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开招聘?我才不信呢!”大亮冷笑着耸了耸肩,“电视台那种好地方,想去的人海海了。千军万马中,人家怎么就看中了你?哼,一定是大胡子帮你找了门路儿。”
“就算是他帮我找了门路儿,又怎么样?”周萍听了大亮的话,有点儿生气了。
“看……承认了吧!”大亮得意地一笑,“嘿嘿……我说你怎么不喜欢我送你的手机呢……敢情是事出有因啊。”
“大亮。你别瞎想。既然我有了发的手机。干嘛还要你的?你自己用不好吗?”
“发是发的,送是送的。”
“那我也不能要。”
“你嫌它不好?”
“不是。我……我怕。”
“怕谁?”
“爸爸要是看见这部手机,一定会问这问那。”
“周叔……他?”
一张倔犟、固执的脸,顿时出现了大亮的眼前。
这张脸让他害怕,又让他打怵。不知怎么,他们俩在一起,只要周萍提到爸爸,彼此相聚的那份甜蜜与幸福就冲淡开了。
“大亮,我知道你对我好。”周萍偎在大亮怀里,深情地表白着,“这么多年,我也一直很喜欢你。”
“那……你就不该有那么多顾虑。我们的事儿,自己做主嘛!”
“不,我与你不一样。”姑娘讲起了自己的道理,“妈妈出走之后,爸爸和奶奶的日子太苦了。我不能再让他们过这种苦日子了。”
“这……”听到这儿,大亮像是明白了什么,痛苦地低下头去。
“周萍长那么漂亮,你周叔叔绝对不会把她留在卧地沟。”忽然间,爸爸的话在他耳边回响起来。
“萍儿,你……是不是在电视台认识了更好的男人……想得高了?”
“瞎说什么呀?”姑娘气愤地砸了砸他的肩膀,“我不过是在那儿当个临时工。……你呀你……”
“好好好……我错了不行吗?”大亮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过份了,急忙道起歉来。
“你们这些男人,都这么小心眼儿。”
“小心眼儿?怎么……那个大胡子,想控制你?”大亮一下子想了起来。
“他对我,早就是有那意思。我给你说过。”周萍皱起眉头,告诉大亮,“自打我进了电视台,有空儿就凑在我身边,夸我气质好,形象好……还说,以后要培养我当主持人呢。”
“那小子,我瞅着就不地道。”大亮哼了一声。
“放心吧,我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姑娘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眼睛里露出一丝歉意,“大亮,我得回去了。”
“萍儿……”看到心爱的姑娘要走,他伸出一只手,扯住了她。
“大亮……我是撒谎出来的,时间长了不好。”姑娘低声解释着,语气里显出些急迫。
大亮心里一痛,不知怎么就忘情地扑了上去,搂紧了姑娘,伤心地抽泣起来。
“你看你……”姑娘抬起手,擦拭着他的眼泪,轻轻告诉他:“明天晚上,我下班晚。你去电车站接我好吗?”
“嗯!”像是看到了一丝希望,大亮的脸上露出了惨淡的笑容。
一弯新月升了上来,皎皎的如水洗过。晚风像一只温柔的手,在他满是泪痕的面颊上轻轻抚摸。
望着姑娘逝去的身影,大亮心里酸楚楚的,拭去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其实,相恋这么多年,姑娘的心他是清楚的。她对他一往情深,自不必说。
然而,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钟情并不代表着爱的成功。
他们之间那座无形的、致命的障碍,并非她爸爸的干涉,而是卧地沟这一栋栋几近发霉了的破房子,以及居住这些破房子里面人们的那种无尽无期的苦日子。
只是,碍于面子,他们谁也不愿意当面说出来而已。
在学校里念书时,女孩子流行一句话:学得好不如嫁得好。在卧地沟这地方,嫁得好不如玩儿得好!
那些个年轻的漂亮女孩儿为了逃出这卧地沟,不顾父母阻拦,认了干爹、傍了大款,自己享了福,家里也转了运。
即使家教严格的正经人家,也不愿意自己姑娘嫁在卧地沟,继续这苦日子。多少年来,只要卧地沟吹响了喇叭,敲起了锣鼓,那都是往外送姑娘,哪有一次是娶媳妇儿的?
像周萍这么优秀的姑娘,凭什么要呆在卧地沟,跟他过这穷日子?
是的,多年的相恋,如梦如幻。在甜美的相恋中,他们同时期盼着未来。然而,未来是什么?他心里清楚,那肯定不是目前的小平房,肯定不是开车打零工的日子。
他自知命运没有改观的可能,那一天也许永远不会出现。身体相拥时,彼此的心是诚的,血是热的。但是,当情感的熊熊烈火燃烧起来,他还是理智地、隐忍着将它扑灭。
周萍是个好姑娘。为了生活,为了不辜负父亲寄予她过上好日子的美好愿望。虽然她不会放荡地去傍大款。但是,找一个家道富裕的小伙儿,过上一份体面的生活却也不难。
想到这些,大亮就觉得的自己的苦恋中充斥了一种残忍和风险。热恋中,他也许会忽略了这些。一旦清醒,那份迟早到来的绝望就会出现,让他面临了更多的悲哀。
电视台是一个红男绿女扎堆,讲究时髦的地方,依周萍的美貌和气质,要不了多久,追她的人就会成群结队。如果有机会上了镜头,兴许会成为大众情人呢!况且,还有那个家道富裕的大胡子一直在追她。这样下去,自己还有什么希望?!
夜深了,卧地沟静静的。矿山里的炮声在夜空久久回响,远处,苍茫的月光下,传来了一男一女凄凉的歌声──
男声唱道:
卧地沟的月亮,黄又黄,
卧地沟的房子,窝棚一样,
卧地沟的姑娘,泪汪汪,
卧地沟的小伙儿,头光光……
接着,女声又唱道:
自从爸爸下了岗,
卧地沟的孩子没了娘,
冰冷的窝棚里盼阳光,
睡梦里都想住楼房……
歌声凄凉、悲苦,动人心弦。字字句句唱出了卧地沟人的悲惨命运。人们听了这首歌,心里都酸酸的.
这首歌,是一对流浪到卧地沟的青年歌手唱出来的。这对歌手原来在市中心一家夜总会卖唱。不知怎么得罪了黑社会的哥们儿,一顿着拳打脚踢就给赶到卧地沟来了。
卧地沟这地方儿,穷是穷,可倒是挺容人的。走投无路的人来到这儿,总能想办法活下去。
大亮默默地走着、想着,想着,走着……心里充满了失望与懊恼。
忽然,一阵格格的笑声响了,笑声里,夹杂着一句句不堪入耳的放浪的脏话,在静夜里显得分外刺耳。他定睛一看,自己来到了黑牛的桑那屋前。
哼!这时,他一下子想起了什么,猛地攥紧了一双拳头。
桑那屋前台上,黑牛正与几个女服务员开心地调笑着。
突然,屋门“咣当”一声被踹开了。
放在门口的两盆塑料花,骨碌碌地滚到了走廊里。
“谁?”看到门被踹开,黑牛生气地大叫了一声。
大亮一脸怒气,慢慢地走进了屋子。
“你?”黑牛看到大亮的样子,刚要发火,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陪了个笑脸,“呃,是大亮兄弟啊!回来了……请坐请坐……”
大亮没有答他的话,却阴沉着一张脸走到前台。抓起电话机,“啪”地往桌面上一摔,然后又举过头顶,冲着黑牛砸了过去。
黑牛脑袋一歪,躲闪过了。接下来,他急忙扬起一双手,求饶道:“大亮,别别别…… 咱有事儿说事儿,别这样……”
“大亮,你要干什么?”两个帮手听到动静,迅速从屋子里跑出来。其中一个人拿起身边的拖把,照着大亮的头顶打了下去。
大亮机警地躲过拖把,随后朝这名帮手飞起一脚。这名帮手“哎呀”一声惨叫,立刻匍伏在地了。
另一名帮手见势不好,拿起手机就要按下去。
“你干什么?要找你的同伙?”大亮指着他,顺手将吧台上的一个啤酒瓶一摔两段,然后将尖刀一般锋利的半截瓶子握在手中,警告说:“你要是再按一下,我就用这……扎死你!”
“混蛋,放下手机!”黑牛冲着帮手喊了一声,自己却吓得哆嗦起来,“大亮,我服了还不行吗?有什么事儿,你说呀!”
“哼!”大亮将手里的半截瓶子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他怒视着黑牛,威严地审问道:“说,我这几天不在家,你干什么缺德事儿了?”
“没……没有哇。”黑牛有些懵了。
“再说一个没有……”大亮怒吼了一声,又站立起来。
“呃……”黑牛一拍脑袋,马上想起来了,“大亮兄弟,实在是对不起。我不知道林小娟儿是你妹妹呀!我……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小娟儿你不认识,我爷爷你也不认识吗?”大亮怒斥着他,“我爷爷是老革命,区长见了他都客客气气呢。你敢对他老人家大不敬……是不是找不自在?”
“大亮,我向你赔罪、赔罪……”黑牛点头哈腰地赔着不是,又忙不迭地从收钱匣里拿出几张人民币百元大票,颤颤抖抖地递到大亮面前。
“这……是我的一点儿意思,给老爷子买几瓶酒喝吧。以后我见你们林家大大小小,保证恭恭敬敬、恭恭敬敬……”
“哼!”大亮看到黑牛这副样子,蔑视他一眼,走了出去。
“老大,你今天怎么了?”看看大亮消逝在夜幕里的身影,一个帮手疑惑地瞪大了眼睛。
“是呀,过去,咱们和他较量过。”另一个帮手说,“那一次,彼此没分出高低呀。”
“这事儿呀,你们就不明白了……”黑牛故作高深状,将他们俩招到面前。
“怎么,现在有什么说道了?”另一个帮手看到黑牛的样子,悄悄问道。
“难道你们忘了……”黑牛接过一个帮手递来的烟,抽了一口,“那天,在菜市场,你们忘了那个武警了??”
“武警?”一个帮手想起来了,”他说,林家是市长的亲属。”
“看来,这林大亮成了皇亲国戚了!”另一个帮手也联想了起来。
“是啊,这林家一攀上大官,就更了不起了。嗨,以后啊,派出所、社区的人都要溜他们三分呢!咱们呀,惹不起躲着点儿吧!”
暮春的夜晚,风儿越加暖和起来。
淡淡的月光,溶在繁华都市的夜色里。洁净的玻璃窗,映出了楼前高大树干稀疏的枝影。
梁润东从市委的欢迎晚宴上回到宾馆房间,妻子怕他吃不好,又为他做了点儿家常饭。
“还是家里饭菜好吃呀!”梁润东夹起几根长长的粉条,贪婪地放进了嘴里。
“这还好吃?”清秀笑了笑,“没有自己的炊具,我的手艺还没得施展呢!”
“喂,今天你见到林师傅了吗?”梁润东吃着饭,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师傅。
“见到了。”
“他买新房了吗?住的条件怎么样?”
“唉,别提了。哪有什么新房?”
“怎么,他还住在平房里?”
“嗯。”
“那一年……你不是给他留了钱,让他买房吗?”梁润东说着,停住了筷箸。
“润东,他们生活那么困难,哪儿舍得买楼房呀。”清秀面容愁苦地告诉他,“林龙下岗后,一直找不到正经活儿干。两个孩子上学、看病没有钱,林师傅就拿这钱接济他们了。”
“噢!”梁润东会意地点了点头,“哎,林龙不是会开车吗?”
“现在,会开车的人太多了。”清秀接着说:“他从开发区回来后,好不容易找了一家私人运输公司,人家却让他拉一些违禁品。他不干,就被人家辞退了。现在,他和儿子大亮给一家菜贩子跑长途。去掉吃喝和零杂费用,一个月才剩五、六百块钱……家里日子实在太难了,小娟才不得不去桑那屋做事。”
“桑那屋?!怎么会这样?”梁润东立刻放下筷子,叹息了一声,“明天,我去看看……”
就在这时候,有人咚咚敲门。我来了。
那个王秘书真不是个东西。说是让我听电话,等待了一天也没有动静。我还要打电话追问他是怎么回事?景琪笑着说:“算了,既然人家不想给你安排见面,你就是打多少电话人家也有理由推辞。要我说,干脆,你直接登门拜访吧!”
直接登门拜访,对!我这人有个撅脾气,越是瞧不起我的人,我越是想和他较量较量。你梁润错觉虽然是新来的市长,但是,你在星海开发区的名声那么响亮,还不是靠我岳父这个海报社长对你的宣传?怎么了?听说我岳父退居二线,就忘本了?见个面还让秘书挡驾?
我知道这个梁润东现在居住于军分区宾馆。这是惯例,新上任的市领导没有安家之前,都是住宾馆,费用由公家报销。至于为什么住军分区宾馆,那是为了安全吧!
有了韩信这个公安局朋友,我可以知道很多的内部消息。譬如,梁市长的居住的信息,都是他提供的,连楼层、房间号,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我没有带礼品、更没有带红包,只是带了那本书《腾飞北辽》。尽管是这样,我走到那个楼层,还是出了一身汗,好像是做了一件见不得的人的事情似的。
只敲了两下门,梁市长就穿着睡衣打开房门。见到我,警惕的问了一句“你找谁?”我马上回答:“对不起梁市长,打扰你休息了。我是省报景社长的女婿李文才,听说你来上任,岳父让我来看望一下。”
“李文才?景社长?噢!请进。”梁市长总算是知道我是谁了。立刻让我进了屋子里。既然如此知道我是谁了,我没有必要更多的握手寒暄,就径直走向客厅的沙发,梁市长亲自拿起电热炉准备烧水泡茶,看来,我的级别好象是不够让他夫人出来招待我。
梁市长烧上了水,另一只手则掐着颈椎晃动起了脑袋。
“梁市长,你的颈椎有毛病?”我看到他的样子,想起了很多的脑力劳动者常常说自己颈椎不舒服。就关切地问。
梁市长脑袋向左转了三圈,又向右转了三圈:“这几年,天天坐着读文件看材料,身体运动量减少,怎么可能没有颈椎病。”
我嘻嘻一笑说:“我有一个妙招,专制长期伏案落下的颈椎病,很有奇效。要不要试试看?”
“哦?”梁市长马上坐在了我身边:“你要是能治疗颈椎病,那真是功德无量,说来听听。”
我坐直了身体说:“你向我学习,挺胸,左手从头顶越过,揉捏右耳垂,右手尽量往下压在臀部下面,屏住呼吸至少一分钟。”
梁市长按照我的要求做了两遍,长呼一口气说:“真的很有效,我现在颈椎轻松多了。”
我说:“如果必须伏案工作,上、下午各做两次,保证颈椎不会出毛病。”
梁市长笑道,颈椎病是现代病,谁都无法保证不出毛病,经常注意休息颈椎,矫正颈椎姿势,肯定会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