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家原本住的是黄桷垭上一栋二层的小楼房,现在被镇上的粮站给占用来安置了几家职工。孟长江和赵大河这两个临时工的宿舍也被安排在这里。成净贤的灵堂设在了一楼的堂屋里。孟长江要陪着成无双守夜。成无双却劝他回家去,说真不想为了自己搞得孟长江一家子不痛快。
孟长江将成无双搂进怀里亲一口说:“媳妇儿的爹,我老丈人死了,你让我回哪去?存心要我挨雷打哟?”
成无双打了孟长江一下说:“就算你老汉儿不说话,你那幺爸孟朝富以后还不定想啥子方法收拾我哟。”
孟长江说:“我幺爸喜欢干打雷不下雨。再说了,母夜叉会怕造反派?打死也不信。”
正说笑间,原本占住了成家房屋的几家人抗着铺盖卷就往外走。成无双却跳起来拦住了,说这是怎么了?自家老汉儿吊死了,她一个人就更住不了这些房子,正想着把二楼成净贤住过的房间也让出来让大家去住,算是个心意吧。
急着搬家的人一听成无双竟要把这凶气逼人的房间让出来给他们“住”,心里就更慌张。嘴里客气着,脚就还在往外走。
说话间,门外忽地就扑进来一股风,把方桌上的油灯刷地一下吹灭了。二楼的木质栏杆也跟着嘎嘎地响了两声……
搬家的人再顾不得成无双的挽留,都如同被撵慌了的兔子般,头也不回地跑了。
成无双见人走光了便骂一句:“你们也晓得怕哟,看哪个龟孙子以后还敢来占我的房子?”
孟长江掏出火柴重新点亮油灯,走到成净贤遗像前看了半晌才说:“成爸爸,你老人家真的有点儿幽默哟。”
天濛濛亮的时候,赵永年带着儿子赵大河到了成无双家便让安排送成净贤“上山”了。
成无双说郭老师一会儿要来送自家老汉儿最后一程,让大家再等一会儿。
赵永年听说本镇上号称‘打不死的郭是非’也要来送成净贤便沉了脸,说一个当特务的医生出殡又要神棍来送,让革委会晓得了那还不是罪加一等么?
成无双也不回话,只管靠在孟长江身上玩着男人的手指头。赵永年这心里的火苗更是止不住地要往外冒,可眼见得这原本没妈的孩子现在又死了老汉儿,便再狠不下心来骂,走出门裹他的叶子烟去了。
赵大河忙前忙后把预备好的薄皮棺材又擦拭一遍。直起腰来却看见孟长江抱着成无双坐在一边发呆便叉着腰说:“俩个大爷。是你们死了老汉儿还是我死了老汉儿哟?还是把该准备的准备好撒。”
赵大河的话音一落,赵永年便举着还冒火星儿长烟杆儿冲进屋来,劈头盖脸向赵大河的头上招呼过去,嘴里骂道:“你个喂不熟的白眼狼,没得耍事就咒老子死哟。”
灵堂里闹得起劲,一身黑衣的郭是非走了进来。他来到成净贤的遗体前作了三个揖,又跪下磕了三个头。便坐到一边不说话了。
赵永年也不理会郭是非,吩咐了两个年轻人把成净贤抬进棺材里,就又让孩子们挨个过来磕了头。最后他自己抱着棺材板哭了一场便吩咐起灵。可棺材刚刚抬出门,镇革委会的几个民兵领着一群神情亢奋的年轻人喊着口号就挡在了出葬的队伍前方,铺天盖地的口号与谩骂声便堵塞了街道。
郭是非慢条斯理地走出门来,轻描淡写地冲着那一群人喊一句:“做啥子?又想挨烧了嗦?”说完从兜里扯出几张纸来,在空中晃一晃那纸张便哗地一声燃起来。
这一群人里领头的是革委会民兵小队长苏家河,他深知这神棍厉害。镇革委会的年轻崽儿们几次想抓郭是非来搞一个批斗会,但去执行任务的人无一不是被‘鬼火’烧得焦头烂额,惊叫唤地逃回来。他也曾经带人去砸汪山寺的佛像,一榔头便砸毁一尊佛身。郭是非当时站在旁边对他说下山要小心,当心脚杆断。
得意洋洋的苏家河在下山时,还真就掉进一个土坑里,弄断了脚骨养了好几个月。从此只要一提起郭是非来,他便觉得头皮发麻、脊背发凉。
苏家河见郭是非走出门来便知道这神棍是专程来管闲事的,赶紧笑嘻嘻地说这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他带人又吆喝几声后便率先跑开,一群人无趣也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