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明中考考出了全市第三的好成绩，喜城一些中学的领导纷纷上他家做他的工作，劝说他报考他们的学校。毕竟全市第一第二的学生都报了喜城中学，所以这个第三名就成了抢手货。
陈小明是那种典型的寒门学子，家里上有七十多岁羸弱的祖母，下有一两岁嗷嗷待哺的弟弟；母亲在大山里劳作，父亲几年前因为矿难而离世。全家人的希望都在陈小明身上，盼他能出人头地。这孩子倒也没让他们失望过，从小到大品学兼优，还常拿奖学金。
已经连续好几天，村里人都看见有小车进出，车里都是些穿西装系领带的学校领导，他们都是去陈小明家的。每每这时，一些家长就训斥自己的小孩儿，“整天就知道玩儿！你看你希明哥哥，人家学习好，各学校都抢着要他呢！”
陈小明拿不定主意。
这天喜城二中的领导也来了。
来了两个人，一个中年胖子走在前面，后面跟了个年轻的女人，手里还提了礼盒。二人一进门就自顾自地坐下，打量着陈小明简陋的家。陈小明的母亲，那个朴实的农村妇女，她端水泡茶，还将挂在墙壁上仅有的一块腊肉取了下来，泡在水槽里……
“那个……陈小明同学，这样跟你说吧，我们二中你也知道，在这喜城是数一数二的，也不比喜中差。”胖子领导喝了一口茶水，笑道：“学费嘛，喜中贵得可不是一点点……”
陈小明拘谨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来回地绞着衣角。
陈小明的母亲系着围裙，手还是湿漉漉的，上面沾着黑黑的锅灰。她顺势走过来，道：“领导，您也看见了，我们家这情况，但是娃娃的学习可不能落下，不瞒您说，我想让娃上喜中……”
“这……”领导看了陈小明一眼，“这样吧，陈小明同学只要报考我笑，学费全免，若是成绩保持在年级前五十，每月除了五百块生活补贴，还有奖学金。”
陈小明的母亲还准备说什么，陈小明一下站起来，“我报，我报二中！”
这个少年脸红红的，眼里流露出一种兴奋。
“好！好！”领导连声感叹，端起茶水啜了两口，“就这么定了！”
“我做饭去……”陈小明的母亲招呼了一声，便走出门外去到院里的厨房。
“哥哥！弟弟他拉屎了！”一个五六岁扎小辫的的小姑娘朝里屋跑出来。
陈小明一脸尴尬，忙和领导打了声招呼，就牵着小姑娘进里屋去了。
“主任——”年轻女人看着里屋陈小明给他弟弟换裤子的熟练样子，开口道：“一般像这种孩子，到了学校都是踏踏实实地，一心只顾学习，三年以后保证交出满意的答卷……”
胖子领导叹了口气，道：“那可不一定，不过这孩子，估计有门……”
等陈小明出来，二人又向他介绍了一下二中的校园环境和开学事宜，一直说到陈小明的母亲将饭菜端上来。
农村特有的甑子里盛着喷香的白米饭，桌子中央摆着一大碗竹笋炒腊肉，旁边摆着一碟凉拌野菜和油炸花生米，汤菜则是酸菜米汤。几种简单的食物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两位老师，菜少得很，还请不要嫌弃。”陈小明的母亲将盛好的饭一一递给胖子主任和年轻女人，又帮陈小明盛了一碗。
“这些乡野小菜我们平时还都吃不到哩！怎么会嫌弃！”胖子主任夹起一根野菜放进嘴里，顿觉唇齿生香，连声赞叹。“妙啊，这野菜真是好吃！”
一旁的年轻女人也夹了一根。
“妈，你不吃吗？”看到母亲还站着，陈小明问道。
“我不忙，你们先吃，两位老师别光吃菜呀，快尝尝肉片，我都洗干净了……”陈小明母亲说着将盛腊肉的碗往胖子主任和年轻女人面前推。
“妈妈！我饿了！”刚才那个扎小辫子的小女孩又跑了出来，看到他们已经在吃饭，便连忙去到陈小明跟前。
陈小明母亲赶紧拉住她，“妮妮，妈妈帮你舀点饭你去那边吃好不好，去陪弟弟……”
“我不！弟弟睡着了！”小女孩一屁股坐在陈小明旁边的凳子上，“我要和哥哥坐在一起。”
“好呀，妹妹就坐在哥哥这里。”陈小明微笑着夹了一颗花生放进小女孩嘴里。
年轻女人甜甜地笑道：“小姑娘你几岁了呀？”
小女孩伸出一只手掌比划着，同时还不忘将小脸凑到碗里面扒拉一口饭。这动作把大家都逗乐了。
“妮妮，你要吃什么？哥哥给你夹。”陈小明将自己碗里的一块竹笋放进她碗里，“吃点笋子好不好？”
妮妮摇摇头，突然自己伸长了手去夹一块腊肉。那片肉在黑色的筷子脚上摇摇晃晃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掉在了原木桌上。
陈小明正准备伸手去拾起那片肉，妮妮突然先他一步伸出手去。她那胖乎乎的小手抓住肉片，飞快地放进嘴里去……
似乎连空气都瞬间尴尬起来。
胖子主任和年轻女人愣了一会儿，又才重新开始吃饭。“嘿……那个，这野菜真是不错……”胖子领导又夹了一筷野菜塞进嘴里。
妮妮一脸欢快，大幅度地嚼着那块肉。
陈小明一点食欲也没有了。他心里升起一种无法言语的自卑感。若是换做以前，自己一家人吃饭，妹妹这种行为是再正常不过，自己还经常向她灌输“要珍惜粮食”。可是今天，当着两个外人的面，妹妹的这种做法让他觉得很难堪。
此时，看着那张未经任何粉饰的原木桌子，他胃里一阵倒腾，觉着那张桌子肮脏极了。
陈小明这样的年纪，本就是自尊心强，爱面子的年纪，他萌生出这样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
吃完饭后两个领导人便准备回学校去了，陈小明的母亲还给二人收拾了一大包竹笋和野菜。
陈小明将二人送到村口，看着二人上了小车，车屁股后面喷出一股黑烟，便前进了……
陈小明的梦想仿佛也随着那小车而去，在山的那边，那座陌生的城市正冲着自己招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