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分身乏术，周幺娘心急如焚
长惠知道悬赏打捞压路机的消息后，想到弟弟又不在家，生怕母亲去报名参加，便给老公打了个招呼，带着六岁大的儿子和三岁多的女儿回娘家去把母亲照看到，不许她报名去参加打捞。
周幺娘知道悬赏打捞的消息后就在家里想：不去吧，机会难得，今后就算打起灯笼火把找，恐怕都找不到了。去吧，儿子又不在家，怕自己下水后真出了意外，连儿子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她熟悉那段河底就像熟悉自家屋里放置的物件样，只不过上次捉米子被呛了水的事让她想起都有些后怕，觉得自己这个老婆娘真的有些力不从心了。但又怕那二十个大洋和自己擦身而过，都想了大半天，她对自己说了句“富贵险中求”后就去运管站报了名。
等长惠赶到时，周幺娘对女儿说：“我后天就去打捞压路机，排在第六名，要是前面五个都没打捞上来，才有我的戏唱。”
长惠心里一沉，觉得自己来晚了，就没说是来制止母亲的，只说是“弟弟没在家，我随便过来看一下”后，便带着两个娃娃回去，要在后天的打捞现场阻止母亲。
到打捞那天，罗三和王五一大早就来到码头运管站，等着听候安排。
八点钟一到，运管站的一位工作人员把他们六个人带到码上，等着站长来交待。
这时，周七爷、吴秀才和杨二娃他们也赶到码头上来看热闹了。
“杨二娃，你也该报个名，”周七爷说，“到时候把钱拿过手了我也好吃个喜。”
“七爷，你就不要笑话我了，我那两把狗刨骚都敢去吃这份钱？”杨二娃说，“没得这么大个肚，就不要去端那么大碗醋，免得喝了来冒酸。”
吴秀才说：“二十个袁大头哟，还是值得拿命去拼。不过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晓得拿不过手的东西就不去拼命。”
杨二娃说：“要是周长生在的话，这份钱他吃定了。”
刚走拢的张二爷听见了就说：“周长生的妈也拿得下火，不信我们就等到看。”
“说得轻巧，吃根灯草。”周七爷想起周长生在工地扣菜碗拿脸色给自己看的事，就故意提高了些声音说，“以为粑粑不要米来做，周幺娘这个老婆娘要是吃得住这份钱，我就在巴掌心里面煎鱼请她吃。”
正在等候着安排的周幺娘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在心里说：周七爷，我今天就做个不要米的粑粑给你看，巴掌心煎鱼也吃定了……
运管站长这时走过来，开口就说：“马上我们就开始打捞了，按报名的先后次序下水。不管是那一个，只要把绳子的一头穿过压路机的大梁，再把绳头带上来就作数，二十个大洋一分不少的就装在你的荷包头。话又说回来，要是有什么不测，出了大家都不愿看到的事，本站概不负责。要想退出的，现在走都来得急……”
见没有人有退出的意思，他就把这六个人按先后次序分为两组。然后他衣袋里拿出张文书来，要大家在上面按上手印。并说：“按了手印，就等于在生死状画了押，是生是死我们都互不相干。”
王五他们三人是第一组的，按了手印后被带到一条小船上，运管站的人指着一圈一圈理得很好的绳子说：“就是这根绳子，只要把压路机套上就行。再把绳子头带上来交给我，二十个大洋就是你的了。”然后就叫人把船划了出去。
来到打捞现场后，一号拉着绳子的一头，望了一眼天空，踌躇满志地说了声“看哥子们的”后，一头就栽进水里。
王五和二号在船上心领神会地对看了一眼，像是在说：千万不要让他把钱拿走了。
果然，一号空着手出了水面，“噗哧，噗哧”地呼吸几下后游过来，被拉上船后才说：“狗日的，这二十个大洋不好拿，老子连摸都没摸到一下。”
船上的人把绳子收回来后交给二号。
二号走上船头，深吸一口气后拉着绳头就跳了下去。不过，他很快就空着手回来了。
轮到王五了，他扫了前面两位一眼，从容地走上船头，接过绳子头后回过头来往码头上看了一眼，像是在说“看我的”后，一纵身就跳了下去。
才下潜到一丈来深，他就感到心里憋得难受，耳朵嗡嗡地响得厉害，本想往下再潜一点，无奈水偏要抬举他，让他一下就浮了起来。
轮到二组了，见周幺娘跟着另两个往船上走，人群里有人大声说：“这个老婆娘也是，不在屋里带孙，偏要跑到河边来疯。”
她回过头恶狠狠地瞥了那人一眼，继续跟着走。
张二爷对那人说：“这个老婆娘和其他老婆娘不一样，要是这个老婆娘打捞起来了，你给不给她提鞋子嘛？”
此时，长惠带着两个孩子挤开人群钻了出来，一下就跪在母亲面前，拦着不许上船，并大声喊：“妈，你不要去，弟弟又没在屋里，要去都等弟弟回来了再去……”
那两个孩子见母亲给外婆跪下了，就一边一个抱着外婆的一条腿，大声喊：“外婆，我们不许你去。外婆……”
运管站长走过来说：“周幺娘，你干脆就不要去了。你看这个样子，整得一码头都人心惶惶的。”
“我今天偏要去！”她盯了周七爷一眼说，“就是死我也要去，我不得要人家看笑话。”
周幺娘要上船，长惠跪在面前不让，两个外孙抱着腿又不放。她只好说：“你们都让开，这点水性我还是有。今天就是不要钱，我也要去，我就是要做给人家看。”见两个外孙死抱着不松手，她扬起巴掌来说：“放不放？再不放外婆就打人了。”
长惠说：“不许放，等外婆打，打死都不要放。”
罗三趁这边还在闹，就去悄悄问王五：“你下去摸到没有？”
王五摇了下脑袋说：“老子一下去耳朵就嗡嗡嗡地响，人都要弊死了那个样子，水一下就把我抬起来了。”
罗三说：“算了，你水性比我好些都在说这种话了，我还下去干啥呢？只是刚才按了指姆印的，不下去一趟说不过去，我就下去把身上打湿一下，免得人家说闲话。”
这时，滩头那边隐隐约约传来了纤夫的号子声。
号子头周长生一声：“拉船上滩！”，纤夫们“嚯！”地应答一声，拼命往前移动了一步。
周长生又喊一声：“同心协力！”，纤夫们“嚯”地应答着移动一小步。
他又喊：“哪个龟孙！”，纤夫们又地“嚯”应答着移动一步。
“才不使力！”周长生的号子刚一落音，纤夫们又“嚯”地移动了一步，终于把船拉上了滩。
纤夫们都松了口气，这才抬起头来，一眼看到码头上簇拥着的人群，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又无处打听，就“嚯、嚯。嚯”地拉着船往码头这边跑。
周长生眼尖，远远看见像是姐姐跪在母亲面前，两个外甥又抱着母亲的腿，就大声喊起来：“妈，姐姐，我回来了。”
长惠听着像是弟弟的声音，就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望过去，见果真是弟弟后就喊：“弟弟快点来劝妈妈……”
周幺娘说：“哪个来劝都不得行，我答应了的事情，就算是泡屎，我都要把它吃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