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工部就群工部,守大门就守大门。这没什么丢人的。只要你们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好。我用着战无不胜的精神胜利法。在自己的新岗位上履行着神圣的职责。
看到同事投给我惊异的眼神,我一如既往的给予善意的微笑,如果他们来查什么资料或者是询问什么情况,我都是热情接待,认真办理。
我要让同事们看到我精神的强大和特有的抗压能力。慢慢地,我又回到了昔日那样正常的状态里,好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唯独小丽,一直处于忐忑不安之中,在我面前谨言慎行,唯恐说错一句话。她越表现得像是犯了错、心里有鬼,我越不知道如何坦然相对。弄得我们俩像是互相提防的对手。终于我无法忍受这种局面,把她单独叫来,想和她好好谈谈。
我还没开口,她先紧张地说:“主任,没有她们那些人吗?”她指的是编辑部的其他人。
“没有。”我说,“今天我们不说工作。说点别的。”
她低下头。
“你怎么不称呼主编为叔叔了吗?”我冷不丁地问她。
小丽惊讶地抬起头,“主任,上次您电话里问过我了。他是我爸爸的朋友,我这才称呼他叔叔的。我不是他真正的侄女。”
我说:“啊,我忘记了。我找你来,就是想告诉你,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对我对你,都已经过去了,你不要总是感到愧疚。”
小丽脸色绯红,“主任,我什么也没做。我和主编……什么关系都没有。”
我摇摇头,“我不关心你和主编什么关系。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实习生,我是你的指导老师。我希望我能把我自己最好的知识都教给你,我也希望你能做一个优秀的编辑或者是记者。没有别的。”
“主任,我和主编叔叔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我无意中犯的错跟他也没有关系。”她脸色又变白了。
我越显得真诚,小丽越觉得惊恐万分。谈话其实已经无法进行下去,我挥挥手,“算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她一步一回头,走到门口,还给我鞠了一躬。两天之后,我的惊悚就从调动岗位的苦恼中解脱了出来,因为,一封群众来信,让我有了一次出门散心的机会。
群工部这个地方,说是解决群众的生活问题,这生活问题的范围就大了去了。除了停水、停电,现在的拖欠农民工工资的事,拆迁的事,通通都纳入到群工部岗位职责里来了。
有一封群众来信,是直接送到报社社长手里的。社长转交给群工部处理。那位老主任就把来信转交到我的手里。
信的内容,几乎要把我逗笑了。写信的是一个未婚妈妈。她说恋人跟自己同居生了孩子,孩子已经是十一岁,上了五年级了,她的恋人一年前竟然会不辞而别了。至今还没有发现他的行踪。孩子想念爸爸,她写信求助于报社领导,希望能协助她找到孩子的爸爸。
哈哈……这样的事报社也管?我看了信,几乎要笑出声来。同时又纳闷儿,报社把这样的信转到群工部,真的要我们帮助解决么?如果说这样的事也管,群工部岂不成了民生部了?
“小李,切切不可当儿戏。”老主任看到我嘻嘻哈哈的样子,神色马上严肃赶来,“听说,这个女人不寻常。她的爸爸,是位局级干部呢。不然的话,社长把信转给我们干什么?”
“怎么,我们还真的帮助她去找孩子的爸爸不成?”我简直不相信报社领导会做出这样的决策来。
“那……起码也得做做工作。给人家一个满意的答复吧。总之,不能推诿。”
“这个好办。我起草个寻人启事,登载在那个生活版面就可以了。”我想当然的移过电脑,按照来信提供的线索,在键盘上敲打赶来。
我把寻人启事送到生活版面,把社长的批示给他们看了,他们答应当天登载。
“你告诉那女的,说我们把她的事办了。”老主任见到我处理这事儿干脆利落,高兴的树了大拇指,又指示我联系那个女人。
我按照来信提供的手机号码打电话过去,对方是一个粗犷的女声,听说了这事情,她先是说了一声“谢谢你”,接着却要约我见面谈一谈。
这个……我实在是不敢答应。如果对方是个男人,我恐怕还可以请假去赴约,可是,那分明是个女人,年龄不会太大。我与她约会,算是怎么回事?
“那你就去,听她怎么说?看看她是不是还有别的要求?”老主任听到了那女人的要求,竟然会答应了我。
“这……合适吗?”我忐忑不安。
“没事。我给你请假。如果不去,社长怪罪下来怎么办?你是去赴工作约会,又不是去谈恋爱,搞不正当关系。怕个球!”老主任怪不得主张让我去,原来是怕社长怪罪呀!
“老主任,这可是你让我去的。如果再弄出不三不四的谣言来,希望你给我说清楚。我可伤不起了。”我不是糊涂人,当前我的境遇,自己心里最清楚。
“去吧去吧!干嘛那么多顾虑?人家也是有身份的人。别人不会说什么的。就说是我让你去的。行了吧?”老主任见到我犹豫不决的样子,决定用行政命令的方式。
我去了她预约的樱花饭店。
这是一个时髦,高贵,而且有些神秘的女人。看上去像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孩子。穿皮裙,短靴,白色的羽绒服坎肩。
皮肤很白,脸型稍显方正,谈不上多么漂亮,但是,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动人之处。旁边,站了一个脸色微黑的小男孩儿。
见到我,核实了我的身份,她的眼神单纯清淤,微微地一笑,露出一种妩媚与羞怯。似乎还是个未婚少女,想想她确实是还没有结婚,我也就理解了她的这种神情。
但是,说起话来,我就发现了她的脸上明显的骄傲和冷酷无情的神色。
“李记者,你们领导同意你带领我去找我男朋友的事了么?”如此的开门见山,倒让我措手不及。
怎么?让我带领你去寻找你的男朋友?这样的事,你应该先问问我才是。即使是领导同意,我就同意么?如果领导指派我去,我却不愿意去。你怎么办?
“芳草女士,这就是你儿子吧?你先说说具体情况好不好?”我在她的对面坐下来。
“具体情况,我在信里不都说了么?我男朋友芏子财和我同居,生下了这个儿子,可是,现在,他却不辞而别。孩子天天吵着要爸爸。我就得去找他。”
“哦。”我点点头,觉得这个芳草说的与信里的内容一模一样。没有提供更多的信息,于是,我就只好自己开口询问了。
“其实,现在的女士,一个人带小孩儿生活的也很多。你觉得找到了芏子财,他就会回来么?”
“回来不回来我不管。但是,他得把这孩子抚养起来。如果说我们是结过婚的,两个人异地生活我也忍受了。可是,我们是未婚生子,他连声招呼也不打就走了。让我一个人名不正言不顺的带着个孩子生活,这算是怎么回事啊?我才31岁,爸爸妈妈还要我过正常人的生活呢。”
“哦?”听她这样一说,我心中迷惑了,我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带着恋情去寻找自己的男朋友?还是怀了一腔愤怒去甩掉这个孩子?
“刚才我说了,现在女士一个人带着小孩儿生活的也不少。你为什么非要找到他爸爸抚养?难道说,你生活困难?抚养费没有出处?还是小孩儿的姥姥姥爷不喜欢这孩子?”
“也不是没有钱抚养,更不是姥爷姥姥不喜欢他。相反,两个老人都拿他像自己的宝贝孙子似的娇惯他,可是,他就是天天嚷嚷找爸爸,时间一长,简直是折磨人,让人受不了。为这,我才下决心去找他。这也是为了让孩子能够健康成长啊!”
“啊。”我点点头,心里明白了,这小男孩儿并不满足于妈妈、姥姥、姥爷给予他的幸福生活。他是个恋爸爸的孩子,所以,如果不把爸爸找到,他就会闹腾妈妈一家,让她们心里难受。所以,芳草女士才决心找到自己的男朋友,让他对自己这个儿子的事来个彻底的了断。
“这事儿,你找公安局了么?”我想把这事情推诿一下。
“找了。可是,那些人说,这样的事不属于刑事案件,他们没办法立案。这样,我才求助于你们。”
“为什么相信我们?”我不甘心,想强调一下报社对这种事的无能。
但是她却对报社的记者们给予了深切的期望,说道:“你们报社的记者走南闯北,社会经验丰富,交朋友多,又有热心肠。办这事,要比那些冷冰冰的警察强多了。嗯,这次出差找人的费用,我全部承担。还有,如果把人找到了。我会付给你5万元的劳务费。李记者,你愿意帮助我么?”
看到她那期待的神情,我不好意思继续推诿下去了,再说,5万元的劳务费对于报社,对付我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我想到,如果把长篇小说写出来,出书需要花钱买书号的。
尽管岳父大人说出版社预留了书号,但是那些印刷费、发行费、还有出版社的人情,都是需要花钱答对的。
于是就说:“我个人没有问题。但是我要向领导请示。如果领导不阻拦,我会帮你这个忙的。”
听到我答应了,她很高兴。接着就告诉我他男朋友可能逃往的方向、有关线索……
原来,她的男朋友芏子财是星海市海事大学大专班毕业的。芏子财在大学曾经谈过一个女朋友,是星海市海滩区一家养殖场主的女儿。这次离家出走,他投奔她的机率比较大。
回到报社,我把情况向部主任和报社领导分别汇报了。他们当然支持我去帮助这个芳草去寻找芏子财。但是,具体的怎么找?有没有把握找到?万一找不到又怎么办?他们根本不考虑这些问题,只是催促让我快点儿出发,付诸实施。
后来才知道,芳草的爸爸是本市房产局长方天民的女儿。方天民曾经为我们的社长解决过住房困难,令社长大人终生感激。现在,他的女儿求助于报社,社长当然要投桃报李、伸出援手来了。
能够答应芳草做这事,我的目的原来只有一个,出去散散心。这些日子,又是批判会,又是降级调动岗位,我被折腾的疲惫不堪。如果不出去走一走,我觉得自己会被憋疯了的。
还有,星海市的《星海日报》经济部有我一个铁哥们扬帆,他曾经跑过星海市海滩区的养殖场,为那些养殖场主做过系列报道活动,如果求他出面打听个人,估计问题不大。
回到家,我向景琪说明了这件事儿。她本能地有些抗拒。但是一听说还有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儿跟在那女人身边,也就放心了。
我打电话找到扬帆,告诉了他芳草男朋友和他那个女同学的事,让他留心看着。扬帆痛快淋漓的答应了。他又询问了芏子财女同学在星海市海滩区的住址等等情况,答应派出内线人帮助寻找线索。
定好出发的这一天,我家的门前来了一辆大吉普车,是房产局长方天民的。他为什么要送我和他女儿去火车站?就是为了表示对这个事儿的重视?还是表示对我的尊重?好像不那么简单。
到了火车站,他才嘱咐我:如果找到芏子财,千万不要让女儿与他闹僵。小孩儿的事,如果芏子财能够认领并愿意抚养,那就让他抚养。如果他不愿意抚养或者是生活困难抚养不起,那就把小孩儿带回来。
从他的话里。我不仅仅是看到了一个局级干部对于晚辈的关心,更看到了他那种博爱的精神。尽管芏子财如此无情无义抛弃了他的女儿,但是他还是希望女儿不要抛弃小孩儿,要尽一个母亲的责任。
这些话,我不知道他是否与女儿说过了?如果没有说过的话,告诉我又有什么用?那个芳草看上去是个成熟的妈妈了,但是年轻时一定很任性的。
如果不是任性,怎么会让自己的恋爱搞到这种地步?幸亏现在的社会开放了,如果这种事儿发生在过去,连她局长爸爸的声誉都会受到影响的。
到了火车上,看出来芳草是很疼爱自己的儿子的。车厢服务员推着售货车过来,她为儿子买来很多的零食小吃,尽量满足儿子的一切要求。路途虽然不是太遥远,但是车厢里闷得很,我们两个人,就都通过聊天儿,说起她与芏子财的恋爱过程来。
芳草与芏子财的恋爱是在高中。当时的学校是禁止学生恋爱的。但是芳草是个父母亲娇惯的独生女,自然不把学校的禁令放在眼里。
那时,有不少的男生都喜欢她。隔三差五便有人给她送来情书。她虽不回,却也一封一封收藏起来,回家后一一都打开摆在面前当几个未完的连续剧来看。
看来看去只觉得还是一个叫芏子财的男生字迹风流潇洒,行文之间也最见华彩。等真的见了人,又觉得他太高太瘦,简直是风一吹就会从中间齐齐折断。
又嫌他见她几次都是穿同一件衬衫,可见实在是没有别的衣服来换。但一件洗白的旧衬衣倒让他身上始终带着一种落拓之气,像个百无聊赖的废人。倒也算一种别致的异性吸引。在某一个晚上,她答应他的邀请,晚饭后一起到校园外的公园里散步。
她记得那个晚上是满月,他们沿着公园中的小径一直往前走,走着走着,周围越来越荒凉,野草越来越高,乱石嶙峋,两个人忽然都不敢高声说话了,话越来越少,只是没有目的地,默默地往前走。
就在这时候,他们的前面,从天尽头忽然升起了一轮巨大的月亮,月亮焦黄中略带血色,因为夜空过于澄静,竟连月亮上暗色的斑纹都能看得明晰如画。
它那么辉煌那么澄静地挡在他们面前,以至于让他们觉得,自己每走一步,都是朝着那月亮里走去,沿着这条路再往前走,他们就一步跨进这月亮里去了。就是天上人间,就是最狂野与最旖旎之所在。
她奔着那轮月亮只顾往前走,好像里面有一种巨大的离心力正吸着她,要吞了她。不觉已是一脸泪水。
走在旁边的芏子财也眼眶潮湿,走着走着忽然便抓住了她的一只手。她没有拒绝。继续往前走,两个人脚步都开始踉跄,芏子财忽然伸出手来把她抱在怀里。
他们开始正式的恋爱,中午一起吃从家带来的饭,放学了一起到公园中的小径散步,一见到黑暗的角落就钻进去接吻,直到要把对方的舌头咬折吮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