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是没有生的话，我也不会如此痛苦。

今夜下着倾盆大雨，每一滴雨落在头顶都像是人的指头狠戳着自己脑袋。楼顶上的风吹得耳朵发疼，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着。现在是冬季，我只穿着一条遮蔽身躯的棉布单裙，两条手臂和小腿都在寒风的侵袭范围，已经彻底变成落汤鸡了。

如果我没有被冠上私生女的名号，此时此刻应该在享受着香甜的美梦吧？

正因为我是私生女，大半夜被有血缘关系的姐姐踹开房门，粗暴地扯着自己的头发，不顾我的求饶与叫喊拉到天台上训话，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然而今天的她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也对，过几天父亲就要回来了，回来以后就可以把成年的姐姐带上职场，去学习继承苏家的技能，不用整天和我呆在一个屋檐下，想着法子来折磨我，过着憋屈的人生……她是嫡系，自然是要走上阳光大道的。

“站过去。”姐姐苏素指着我身后的平台，我没有办法违抗她的命令，慢慢地向着平台走过去，站上去的时候感觉身旁的风又变大了，吹得单裙哗哗作响。

这都是我不得不去偿还的债，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我就是个错误。可我也不能这样轻易地死去，我的肩上还有着……

“从这个地方跳下去，我就原谅你。”

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自己身后的环境，从这里跳下去的话，就会是莲花池，相传池水有三米深，早些年这个池底被当作是苏家的天然葬地使用着，我甚至见过他们把无数的前辈的骨灰撒进了这个池子里。“素姐……这不太好吧？”

哗啦啦啦——

雨还在下，每一次开口说话都会有无数的水涌进自己的嘴里，我不得不把水吐出来再回答素姐的问题，希望她不要因为这种理由再次加害我。

苏素把自己刚刚叫人给自己买来的最新款手机放回了毛呢大衣的口袋里，她伸出自己戴着黑皮手套的手揉了揉自己脖颈边的毛，懒洋洋地瞟了一眼我，终于肯将自己涂上名牌唇膏的嘴翕动两下：“你难道没听懂我说的话吗？为什么还不行动？”

“这样我……会死的。素姐，请你放过我……”我不敢冲过去求她，违抗苏素的命令和死没有区别，以后的人生会迎来更加恐怖的事，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现在苦苦哀求几句兴许……

“你在等着我放过你吗？别开玩笑了！这个世界上不需要你，要么有你，要么有我！给我下去吧！”

“不！素姐！请你饶过我！拜托了……唔！不——素姐！”

苏素大步流星走过来，抬起脚对着我的肚子猛劲一踹，她脚下十厘米的高跟刺中了我的肚脐眼，冷眼看着捱了自己一脚的我瞪大了双眼。她不想看见接下来血腥的场景，扭头离开了冷风瑟瑟的天台。

我如果不是私生女的话，应该可以和她成为亲姐妹的。

作为姐姐的苏素一直以来都被当作苏家的独苗继承人培养着，希望她可以把这个大家庭延续下去。她一直以来都是每个人的掌中宝，尤其是爸爸妈妈，无论她想要什么东西，爸爸妈妈都会满足她，她也会拿出相应的努力作为回报。

可是她四岁的时候，她最喜欢的爸爸却背叛了她，把我从孤儿院带了回来。“从今天起，苏阳就是你的妹妹了，你们要好好相处。”

一直以来活在公主世界里的苏素觉得天都塌下来了，雷声不断地在耳边响起，她求助地看向了妈妈，而妈妈也无能为力。那时候的我还是个小不点，只会用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在看见苏素阴冷的表情，我除了大哭没有其他反应。

苏素从那个时候起便讨厌着我，她学会了试探着做些过分的事情，好让我闭嘴。她捏过我的鼻子，看我在什么时候张开嘴，等这个玩腻了后，又捂上了嘴，看我什么时候脸色通红，什么时候会大声嚎哭……

刚开始的时候，母亲就没有阻止苏素，谁都知道我是父亲从其他女人怀里抱回来的野种，她也就没给过我好脸色看，这种情况持续到了我会说话的时候，“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就因为你是个没人要的野种！”苏素凭着自己的身体优势，抓着我的肩膀把我关去了仓库，我一边叫一边踢，但我甚至没有碰到过苏素一下。

爸爸不在家的时候，没有人敢上前来救我。

门缝里苏素逆着光的脸上冷若冰霜，“野种就应该活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苟且偷生，不要出来丢人现眼，更不要随便和我攀关系。令人恶心！”

门哐的一声关上了。

就像脑袋和莲花池底亲密接触的时候。

我下意识地张开了自己的嘴，池底的软泥把我嵌在了里面，这是比摔死更恐怖的情况，我会在短短的三十秒内溺死，在张着嘴痛苦地呼叫着他人的同时，让更多的水侵入鼻腔，灌入腹部，而我的声音根本就没可能传到其他人的耳朵。

可我根本来不及去呼救，面前的场景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从我嘴里冒出的泡泡后面，是一个浑身包裹在黑色里的男人，他从某个地方跑了出来，不停地向着身后看，他捂着自己的耳朵，皱着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呲咧着嘴，那双深蓝色的眸子异常清晰地看向了我，削薄的嘴唇一张一合。

“你是谁？”

“我是苏阳。”

我下意识地说出自己的回答，这样一个奇怪的人出现在了池底，让我想起来以前听过的河童，可他没有那么滑稽的脸，头上也没顶着莲叶，倒是脚下踩着一朵黑色的莲花，那好像是以前腐烂在池底的花，我不清楚。

“你是人是鬼？”

“既然你是我看见的第一个人，那就由你来成为我的垫脚石吧。告诉我，你的愿望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