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撇子曾经在解放后参加过区餐饮公司组织的餐厅工作,但文革期间他因为说了句同情万高升的话被开除了。如今区餐饮公司下属的几家国营餐厅经营得跟王小二过年一般,便又想起他来。
刘撇子是个倔人,自然是一口回绝。可来人冷笑一阵说,知道刘撇子是想单干。但供销社仓库占用的房子,原本早就是餐饮公司的。两家天长地久的官司还没扯清楚,刘撇子又掺和进来是决讨不了好的。他说刘撇子就算在黄桷垭的支持下拿回那房子来,也还是要归餐饮公司管的。
刘撇子岂是受得了这种窝囊气的角色,不由分说便将来人连人带公文包给扔出了席棚馆子。
孟长江将刘撇子拉进席棚里,在一张方桌边坐下说:“你老爷子激动个啥子也?他以为自己还是造反派,你就爹死娘嫁人由他去。我们该向法院申诉就申诉嘛,也不怕着急上火烧了这席棚子。”
齐素珍拿着降压药来要刘撇子吃,被男人一掌把药全打在地上。齐素珍笑一笑说,这男人惯坏了比女人还娇气。她低下身子一颗一颗把药又捡起来。刘撇子站起身来,又一把抢过齐素珍手里的药。这一回没有扔,倒直接丢进嘴里跟咀嚼糖豆一般就把那药片给吞下去了。
吴大福惊得伸出的舌头差点缩不回去,问刘撇子生嚼药片不苦么?
林国斤白了吴大福一眼说这娃硬是不懂音乐,少年夫妻老来伴儿,懂不懂?
孟长江就想到了家里的那下凡的夜叉……
梁宽平从黄葛村回来就很兴奋,给郭全礼汇报说孟长江果然把水泥厂的规划落实得非常好。黄桷垭上最专业的的南建公司第七队的人马已经开进黄葛村,在筹划厂房的建设,看来水泥厂冒着青烟隆隆开动的日子不会远了。
郭全礼手里捧着一本《封神演义》看得起劲,听梁宽平说完了,右手就在抽屉里翻。翻出来一封信就让年轻人自己看。梁宽平低头一看,是有人向区里告状,说他们在黄葛村胡作非为的检举信。信里讲孟长江在水泥厂项目中大肆请客送礼,而梁宽平不仅收受礼品,还纵容孟长江等人占用耕地,破坏农业生产。总之罪名不小。
郭全礼说:“副镇长同志,感想如何?”
梁宽平把信扔到桌上,说这事儿归镇长管,他不能越权,便转身跑了。
李婉莹在文峰塔下等着他。一见他敞着衬衫一路快步走来,不禁就笑他像个棒老二。
梁宽平拉着李婉莹的手靠着塔身坐下说自己已经成了棒老二,倒也不计较形象了。
李婉莹皱皱眉说自己早看过那检举信了。何必为这种事情计较?
梁宽平说:“我不是计较,只是觉得想认真干点儿事真够麻烦的,早晓得还不如就在办公室当个办事员,天天看报纸多安逸的。”
李婉莹把头靠在他肩上说:“更麻烦的事已经来了,我爸妈想要见你。”
梁宽平整个人一激灵把李婉莹吓一跳。
他说:“这,这,是不是太早了点哦,我现在啥子都没得哟。”
李婉莹眼里掠过一丝失望,笑笑说自己也觉得早了点,所以就回绝了。不过,自己今晚是要回家一趟的。
梁宽平说:“那我待会儿送你去车站。”
李婉莹靠着梁宽平没说话。文峰塔层层叠叠的苍翠浓得化不开,又比一棵树的开阔不同。不用登上塔顶,就能在这层层叠叠的树木间体会到此地的旷远。四周围还有一些无名的天然洞窟,有些洞里前人修了石梯子,但你若打着火把想走上去一探究竟,却在刚走到一半时,火把就会熄灭。固然从科学而言这是缺氧,但黄桷垭的人却谋划出许多故事。离文峰塔不远处的山坳里有一座孤单的小房子,被称作‘白沙房’。历来也是被许多诡异的传说包围得让人轻易不敢接近。
李婉莹却知道那白沙房的主人白沙小姐是一个可悲又可爱的女子,她当年的自杀也是死在了无望的爱情里。不论传说如何绚丽或诡异,她此刻只想浸在不辨时空的一份冷清中体会白沙小姐或者自己的某种顾影自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