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四岁的时候,仍不会讲话。
大王和翠翠有些慌了,万里除了不会说话,万里的目光也是呆滞的,每天都安安静静地,不吵不闹。
大王请了很多医生来为万里看病,却都没能得到个满意的结果。
眼看着二儿子九月也快两岁了,他也同王没开口说过话。
大王开始酗酒,还从云南人手里弄来了大麻,整日躺在榻上抽大烟。
翠翠不敢去招惹大王,大王会把气全撒在她身上,“看你生出的好儿子!老子是造了什么孽!”大王对翠翠暴跳如雷,翠翠有苦难言,忧郁到了极点。
四岁的静秋伶俐可爱,脸蛋像苹果一样红扑扑、圆溜溜的,全寨的人都喜欢逗她。翠翠常常看着静秋发呆,为什么自己的孩子就不能像她那样活泼一点呢?
大王对两个儿子已经远不如之前那样上心了,他现在只沉迷一件事,就是抽大烟。烟雾缭绕中,所有烦恼都通通消散了。
开春没多久,梨山上的梨花全都开了,这是翠翠上山这么几年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梨花。梨山成了名副其实的“梨山”。
翠翠穿了豆绿色的薄袄子,头发绾了一个乌云髻,她站在一棵梨树下,思绪万千。
几年前自己还是白莲浦里不谙世事天真烂漫的丫头,会躲在房里研制各种胭脂水粉指甲油;会和面包混沌,爹挑着混沌担子走在前头,自己在后面跟着;一年四季都会去采野花,装进各种破旧罐子里;会和巧妹子去赶集,买各种小玩意儿,到书铺看书……
如今天还是那片天,脚下的土地却变了,身边的人也换了。翠翠长叹一声,仿佛那个白莲浦已经离自己很远很远了……
万里两岁那年翠翠曾经带着他回过一次白莲浦,可是全村的人见她都像见着鬼似的,很不待见她。翠翠明白,自己已经是土匪婆子,是村里人人憎恨又畏惧的土匪婆子。
翠翠要带田老倌到梨山上住,被田老倌拒绝了,他说他一辈子都不会离开白莲浦,离不开那棵古树,离不开飘香的混沌摊。
“翠丫头,你回山上去吧,以后别回来了,爹死的时候我让人带个信儿,你回来看爹一眼就够了……”田老倌挑起混沌摊子,对翠翠这样说道。
想到这些往事,翠翠忍不住掉下眼泪,继而恸哭。
将一直积攒着的泪水全都哭出来,对着这片白茫茫的梨花世界。
“呀,婶婶你怎么哭了?”
翠翠突然听到稚嫩的童声响起,忙抬起头来,看到了静秋,她手里拿着风筝,好奇地看着翠翠。
秦飞羽站在静秋旁边。
翠翠抹了一把泪,“婶婶眼里进沙子了,婶婶觉得疼,就哭了……”翠翠摸摸静秋的脑袋,“小静秋,你在放风筝吗?”
静秋点点头,奶声奶气地说道:“我和爹爹在那边放风筝,可是线断了,我和爹爹就找到这边来了。”静秋说着突然朝前面跑去,欢呼道:“爹爹我要去那边,那边有个东西!”
“慢点儿跑!”秦飞羽连招呼着。
秦飞羽本来也应该随静秋一起过去的,可他却像定住了一般,挪不开步子。
“翠……嫂……嫂子你刚才没事儿吧?”秦飞羽鼓起勇气和翠翠说话。
“我没事儿”,翠翠露出一个笑容,“我能有什么事儿呢,只是对着这大片的梨花,有些感慨罢了。”
翠翠回过头去看着一路小跑的静秋,道:“静秋真活泼,要是万里也像她这样跑啊跳啊,多好……”
秦飞羽道:“你不要太担心了,万里和九月还小,他们以后会很活泼的,闹腾起来包管你招架不住。”
翠翠苦笑,“但愿如此吧。”
二人并排站着,不再言语。
好一会儿秦飞羽才打破沉寂,“大哥烟抽得仍是厉害?”
翠翠点头,“抽得厉害,在这么下去可能会抽死。”
“大哥还是那么拗,他不听劝……”秦飞羽感叹道。
二人又陷入了沉默。
静秋欢快地跑过来了,手里提着一个破了的孔明灯,她将孔明灯放在秦飞羽眼前,“爹爹你看,灯笼!”
“这不是灯笼,这是孔明灯”,秦飞羽接过破了一道口子的孔明灯,白色的灯面,上面还写了一行字:小七和婉婉要永远在一起。
翠翠也看到那行字了。
“永远在一起”,多么轻易许下却又多么难办到的誓言。
“爹爹,我也要一个孔明灯!”静秋大声说道。
“好,爹爹给静秋做一个孔明灯”,秦飞羽掐了掐静秋的脸蛋,“静秋你有什么心愿,可以写在孔明灯上放飞哟!”
静秋拍手叫道:“我要永远都吃不完的糖果。”
翠翠和秦飞羽被逗笑了。
又是“永远”。
一阵风吹过,满坡的梨花都摇晃起来,映照着树下的俊男靓女,组成一幅美妙的画卷。
只是,靓女已作他人妇,俊男却不是她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