韩冰清起身,韩枫却拉住她衣袖,手指在她纤纤细手上缓慢游动。“二哥,我去热一下吧。”她回眸一笑,弯弯的细眉,润红的唇瓣,柔美的姿态,宛若水阁之外的那盛开的海棠花。


韩枫松开她,看着她婀娜离去的身影,懊恼的猛捶胸口,怎么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对她的感情,他们可是亲兄妹啊。


***


不多时,老傅已伺候韩枫换了身墨绿色长衫,刚净完脸,韩冰清已回来。


“三小姐。”老傅恭敬问候,先行离去。


“快吃饭吧。”韩冰清把食物端出摆放好,韩枫已抄起筷子开动。


韩冰清坐下后道:“二哥,你的病再也不能这么将就了,再不继续求医,病情会越来越重的。我打算再去托人寻医,一定要治好二哥的病。”


韩枫顿了顿,这么多年,只有清儿照顾他,他习惯了有她的日子,此刻他亦陷入矛盾之中。清儿越来越水灵动人,性子又温婉,已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子,身为做二哥的,他不想她受委屈。


韩枫叹着气,“我这病都快十来年了,爹娘在世时求了多少神医,倒了多少药渣,能治好的话早就治好了,也不用拖到现在。算是天命如此罢,也不能强求,二哥的病倒是苦了你。”


韩冰清不以为意,替韩枫添了碗菜粥,“我听说袁家侯爷医术超群呢!”


“韩家和袁家从不往来!”韩枫打断韩冰清的话。


在大靳王朝存在的几百年来,韩家与袁家是赫赫有名的两大世家,久盛不衰,却也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家族,后人从不亲近。


“而且,你指的那个医术超群的侯爷,他就是个地痞无赖!凭着妙手回春之术贪图享乐,不学无术!他只会流连花丛,坐吃山空!我韩枫就算是死,也不会接受他的施舍,再者,他也未必有这本事只得了我这病!”


韩冰清叹气,没想到二哥如此排斥袁家的人。


“二哥,我们可以试试,听说老太后的病都是他治好的!太后那顽疾可是几十年了,比起你的不难下手多了,最后还是好了。二哥,我想过两天就去瑞王府登门拜访,看能不能请来。”


她坚信,只要去找侯爷,他就可能会答应,以后二哥也不用常年困在屋子,不得见阳光。


“不行,不准去!”韩枫摔筷子吼出,脾气很硬。


韩冰清鲜少见二哥发脾气,也不敢当面违背,动手收拾着碗筷,道:“二哥,我答应你,我不去找侯爷了!你别动怒,你一动怒就容易加重病情。”她的眼里有难以名状的波光。


韩枫僵硬的脸庞瞬间松懈,他最心疼的就是清儿,清儿柔美,他害怕别人会夺去她。


韩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紧紧捏着白嫩的小手,“清儿,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害怕,怕你——”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知道的,二哥。”韩冰清沉默良久,温柔一笑。在她心里,二哥才是最关心疼爱她的人,她依恋他的宠溺,她相信谁也没有二哥完美,所以,二哥的话她都愿意听。


韩枫悬在胸口的心安定下来,只有从她身上,他才能得到安宁。


“二哥你好好歇息,我得先回水阁了。”


韩枫松开她的手,再次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这种场景经常出现,也常常在夜梦中漂浮。梦里的离去总是让他撕心裂肺,仿佛有一个男人会把清儿夺走,他能够百般疼爱她,能够带着她看世间繁华。而这一切都是他这个常年呆在房间里的药罐子无法办到的。


韩枫的眼角掩藏着泪,无奈的抬头看看外面的天空,不免想起,不论是晴天还是阴霾天,总有她陪伴。这种依赖的感觉越来越浓烈,已经超出常人的亲情。想到他们之间的畸恋,他甚至夜里不能入睡。


如果韩冰清不是他的亲妹妹,那该多好。


***


韩冰清回到水阁时,水桃已回来,见她盈盈而来,水桃俏皮的小脸绽开笑颜。“小姐,我回来了。”二人便往水中楼阁去。


水阁是建造在湖水之上的女子闺房,通入水阁的只一条一宽的红木走廊。水阁内绯色纱幔随风飞舞,更是处处尽显婉约风情。韩冰清只知道,水阁是为一个人建的,却不知是为谁,直到她十二岁那年,父亲才让她跟母亲分开,独自搬到水阁来住。


“绣庄生意如何?”今儿早上,她特意叫水桃先去了趟城东的鸾凤绣庄。平日里闲来无事,便做女红,亲手绣制丝帕,每条都样式精美,裁制新颖,才敢拿到鸾凤绣庄变卖。


鸾凤绣庄的闵老板是父亲生前好友,在京城开绣庄生意,可怜韩家兄妹早年丧父丧命,又因喜欢出自她手的丝帕,才达成交易。可韩枫毕竟不是傻子,早已开始打理父亲留下的店铺生意,有道是,身居府内,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这样一来,兄妹二人生活也不算拮据,可毕竟是大户人家,韩冰清还不敢把自己的这些小九九抖出去。


“小姐,李老板说生意好着呢,许多公子千金都喜欢的不得了,这两天都缺货哩。”水桃眉飞色舞的夸赞。


韩冰清无奈的笑笑,水桃老是改不了夸张的毛病。


“有的公子爷儿还向李老板打听小姐呢,似乎对丝帕爱不释手,更是对小姐倾慕有加呢。亏得李老板求爹爹告奶奶的圆了场,否则我们韩府门外来上门提亲的可都排到京城之外了。”


“没大没小。”韩冰清斥骂水桃,小脸也漾开笑容。


“我可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小姐多好啊,是那些个爷们儿不懂得慧眼识珠!就让他们错过佳人去吧!”水桃唧唧歪歪的道。


韩冰清听罢,并无多大感受,只担心外人知晓这桩事,若是被传到别人耳朵,于韩家来说确实是有损颜面,尤其是身居右相之职的大伯。


她已拿起未绣完的丝帕,绣的正是芍药花。她喜欢绣那开得正绚烂的花儿,就像自己这个年纪,虽然她很清楚自己过了婚配之龄,可也无妨她绚烂的心,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约莫前两年,大伯受堂姐所托,亲自给韩冰清找门登户对的夫婿,上至皇子,下至富商公子,都被她婉拒。可也是从那时起,她发现自己藏了个人在心里,不是外人,正是二哥,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割舍同二哥多年来相依为命的感情。


那种感情并不是容易挂在嘴边的,能做的唯有记在心里。


“对了,叫你打听的事儿,都打听好了吗?”韩冰清问,同时也停住手头的动作,却见水桃僵着身子在那吞吞吐吐的无法言明。


“小姐,我都打听过了,你真的要听吗?”


“说。”她有些着急。


“平日里,侯爷日落时去宜春苑,直至翌日清晨才离开。小姐,你不要去——”


韩冰清听罢,深吸口气,不免惋惜。人人都传侯爷世称“风流第一人”,连老太后都没能驯服得了他,平日最爱便是留恋烟花之地,不曾听闻他娶亲生子的打算,更别提成家立业一说。许多人提及他来既嫌恶又害怕,见到他的人更是哭笑不得,诚惶诚恐,只道他整一个玩世不恭的妖孽。


虽说都道他是个流氓无赖,却也仰慕他身怀绝世的医术,凡人死前经他轻轻一动手指,就算魂到鬼门关也能活过来,好似他会白骨活肉之术。


传闻终归传闻,韩冰清是打定主意要去会一会他,就算不能说动,也要提条件交换。二哥的病不能再拖,两年前大夫曾说,最长不过五六年,余下的事,她不敢细想。


“水桃,你再去打听,看看三天后侯爷什么时候到家?”韩冰清吩咐道,继续绣制手上未完工的芍药花。


不多时,她又放下丝帕,拿起一条白绢,寻着新式图样偶一抬头,看过外面的碧水蓝天,心情才有了一瞬的好转。但愿一切顺利,二哥病愈后,也能看到世间其他女子的美,斩断他们之间的畸恋。这种感情终究是不容于世,以后的路不知,她还是祝福二哥能够幸福。


水阁之外湖光潋滟,角楼之上的那一袭暗金色长袍随风而舞,两道深邃的眸光倾泻下一世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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