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初打字的时候，手都是颤抖的：

“所以你现在是良心发现，准备要还我钱了么？”

张扬：

“不是，等我什么时候不想你记着我了，我再还你钱。”

叶初嘴角一抽。

就没有见过欠人钱还欠得这么嚣张的。

果然欠钱的才是大爷。

……

之后几日，叶初不再中午给江申安打电话了，转而是每天晚上江申安清醒的时候给他打电话，以免打扰到苏洛洛。

但苏洛洛却一有时间就给她打电话，美名其曰……松口气。

她说现在在医院呆着，实在是太压抑了，不仅仅是累得慌，而是心里头压着一块大石头，神经像是被什么东西钳制住一般，叫人喘不过气来，似乎下一秒就会立即崩溃。

所以她一到休息的时间就想找个人说说话，排解一下忧愁，但除了叶初，大家都忙。

这些话从其他人口中说出来叶初觉得也没什么，但这话是从苏洛洛嘴里说出来，就有些让人震惊了。

要知道，苏洛洛看着天不怕地不怕的，似乎能把天给捅下一个篓子来，没想到她的压力竟也这么大。

可见许多人已经都已经累到了崩溃的边缘。

叶初心中一紧，似乎被人拽住了心窝子，叫她心颤不已，喉咙也似乎塞进了一团棉花，久久说不出话来：

“辛苦你们了……”

苏洛洛今天显得格外的低落，她往嘴里塞了一大口泡面之后，眼眶红了一大圈，许久之后才说道：

“唔……倒也不是说辛苦，做医护人员的，哪个不辛苦，只是有些事情，听到了让人心里头难过。”

“嗯？”叶初一顿，“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苏洛洛咽下嘴里的泡面，拿纸将脸上的泪水抹去，深吸了一口气，许久之后才说道：

“就我们科室的一个护士长，今天她家来了消息，说她妈妈在老家去世了，临走前一直想见她一面，可是因为疫情，她一直没能回去一趟，没有见到她父母最后一面……”

叶初久久说不出话来。

身为医护人员，身负职责冒着生命危险，奔赴千里来救助他人，父母远在他乡，他们失了当儿女的本分，甚至连见父母最后一面都是奢望，怎么能叫人不心酸？

向来直爽硬气的苏洛洛也少见的哽咽了几声：

“她今天让送外卖的一个小伙子送了几个蜡烛到医院，然后对着她家乡的路磕了几个头，就继续去工作去了，到现在都还没有休息……”

她立马从旁边抽出一张卫生纸，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随即装作没事的样子说道：

“其实真正累的也不止咱们这些医护人员，那些修建火山石医院的人，还有在湖北一直坚守着送外卖给我们，还有打扫清理卫生的清洁工们，他们其实都累，而且都怕得不行。”

“但是现在这个时候，也没有一个人说要临阵脱逃的。”

说着，她红着眼睛笑出了声：

“昨天发生了一件特别好笑的事情，就有一个小伙子，之前来医院做清洁工，他本来是听说这里包吃住一天五百块钱才来的，结果到了之后才知道是来湖北这边医院做清洁工的，吓得不得了。”

“有好几天他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感染上，哈哈哈哈，昨天他跟我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腿都还是抖的……”

叶初勉强裂开了嘴，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她哽咽不止：

“辛苦你们了。”

苏洛洛又哽咽了一下，却还是故作轻松的说道：

“唔，别说这些煽情的话，等我回来请我吃饭就行了。”

……

三月十五号，除了必要的关卡，镇上的关卡几乎都解开了，行人过路也方便了许多。

叶爸也整理好行李准备去复工了，叶初和叶妈送他到了关卡前，看着他上了车。

叶爸挥了挥手：

“你们都回去吧，别跟着了，免得在外面吹凉了，而且现在也还不大安全，你们都小心点。”

叶妈虽然平日里总是指着叶爸的鼻子骂，但许是因为习惯了叶爸呆在身边，突然见叶爸离开了，心中颇为不适应，以至于红了眼眶：

“路上小心点。”

叶爸也颇为感慨：

“我知道了，回去吧。”

待连车尾灯都看不见之后，叶妈才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

“初初，走吧，咱们回家去。”

……

晚上回去的时候，二姨跟叶妈打了电话，但这一次，她声音中没有丝毫的怨气：

“崔玉那孩子也真是的，有那么些心里话以前也不知道跟我说，若是我只知道她那样想的，我肯定会护着她嘛，说起来这些事情也都怪我，是我没有好好的照顾她，也没有跟她谈过心，否则也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说着，二姨眼眶一红：

“那孩子自小就心肠软，心里头一直记挂着咱妈，这些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我没有想到，她竟能因此跟她妈站在对立面，无论如何也不愿卖那房子……”

叶妈看着二姨红了眼，自己也忍不住跟着一起伤感了起来：

“哎，谁说不是呢？这几个孩子里面，其实就她一个人最懂事，若不是如此，大哥也不会在临走前说要将这房子给她。”

二姨也点头：

“现在崔玉也不着急要房子了，只说咱们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过去帮她把合同给转好就行了，我想着，现在疫情虽然控制住了，但是咱们还是要注意防范，所以想着不如等到今年过年的时候再将这件事情一并给办好吧。”

叶妈对此没有丝毫异议：

“二姐，这些事情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那就怎么办。”

两人开开心心的唠着家常，丝毫没有之前的火药味了。

叶初笑了笑，拿着手机进了屋，盘腿坐在床上，思绪放空。

“叮铃铃……”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叶初看了一眼手机，是江申安。

可江申安中午吃药之后会沉睡大半日，一般不会突然打电话过来。

叶初有些疑惑的接通的电话：

“喂？”

“叶初，我跟你说个事，你可千万不要太激动哈。”是苏洛洛的声音，十分轻快，让人觉得是有好事发生了。

叶初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难不成是关于江申安的病情？

她立马颤抖着声音说道：

“你说吧，我不激动。”

苏洛洛大笑了几声说道：

“刚刚新型冠状病毒的测试结果出来了，江申安检测呈阴性！也就是说，他可以出院了，高不高兴？”

叶初捂住嘴，激动得久久没有缓过来，不可置信的问道：

“真的吗！你可别在逗我玩！”

苏洛洛‘啧啧啧’了几声：

“我说叶初，这种事情也能拿来玩的？你想什么呢你！”

叶初眼泪瞬间飙出来，心头的一颗石头猛的掉了下来，浑身如同被烫水从头浇灌到脚趾，叫她觉得浑身的热血都跟着沸腾了起来，皮肤上起了一层粟子，有些刺疼。

没事了就好……没事了就好……

“对了，明天咱们可就一起回来了，这些天可真是累死我了，等我回去了，我可得好好的睡它个几天不可。”苏洛洛抱怨的说道。

叶初红着眼眶：

“洛洛姐，辛苦你了。”

苏洛洛大笑了两声：

“那是，若不是因为我，江申安能安心的接受治疗？唔……等我回来，你可记得感激我，请我吃几顿饭是免不了的。”

苏洛洛明显轻松了很多，说话也精神了不少，连着跟叶初通话了半个小时才挂断。

叶初将手机放到心口，抬眸看向窗外，她突然觉得这世界似乎变了个颜色，从一望无际的黑，变作了晴天的蓝色，极富生机力。

她低声笑了，心头所有的焦虑、害怕、彷徨和无措等等情绪化作一朵云飘散走了，只剩下勇气和力量。

她翻身下床，从书架上找出考研资料，深吸了一口气，放在了桌上。

失败又如何？

总比还没有尝试就放弃要来得容易得多。

那天晚上，叶初见到了江申安。

他脱下了病服，穿上了之前的袄子和防护服，带着口罩，便是遮住了下半张脸，叶初也能察觉到他的虚弱和消瘦。

见到叶初，他的脸明显精神了不少：

“看吧，我都说了会没事的，我没有骗你吧。”

叶初心头一抽，眼眶止不住的又红了，于是急忙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下来：

“这可都多亏了洛洛姐，若不是她照顾你，你怎么可能好得这么快？”

江申安低声笑了：

“是啊，若不是她每天跟我说你有多难过，我的意志力可能还不会如此坚定。”

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