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满山的伤势好得很快,两天之后便可以走出十号裁缝铺,在雾镇的大街上来回的溜达了。这两天一直躺在炕上,宋姨前前后后的照顾着。秦良玉还经常和梁慧秋一起过来看望他,梁慧秋熬了参汤给她调养身体,把赵满山养的满面红光。
中午的时候,干娘秦李氏派人捎过话来,说下午要请赵满山到府上吃饭。赵满山从小就被马洛普收养,马洛普单身一人无妻无子,所以赵满山从来不知道母亲的关怀是什么样的味道。秦李氏对赵满山真的当做干儿子一样的放在心上,这让赵满山的心里不禁感到一丝的温暖。
回到十号裁缝铺的时候,听到院子传来说话声,听的出来是宋姨,另外的是个男人,像是个哑巴,唔啊唔啊的声音有些嘶哑,听上去年纪不小。来到后院才发现,果然院子里有个男人,看上去有五六十岁的样子,脸上皱纹堆垒,面容憔悴。头发花白,身上的衣衫破旧,补丁摞着补丁。
宋姨见赵满山回来了,连忙说道,
“少爷,这是我老家的表哥,是个哑巴,老家穷,都饿死了,就剩下他一个人,无亲无故,想来咱们家可以做个长工,也不要工钱,有口饭吃就行,况且您前阵子不说让我找些泥瓦匠来修修那几间破损的房子么,他正好会泥瓦匠的活计,也免得再花钱雇人了……”
那人一直低着头,不敢看赵满山,看着他唯唯诺诺的样子,赵满山突然觉得有些心酸,可这心酸的原因是什么,却不知道。于是他点了点头冲着宋姨说,
“宋姨,我的箱子里有钱,你给他买身衣服换上吧……”
见赵满山这么一说,宋姨连忙伸手拉了那男人一把,
“表哥啊,还不赶紧谢谢咱们少爷,这就是咱们的东家……”
听宋姨这么一说,那人慢慢的抬起头,看着赵满山,两脚动了一下,看样子是像往前走两步,可却又停住。身上开始颤抖,两行眼泪顺着眼角的皱纹流淌了下来。
赵满山反倒吓了一跳,没想到那人的情绪有这么大的反应。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劝慰才好。宋姨赶紧拉了拉那男人的胳膊,他才一愣,发觉自己的失礼,赶紧用袖子擦了擦眼睛里的眼泪,转身钻进身后那间残破的房子里。
“宋姨,他……叫什么?我怎么称呼他?”
赵满山看着他的背影问道。
“哦,他……姓张,人们都叫他张哑巴……”
“啊,这么叫总不太好,我看他年纪也不小,就叫他张叔吧……”
……
中午吃饭的时候,赵满山让宋姨喊他坐在桌子上吃,他却怎么也不肯,蹲在厨房的门口,稀里哗啦的吃了一碗饭,就钻进那间破损的正房,丁丁当当的收拾了起来。别看他年纪不小,身体瘦弱,但果然是一把干活的好手。
吃过了午饭,赵满山想起晚上秦良玉的母亲秦李氏请吃饭总不能再空手去了,毕竟秦李氏对自己那么的热情,还执意要做自己的干娘,可却不知道该带一些什么样的礼物才好。于是便让宋姨拿了一些钱,到街里买点像样的东西回来。宋姨点头答应,带着钱离开了十号裁缝铺。
闲来无事,赵满山便来到后院正房的那间破屋子里。张哑巴正在屋子里干活,听见赵满山的脚步声,便赶紧转过身给赵满山鞠躬,赵满山伸手把他搀扶起来,心里不禁感慨,张哑巴这么大的年纪,为了有一口饭吃,却要给人家做工,对自己这样的年轻后生,却唯唯诺诺,果然命运不公,人与人却总会划出个高低贵贱的界限。
见张哑巴拘束的样子,赵满山不打扰他干活,离开了屋子,突然想起,俗话说十聋九哑,大多天生的哑巴,也都是聋子,可张哑巴却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看来他的失语不是天生的,难道是经历了怎样的灾祸才不能说话的?
想到这赵满山不禁暗笑自己的多虑,可能是最近这雾镇发生了太多离奇的事情,自己整天和这个身为雾镇保安队长的老同学秦良玉混在一起,未免也沾染了一点多疑的气质。
……
雾镇的太阳是最轻省的,每天早上大雾弥漫,要等十点多太阳才会懒散的露出模样,而到了下午的七八点钟,便早早的滚向西面的山头,于是雾镇的房屋树木、街上散步的老少行人,便会在夕阳橘黄色的余辉里,拉出细长的影子。
秦李氏对待赵满山,果然十分的喜爱,雾镇原本不大,从南到北走到头也没有多远,可太阳刚要落山,就打发保安队的副队长陈桂带几个人,来十号裁缝铺迎接赵满山。陈桂最近心里十分的不痛快,明明自己才是这雾镇保安队的副队长,却让那个傻了吧唧的三荒子抢了风头。那些露脸的事,都让三荒子干,自己现在却成了跑腿的。
不过见到赵满山他还是强挤出一脸的笑容,那笑容却十分的难看,不过他的心思赵满山早就看出来了,也没必要跟他计较什么。于是陈桂接过赵满山准备好送给秦李氏的礼物递给身后的保安队员扛着,一群人簇拥着赵满山顺着雾镇的大街一直向南直奔镇长的宅院。
这么多人来迎接自己,赵满山总觉得有点不自在,路上为了避免尴尬,便强找话题跟陈桂聊上几句。不过赵满山觉得,这陈桂说起话来,总是躲躲闪闪,即便是最平常的几句礼节性的家常,他的眼珠也会转上几圈才搭话。赵满山心里暗想,此人心思太深,不是一个可靠的人。
不过这些都与自己无关,很快便来到了镇长的宅院,秦李氏和秦良玉正站在门口等候,见了赵满山秦李氏一把把他拉了过来,上下的打量,
“哎呀呀,可是辛苦了我的干儿了,看看,病了这几天,都瘦了一圈儿了……快让干娘好好看看……”
说着,秦李氏的眼里流出了几滴眼泪,这却让赵满山心底泛起一丝感动。秦良玉也走上前来,拉着赵满山走进宅院。
屋子里的酒菜早已准备好,赵满山把宋姨采办的送给秦李氏的礼物拿了出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匹深绿色烙金花的布料。秦李氏见了十分的喜欢。转身对秦寿昌说,
“寿昌啊,你看满山这孩子多有心,这布料买的,正是我喜欢的花色……改天你再去省城的时候记得带上我,我去找个好的裁缝,做一件旗袍……”
秦寿昌微笑着点了点头,赵满山顺口问到,
“省城距雾镇路途遥远,咱们雾镇没有能做旗袍的裁缝铺么?”
“哎,咱们雾镇啊,原来可是有的,就是你现在住的那个院子,当年的掌柜陈裁缝和她的女儿陈艳春,都是做衣服的一把好手,在咱们雾镇啊,可是出了名的……可自从二十多年前,他们家出了事,咱们雾镇啊,就再有没有那样好的裁缝了啊……再说了,也没人敢再开裁缝铺了,都说怕招惹上陈艳春的鬼魂,剩下的,也都是一些小门小户的,他们只会做点零散的针线活……这样好的料子,放在他们手里啊,就糟蹋了……”
“女人家家的真是,跟满山提那些过去的东西干啥,也不怕沾染了晦气……”
秦李氏没等说完,秦寿昌便打断她说道。
赵满山皱起眉头想了想,抬头对秦寿昌说……
“镇长,我倒是突然有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