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尽可能把司机的灾难抛在脑后，作为鬼王的契约者，我可以非常顺利地活下去，但不知道运数还有多少。要想让街上的鬼怪不察觉到自己的存在，肯定会有耗费许多的运数。

瞧瞧司机的惨状死样，我忽然感到后怕。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深夜，连狂欢的路人都已经退了场，在一片寂静的世界中，唯有咯噔、咯噔、咯噔的高跟鞋声响着。

我和柳尘鹤停了下来，躲在阴暗的小巷子里，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变成了鬼后反而想开了，哪怕遇到了诡异的事件也没有那么慌乱，好奇心反而占了大头。

幸好这也算不上什么诡异的事情，只是我们刚刚好遇到骑共享单车回来的苏素，她披头散发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嘴里还念叨着什么话。

“我失去了许多东西……客户单子……没了这个苏家要怎么才能顺利运转啊？那些老家伙们的钱早就不会补充进来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大客户，结果又遇到这种事情……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个世界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啊！”

我们在听到高跟鞋靠近的声音后又向着小巷子里躲了一点，柳尘鹤干脆把我抱在他的怀里，现在的动作看起来非常暧昧，像是夜不归宿的小情侣试图做些不可告人之事的前戏。

总之苏素并没有发现我们，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使得我们连交换眼神的心情都没有了。等到咯噔的声音消失了，我们才从箱子里走出来，向着自己的公寓摸去。

回到家后，我看见房门上多了几条用钥匙刮出来的痕迹，这多半是气无处撒的苏素做的事，她已经是这方秒的老手了，根本就不用担心有人抓到并供她出来。

柳尘鹤叫出了小裁帮我卸了妆，我躺在床上，却看见只有半个身子的司机漂浮在了我们家的天花板上，他并没有变成厉鬼那般可怕模样，正是这样，我才更加感到愧疚。

他仍然抬着头，直勾勾地看着某一处，一动不动。他并没有看向我，这是唯一让我感到放松的一点。

我顺着他看的方向扭过头，除了光秃秃的墙壁，我什么也没有看见，他定格在一个方向，倒让我有些害怕。

我扭头看向了柳尘鹤，“你知道它为什么要看着那个方向吗？我记得那并不是他死掉的地方。”

“确实不是，那是他的大腿所在的地方。对于一个不完整的死人来说，有一具完整的身躯才能安心地走向鬼界，去迎接新的生活。”柳尘鹤一如既往打开电脑，他还要把我的那份工作给扛上来，即使不睡觉，心理上也会渐渐变得扭曲。

我推了推他的肩膀，“要不今晚不要工作了，出去逛逛街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就感到无比尴尬了，明明大半夜才回来，又要说什么逛街之类任性的话，正常人都会知道这里面有鬼吧？

柳尘鹤看了我一眼，手上的动作完全没有停下来，“你并不是想要带我去逛逛街，散散心，而是想去帮司机把他的大腿给拿回来吧？你知道他的大腿在谁手上的，面对恩人，你真的能下得了手吗？”

我一愣，这样的说法是我完全想象不到的，什么叫做恩人？难道我看见神婆身上拿着的大腿，就是司机的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我惊讶地张大了嘴，抬起头看向了司机，他仍然盯着那个方向，像是雕塑一样固定在了天花板上，听见了我们的讨论也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他就和公司里的家伙们一样，你不要费尽心思了，迟早有一天他会回到鬼界，哪怕你什么都不做都可以……”

“柳尘鹤，你怎么能那么冷血无情？那可是你未来的子民，你不帮他，还指望谁能帮助他？”我被他气得一口气上不来，丈夫对人对事如此冷漠，那对我能热心到哪里去？

柳尘鹤淡然一笑，倒有几分凄凉藏在他的笑里:“苏阳，有件事你得认清楚，是你先遇到了神婆，接受了她的交易邀请，这才把其他人的命数卷进了你们的交易之中，现在又说我冷血无情？呵呵，苏阳，你能再糊涂一些吗？”

我直勾勾地看向他，厉声问道:“你把话说清楚。”

“我说得还不清楚吗？是你和神婆做了交易，按理说，应该是你把自己的大腿割下来给她当做晚饭吃，可是你被我的契约保护着，神婆没有办法下手。于是这个约定就变成了，她告诉你苏素的下落，用你身边任何一个人的大腿作为交换条件。”柳尘鹤在说话的时候也平静地望着电脑，他一直以来都把工作放在了优先位置上。

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但还是有一些漏洞，“那司机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如果只是大腿，他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失去自己的双眼和性命！”

“那就是这个司机的运数了，他很不巧地遇到了百鬼夜行，那些鬼怪才不会在意这些，只要有人类看见了他们，为了保命，他自然只能成为它们的一份子。”柳尘鹤的说话方式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键盘的咔哒声在房间里响起，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我抬起头看向了司机，他这个可怜人，接下来的七天都只能漂浮在空中，看着自己的大腿，在冥灵之中走向鬼界，逐渐忘记自己在人间的点点滴滴。

“睡吧，苏阳，你要承认有许多事情是你没有办法拯救的。要记住永远不和鬼神做交易，人类永远是要吃亏的那一个。”

“那我和你签订契约……”

“你已经把你的永生永世都交给我了，成为了一个鬼的夫人，除了我以外没有其他的可能性，哪怕你再讨厌我也必须和我在一起，直到有一天我死去，在那之前你都不可能死。”

这话由柳尘鹤说出来就不一样了，对我来说把自己的灵魂上交给魔鬼并不是什么大事，从炼狱里出来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和他在一起比和苏素在一起要好几千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