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明修栈道度陈仓,倾力搭救德无量;
圣登山上燃圣灯,法师圆寂光万丈。
上回说到商忠对站在山门前的空净法师大声奚落道:“喂!老和尚,你也来块羊肉、喝口酒如何?”
空净法师没有回答,只默默地转身回到寺里。
约一个时辰后,山门外的草坪上终于安静了下来。
空净法师侧耳倾听,山门外一片寂静。空净法师快步来到山门口,从暗处探头仔细窥视,只见那几个锦衣卫已经昏然睡去,粗重的鼾声此起彼伏。空净法师确信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后,才返身回到大雄宝殿,爬上莲花宝座,在佛像的耳洞处摁了一下机关。只听“吱”的一声,小门轻轻弹开,慧允从洞里探出头来,脸色煞白地张大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少顷,才缓过劲来。
空净法师扶着慧允从洞内出来,反手将小门轻轻关上,然后两人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从莲花宝座上下来。空净法师把一袋麦饼交给慧允背上,自己肩挎绳索,去大殿角落里扛出那挂经幡的长梯,再把长梯靠在佛像后面的大柱上,然后爬了上去。慧允像个听话的孩子,按照空净法师的吩咐也跟着爬了上去。
空净法师揭去大殿屋顶的沟瓦,从两根椽子的中间爬上屋顶,顺手把慧允也拉了上去,然后把长梯拖上屋面,再转身朝外面檐口处放下,两人顺着长梯下到寺庙后面,摸索着向舍身崖走去。
不一会儿,二人就来到舍身崖。空净法师这时才遗憾地发现,这舍身崖上面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那救命的绳索该往哪里系呀?
黑暗中,空净法师急得在崖上走过来转过去,不知该如何是好。
突然,“噗”的一声,空净法师的脚一下子踢在一石棱上,膝盖和脚掌顿时被岩石磕得火辣辣地痛!“有了!”空净法师脑子里灵光一闪,赶紧在岩石上摸索,慧允不明就里地看着空净法师。
终于,空净法师摸到一处横向的石棱,那石棱像一级石梯向上突起。空净法师赶紧就地坐下,把绳索的一端拴在自己腰上,充当拴绳索的“柱头”,双腿死死地蹬住石棱,然后把绳索向舍身崖下一抛,双手抓紧绳索,对慧允说:“你抓住这绳索从这里下去,到崖底后,就抖动绳索,我便知道了。然后你一直往北,会看见一条名为‘花溪河’的小河,顺着花溪河走,就能到重庆府了。”
慧允向空净法师深深地鞠了一躬,道:“谢法师救命之恩,贫僧没齿难忘!”然后双手紧紧抓住绳索,双脚蹬住石壁,身体悬在舍身崖石壁半空中,一步一步往崖下慢慢挪动。
空净法师感觉到,慧允每下降一步,自己双手抓绳索的力量就加重一分,那本是平躺着的身体,已被那绳索拉得坐了起来;他竭尽全力拼命向后仰,而他的腰,既不是树桩,更不是石头,如果不是双脚死死地蹬住石棱,恐怕他早就被慧允身体的重量拽了下去。今天,他是拼着老命在救慧允。
“这舍身崖到底有多高呀?怎么还没有到崖底呢?”空净法师感到自己的体力已然不支,但他仍然咬紧牙关坚持着。
就这样,空净法师硬挺着腰,凭着一种精神力量坚持着、坚持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手中的绳索突然一松,精疲力竭的空净法师手中一下子没有了拉力,他像被飞矢射中一般仰面倒向崖顶的地面,后脑勺“砰”地一下撞在硬石头上,顿时昏阙过去。
“四周真黑呀!慧允怎么看得见路呢?看不见路就会乱走……说不定到了天明,慧允还没有走出圣登山……如果让那些锦衣卫发现了可不得了呀!怎么?慧允还没有下到崖底……”空净法师在昏迷中还在替慧允担心着。
夜风轻拂,宛如一只温柔的手将空净法师摇醒。他感觉到手中的绳索在抖动,啊!想必慧允已经到舍身崖崖底了。空净法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已然耗尽,缓了一下后,他慢慢解下系在腰间的绳索,朝夜空扬起手,将它抛了出去。那经幡搓成的绳索在黑暗的空中缓慢地飘飞,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带着空净的一腔挂牵,向云遮雾障的舍身崖下缓缓飘去。
身心俱疲的空净法师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他觉得自己的一生仿佛就是为了做这一件有意义的事。
然而不行,这事还没有做完,他必须想办法让慧允顺利逃脱。
空净法师回到寺庙后面,爬上长梯,沿原路返回大殿。
空旷的大殿里依然空无一人,除了佛前油灯燃烧的“滋滋”声外,再无任何声息。
空净法师双手合十看着释迦牟尼像,释迦牟尼也一如既往地对他微笑,好像是在赞许他的行为。空净法师对释迦牟尼像喃喃说道:“我佛慈悲,弟子要借灯盏一用,望毋怪罪!”
释迦牟尼仍然默默无语,仍然面带永恒的微笑。空净法师虔诚地跪下拜了三拜,然后站起身,把佛像前的巨型油灯取下来,并注满了油,接着双手端着油灯,小心翼翼地顺长梯爬上屋顶,翻出寺庙,往山顶走去。
空净法师步履蹒跚地来到云豁寺后面的玉皇顶,这里是山岭的最高处。他将油灯置于山顶,然后坐于油灯前,从怀里掏出火媒子,将油灯点燃。然后两腿盘膝,双手合十,两眼微闭,心中默默诵念,为慧允平安离开圣登山而祈祷。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有亮,那些鸡叫头遍就动身前来烧香拜佛的善男信女们,远远地便看见云豁寺的山顶上灵光乍现,光焰四射,照亮四方,那灵光为迷路的人指引方向,给迷惘的人指点迷津。方圆数十里早起的人都看见了。
这神奇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转眼间,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都知道了,人们潮水般朝云豁寺涌来。
此时,云豁寺的山门外,胡濙、商忠等人睡得正香。酒足饭饱之后的瞌睡是最香甜的,所以当人们携老扶幼涌到云豁寺来时,胡濙等人才从梦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