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润东离任星海开发区,新任北辽市人民政府市长。他去省委报了道,便驱车直奔北辽而来。
市委李书记闻信后,急忙赶去迎接。
两人乘坐的黑色奥迪轿车窜出高速公路收费口,随即驶向了宽阔的沿河大道。
“润东市长,这儿就是市中心。”李书记提醒梁润东。
“是吗?”梁润东眼睛一亮,打开了车窗。
顿时,沿途美景扑面而来──
一条大河,穿过繁华的市区中心,滚滚西逝而去。
大河两边,一栋栋漂亮的点式楼拔地而起。
堤岸上,绿色草坪平展展铺开去。草丛里,一颗颗亭亭玉立的观赏树、一尊尊精美的艺术雕塑布于其间,显示了非同寻常的文化品位。
春风里,五颜六色的花儿盛开了。身穿盛装的游人和孩子们在草地上追逐着、嬉闹着,河畔上一派欢乐的景象。
车驶至河中心段,只见一架现代化的平面斜拉桥,遥遥飞架于碧波之上。
大桥支点处,出现了两只巨大的白色天鹅艺术造型。蓝天碧水的衬影里,两只天鹅栩栩如生,展翅欲飞。
“呵呵,李书记,咱们的城市变漂亮了!”看到这儿,梁润东止不住称赞起来。
“可惜呀,这只是中心区。”坐在前座上的李书记不满地发了一句牢骚,“到里面瞧一瞧,就是贫民窟了。”
“贫民窟?不对吧!”梁润东听了这句话,禁不住疑惑地反问了一句,“咱们这儿,是著名工业大市呀!”
“工业大市?哈哈,那是过去……”李书记叹息了一声,接着又幽默地回答,“现在呀,成了下岗大市、上访大市、桑那浴大市了……”
夜色降临了,卧地沟沉浸在一片昏暗的灯光里。下午,红英书记打电话问我:为什么没有来社区?我撒谎说上午有点儿事儿。下午就不能不过来了。
听说了武警战士在小市场教训了黑牛的事,我觉得大快人心。黑牛这种不知道深浅的东西,竟然会欺负到老革命林大爷家里人身上,真是该死。
谈话结束的有点儿晚。离开社区,天色黑了,我往公共汽车站走去。在总体的宁静与幽暗里,出现了一个令人感到意外的热闹之处。
几根霓虹灯管弯曲而成的“黑牛桑那屋”招牌,显得与周围的环境极不协调。灯光乍眼,音乐刺耳。暗淡光照下的一幅半裸女人画,更显示了这里的暧昧。
忽然,一声“滴滴”汽车喇叭声引起了我的注意,旁边开过去一辆闪亮的白色本田。这不是刘海开的芏主任的车么?难道说,芏主任到这里来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车果然是刘海开的车,上面坐的人正是芏主任。可是,那辆车没有开往社区,而是在黑牛的桑拿屋那儿停下了。
大概是九点左右,桑那屋走廊里,一个身材略胖的男人披了浴衣,浑身散着热气走出了洗澡间。他看到那扇写了“贵宾室”大字的门,便一脚踢开了
早在里面等候的黑牛立刻站起来相迎。
他接过黑牛递上毛巾,擦拭了脸上的汗水,然后一头倒在软软的床上。
“芏大哥!”黑牛恭敬地递上一支烟,点燃之后,感恩戴德地说道:“你现在是市开发办主任,政府里的局级干部。这么高的身份,还光顾我这小地方。真让我感激不尽呀!”
“哈……老弟,你以为我是冲你的澡堂子来的?”芏大哥顺口吐了一口烟圈,傲慢地笑了。
“是啊。我这儿的女孩子干净啊……”
“喂……来点儿茶水吧!”芏子仕像是渴了。
“好,上水!”黑牛朝门外招呼了一声,随后,一个胖胖的女孩子手持茶壶走了进来。
“哟,换人了?”芏大哥看了看胖女孩,显得非常失望。
“呵呵,那个女孩儿,我们不敢用了。人家……现在是高干亲属了。”
“高干亲属?”
“是啊,大哥,那女孩儿的姑父,你猜是谁?……是新来的市长。”
“市长?不对吧……”芏大哥怀疑地看了看他,“咱们的市长,还没到任呢。”
“不会假。那女孩儿的姑姑今天来这儿了。她身后,跟了一位武警保镖。为这,差点儿让我掉了链子……”黑牛的手挥舞着,极力证实着自己说话的真实性。
“嗯……不好!”听到这儿,芏大哥一下子想到了什么,随后慌忙掏出手机,按了一个号码,问:“喂,老领导,我是芏子仕。”
“呃,子仕,有事儿吗?”
“听说,我们的新市长到任了?”
“我也刚刚知道。”
“他是谁?”
“……是从星海开发区调来的,叫梁润东。”
“梁润东?!”芏子仕听到这儿,眉头皱了起来。
“子仕,怎么了?”鬓角发白了的“老领导”看着神色沮丧的老部下,笑着问道。
此时,芏子仕已经坐在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屋子里,翠绿的花花木木满满摆了一地。
办公椅上,坐着他一向敬仰的老领导─北辽原市委书记周大校.
“老领导,你不是说,李书记要兼任市长吗?怎么……又来了个梁润东呢?”
“兼任?哼哼,那得多旺的官运啊。”“老领导”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这一下,他没戏了。”
“来了这么一个陌生人,我提拔副市长的事儿,怕是没指望了?”芏子仕试探地问。
“放心。”“老领导”冲他摆了摆手,“只要你好好干,他……照样会用你。”
“你敢肯定?”
“哈…… 子仕,现在的市级政府,靠什么生存?你应该明白吧!”
“嗯,除了那点儿税收,再就是房地产收益了。”
“对喽。”“老领导”赞同地点了点头,“现在,‘国企’经济时代结束了。作为市级政府,不管是招商,还是搞建设,都得在房地产上作文章……”
“人家搞房地产,不一定用我呀!”
“不用你,他们用谁?”“老领导”欣赏地看了芏子仕一眼,“在咱们北辽,要说搞房地产开发的行家里手,除了你,就是方天民了。现在,方天民调到了房产局,只管房政,不管拆、建。你呀,是一枝独秀了。”
“老领导言之有理。可是,这房地产……”芏子仕显得忧心忡忡了,“咱们市的好地段,开发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净是些破破烂烂的棚户区了。唉!那些地方,偏僻落后,毫无开发价值不说,老百姓还特别难斗。去年,我在卧地沟搞拆迁,差点儿弄出人命来。”
“是啊,民贫就刁。刁民难治啊!”“老领导”听到这儿,叹息了一声。
夕阳西下了。青色的暮霭里,屋顶上飘起了缕缕炊烟。
卧地沟邻街的小卖部门前,几个妇女和老太太正聊着周老太太炸尸还阳的事情。一群小孩子在她们身边,蹦蹦跳跳玩着游戏。
“嘀嘀──”汽车喇叭声响了。
远处,一辆满载的汽车,似乎不堪重负,吱吱呀呀地驶了过来。
汽车的出现,一下子吸引了人们的视线。看到车上装满了货物,她们一个个拍手喊着“来了、来了……” 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人们停止了闲聊,马上进了屋子,拿出了几根木杆。
每个木杆的顶端,都绑了一个类似挠钩的东西。
货车开到了近处,几个孩子玩耍似的,将几块砖头扔到了路中央。
车轮压在了砖头上,车子歪歪斜斜地摇晃起来。
“哗啦……”大幅度地摇晃中,货厢里的东西落到了路边。原来,车上拉的是亮晶晶的煤块。
这时,几根绑了挠钩的木杆猛然伸了出去。挠钩往下一拨拉,更多的煤块滚了下来。
“喂,他们偷煤呢。”驾驶室里,副驾驶员提醒开车的人。
“算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开车人装出视而不见的样子。
“就这样让他们白偷了?”
“这儿,全是下岗的穷人。卧地沟……苦地方啊!”司机嘴里咕哝着,依然不动声色地开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