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两狗打架，为抢一泡屎吃

俗话说：三个月的鸡，兮兮兮。三个月的鸭，嘎嘎嘎。三个月的鹅，炖一钵。

周幺娘早就盘算好了的，这阵去捉对鹅儿来喂，三个月

后至少都能长到六、七斤，等长生这趟水走了回来刚好可以杀来炖。

长生的姐姐长惠就嫁在离黄桷坪街尾不到一里的地方，周幺娘去捉起鹅儿就往回走，说是“要早点回去煮猪草，不然那个东西饿了就在圈里乱拱”。

长惠见留不住，就送母亲出来。

一走出门，周幺娘就说：“你不晓得，刚才从街上过，谢家湾的两个崽儿还扯些草药来征对联，要是把‘九龙翘首，望得半边天蓝’对起了就得几把草药。那个说‘两狗打架，为抢一泡屎吃’都作了数……”

长惠说：“要是长生在就好了，保证去对得起。莫看他只读了三年的书，呤诗作对还将就……”

长惠丈夫的爹以前在黄桷坪教私塾，她嫁过去后，十岁的长生就在那里去读书，只可惜刚读了三年老人就得了肺痨去世，长生就在家里帮着母亲割草喂猪，直到父亲去世后才去放筏拉纤……

这一趟水，长生他们是从金沙江放筏到宜昌，算来也就两千多里，满打满算二十五天就能到达。只是，筏二娃们不愿回来走空路，就要在宜昌找机会去搭着班子拉上水船，一般都要三个月后才回得到家。

王五果然被罗三算着了，他跑回家后就去把杨二娃喊出来说：“走，你去给我作个见证，要是我把那五亩田拿过了手，随便都要打两斤酒、割两斤肉请你嗨个够。”说完，拉着杨二娃就走。

“吴秀才！”还没走拢吴秀才家门，他就大声武气地叫了起来，“吴秀才！今天早上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

吴秀才慢吞吞地走到门口说：“我吴某人哪时说话没算个数？有啥事你就说，不要乱吼乱叫地毁了我吴某人的一身清白。”

“给你明说，那个对子我对上了。”王五说，“我是来拿那五亩田的，杨二娃就来作个见证。”然后又说，“你出的是‘九龙翘首，望得半边天蓝’，我就对‘一牛拉铧，翻出满田烂泥’。”

“你这也算对上了，”吴秀才说，“你怕是想我那五亩田想疯了……”

这时，院子里有几个人正围过来看，搞清了原委后，甲长周七爷说：“不对，不对。拉铧二字怎能对得上翘首二字呢？随便也要对俯首、低头这些……”

“听到没得，”吴秀才说，“世上自有公道。不用我开口……”

王五见大家都说没对上，又说：“还有，还有，都听好了‘两狗打架，为抢一泡屎吃’，这下你总没得话说了嘛。”

众人一下就哄笑起来。

周七爷说：“王五，狗吃屎也要拿出来对？恶俗！恶俗！这是真正的恶俗。”然后又说，“没得那么大的肚，就不要喝那么大一碗醋，免得喝了出来到处冒酸……”

这时，王五的婆娘走过来问：“王五，你扯的草药呢？”

他一时答不上来，就说：“关你啥事，我们男人之间的事有你龟儿婆娘啥相干？”

话刚落音，罗三背着背篼气齁气齁地跑回来了，还没等缓过气来就说：“王五，你龟儿才不落教……”喘了两口气后又说，“明明是老子去兴的征联，你要先跑回来邀功……”

众人一时不知到底发生了啥事，都懵痴痴地看一眼王五，又看一眼罗三。

“先不说那些，等我把联对了来。”罗三说，“都帮我听好，免得吴秀才耍赖。我的下联是‘两狗打架，为抢一泡屎吃’。”

众人一下又笑了起来。

周七爷说：“刚才王五都对了这一句，你还要拿来对，真的搞不懂，你们这些人在干啥。”

“他对了这一句的？”罗三惊讶地看着王五说，“吔，看不出来，你龟儿在吃混食，拿我的屁股当脸。”

“拿你的屁股？”王五不服，“你那来屁股？你还不是拿人家的屁股来做脸，你还不是拿几把草药去换的一句来对。”

两个互不相让，唇枪舌战地搞了好一阵，众人终于有些明白了。

周七爷说：“以为粑粑不要米来做，吟诗作对这种事，没得点学问都敢出来充行家吗？过路人的话，骟猪匠的话都信得吗？”

“以为骟猪匠就没得学问。现在不兴叫骟猪匠，叫兽医。”王五咕哝了这句后就不开腔了。

看到这两个不说话了，吴秀才说：“不服又去找起来对。明天石桥铺赶场，你们可以把屋里的鸡蛋、鸭蛋都拿去征下联。我还是那句话，要以此景对彼景，此物对彼物。我在九龙滩出的，就要拿九龙滩看得见的景物来对。”然后又说，“大家都可以来对，我吴某人说话算话，只要对得上，五亩田就拿起走。”

周七爷背着手，边转身边说：“你那五亩田放得有点高，怕没得人拿得过手。”

众人见周七爷走了，都跟着散了。

罗三提起背篼来望一眼王五，又看一眼背篼，像是在说：我好歹还有个背篼在手里提起的，你娃连背篼都着骟猪匠背起走了。

王五回看了他两眼，像是在说：还不是你龟儿发的歪墨，想些馊主意出来把老子也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