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在“1997”又出现了。
这次戴了副金丝边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熨得平整的棉白衬衫,浅金的纽扣,领口处系着蓝白条纹的领带,看似平常却透出高雅的气质。修长的手指握着透明高脚杯,里边晃着殷红的酒。
付一笑用一个托盘做掩护,偷偷观察着那个男人,那个散发出与众不同气质的男人。
男人独自坐了一会儿,便去到包房里去了,还是3号包房。
付一笑随手抓了一瓶酒,放在托盘里,跟了上去。
男人一到,原本东倒西歪的几人立刻坐直了身子,齐声招呼,“袁哥!”
男人一坐下,立即便有人递酒倒茶,男人丝毫不理会,径直拿出一个用报纸包裹的纸包,方方正正的。男人说道:“这是两万块钱,拿去分给手下兄弟,明天去修理个人。”男人的脸变得阴沉。
金浩笑眯眯地接过钱,“袁哥,您说,要修理谁?”
男人盯着金浩,一字一句道:“你、弟、李、修、岚。”
金浩立刻变了脸色,“不是……袁哥,那小子……那小子犯什么事了……”
男人冷哼一声,道:“这是大哥的吩咐,那小子最近有点猖狂啊,是该长长记性了……”
“别,别啊,袁哥,斗胆劳您在大哥面前说说,就饶他这一次吧……我那可怜的姨还躺在医院……袁哥,您行行好。”金浩忙往男人杯里倒酒,一个劲地点头哈腰。
“袁哥——”其余几人也准备向男人求情,男人“砰”地将杯子摁在桌上,“规矩就是规矩……”
另一边的洗手间里,付一笑正戴着耳机,马桶上放了一台笔记本,上面显示着一道道音频轨迹……
3号包房已被付一笑偷偷安上了监听器,指甲盖大小,和窗帘一样的颜色,灰灰的,被摁在窗帘顶端……
“李修岚惹什么事了?”付一笑充满了疑惑。
此时失踪案专案组里,已经讨论得如火如荼。
“组长,没得说,这一定是一起拐卖案,你看这小松村,是有名的贫困村,村里大多人都没讨到老婆,李小兰八成是被贩卖到那里的……”一个三十岁左右穿制服的男子将一叠照片摊开,上面是小松村的景象。
王大海仔细琢磨了一会儿,“这可不一定,小松村村民极其贫穷,就算花钱买媳妇那也拿不出多少……我们已经确定这是一起团伙作案,团伙人一多,分到手的又没多少了,这是亏本买卖……不过,继续打听,将李小兰照片挨家挨户问……”
苏白叫道:“组长,大漠苍狼上钩了!”
王大海忙凑过去,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小陈注册的小号和大漠苍狼的聊天对话框:
大漠苍狼:美女,你加我做什么?
雪女:帅哥这不是明知故问,交个朋友吧。
大漠苍狼:呵呵,我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雪女:(害羞的表情)
过了四分钟,大漠苍狼才再次回复:星期六晚上十点,翠微路。
雪女:(大笑)不见不散。
“组长,这大漠苍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们要不要采取点行动?”苏白问道。
小陈突然笑起来,“组长,要不让苏白男扮女装去吧!”
苏白锤了小陈两拳,“你小子!要扮也是你扮,你看你胸肌……”
“好了,别闹了,”王大海眼珠一转,“我自有安排……”
忙活了一阵,该散去的都散了,王大海冲了两杯咖啡,和苏白坐下来。
“组长,丁小莺的案子还没有进展吗?”
“不清楚,也不好总去过问。再看我们,唉,白雪的案子不也是没有进展,还有失踪的唐诗雅和一直没醒过来的李小兰,唉……”
苏白将一勺糖放进王大海面前的杯子,“组长,你别担心了,我们不是已经有线索了……”
“都过去这么多天了……”
二人又谈了一会儿,苏白才离去,王大海将窗户大开,站在窗边点了一支烟……
十二点的夜,凉凉的。
喜城中心医院周围冷冷清清的,一些店铺早就关了门,只有一两处小吃摊还在冒着热气,锅里随时有滚烫的水,好迎接那些住院病人的家属。
前台值班的护士戴着耳机,津津有味地看着韩剧,走廊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病房里偶尔传出一两声痛苦的呻吟。
有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他穿着黑色的连帽衫,戴着大大的口罩,要到前台的时候,他蹲在地上,轻轻地溜过去,成功避开了值班的护士。
他爬楼梯上了五楼,推开了一间房门。病床上躺着一个妇女,头发已经稀疏,面部浮肿,床头挂着吊瓶。
年轻人摘掉帽子和口罩,虽然一脸疲惫,却仍掩饰不了帅气。
此时他和舞台上光鲜亮丽的歌手宛若两个人,他扑倒在床前,眼里泪花闪烁,“妈……”
妇女醒了过来,又或者说她没有睡去过。她眼睛已经肿成一条缝,青筋暴突的手抚摸上年轻人的脸,“岚……你……来了……”
李修岚背对着她擦干泪水,然后转过来,强挤出一个微笑,“妈,你别担心,我有钱了,明天就让医生做手术……”
妇女摩挲着李修岚的脸,“妈不担心……岚给妈唱首歌……”
“好……”李修岚清了清嗓子,轻轻唱起来。
“月亮在白莲花瓣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土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茫茫夜色中,歌声漂洋,那孝顺的孩子和慈祥的母亲,紧锁的眉头得到片刻舒展。
只是,罪恶永远不能被原谅。
一千多公里外的地方,莽莽森森的枯草丛里,萤火飞舞,破败的屋子里传来阵阵鼾声,间或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啜泣。面如死灰目光呆滞的少女,蜷缩在床角,瑟瑟发抖。衣衫凌乱,雪白的肌肤上印满了红道子,触目惊心。纤细的脚腕上还绑了条粗糙的绳子,只是已经觉不到痛了。
她在思念着那个少年,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倒下,血淋淋地倒下;还有那个终日吵闹的家,平日里嫌弃的父母那凶恶的嘴脸,此刻也觉得可爱起来……
人啊,生活啊,总是那么搞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