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松书院不止对学生们严苛，连书童也一样，均不得擅自下山。一旦被抓，立马赶出山门。公子们被赶走后还能回家，书童若是被赶，那便只能等着被转卖了。
当然，这些不过是书面上的规矩，古往今来，私自下山的学子层出不穷，侥幸逃过者均多于被抓者，所以大家对这项规定也不大在乎。再者，破坏规矩的这些子弟中，大部分是被家人逼着来此，书院赶人，正合他们的胃口。
顾小慕虽不是什么贵胄子弟，但她有这个肥胆，因而私自下山这事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虎豹豺狼。当然，她不仅得有这个胆，还得把被揭穿的风险将到最低。
而这降低风险的方法便是解决掉最有可能发现她夜不归宿的周十五！
她拿了些钱，说要请周十五去吃好吃的，先是激起他的愿望，又与他分析了下形势，消除他的恐惧。他再三犹豫了番，还是经不住诱惑，与她同行。
顾小慕年轻的时候，也做过不少这样的事。她读的是封闭式学校，每周只能出一次校门，其余时间里，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学习，与现在的生活无二。再次经历这样既紧张又刺激的事时，她总不由自己想起曾经的时光，免不了要兴奋。
下山的路只有一条，其余地方均是野地，现在又是暮春十分，山间少不了些活跃的鸟兽毒虫，他们可不敢冒险走林地。
“他什么时候休息？”
顾小慕与周十五躲在暗处，偷偷观察着看守正门的许大爷。
这位老大爷与厨房里烧饭许大娘是夫妻，他们两人是书院里的住户，一个管饭，一个管门。
“子时过后。”
周十五从善如流，因周逸臣时常偷溜下山，所以他对这些事情非常清楚。
“这么晚？！”
顾小慕环顾了圈，周围还是片灰蒙蒙的样子，此刻离夜半起码还有三个小时——一个半时辰！
“等他去解手，我们便可以趁机出去了。”
顾小慕忍不住转头看向周十五，他知道的还真多！
“别看我，我没出去过，是我家公子……”周十五稍显别扭，“我时常躲在这里给他望风，若有意外，便招引其他人的注意。”
“周公子经常私自下山？”她只抓过他一次，还是在他做坏事的时候。
“这我可不能说。”
“切~”
顾小慕鄙夷，周逸臣对他这么坏，他却还要时刻维护他，真真是，劣性！
两人又观察了会儿，果然等到许大爷离开，他点了个纸灯笼，星点火光逐渐消失在夜里。
“快走快走！”
顾小慕拉着周十五，冲出土坡，猫着身体，直奔山门。两人在大道上狂奔了好长一段距离才停下来。
离书院越远，道路两旁的树便越高，加之天色渐沉，他们停住脚步喘气时，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火、火呢？”
顾小慕紧紧抓着周十五，生怕他与她走散。
“等一下……”
周十五掏了掏身上的衣服，取出个火折子。吹出个弱小的火苗来，映出顾小慕软润精致的脸颊。
“拿着。”他把火折子递给顾小慕，拿起打开纸灯笼，“点火！”
顾小慕听他的话，将灯芯点燃，凉风习习，周十五动作迅速将其盖上，抓着握把，将灯笼指在跟前，漆黑的夜里终于现出了块亮光来。
“十五，你这生活技能杠杠的啊！”顾小慕由衷佩服。
“把火折子给我。”
“哦，好！”
又走了好一阵子，远远望见群山之中有片明晃晃的带子，正是夜市繁闹时的清河镇。
顾小慕像发现新大陆般，指着远处直嚷嚷。
她与十五也算一起犯过禁的人了，关系自然而然亲近了不少，从前她对他的那些偏见也消了不少。
中元节才过不久，横挂在街面上的红灯笼还未撤去，灯市如昼，可想而知上元时节的清河镇有多热闹。
“我们到那边看看！”
顾小慕可没有忘记她承诺周十五的事。他们来到个卖炒栗子的摊子前，各买了份炒栗子。
周十五不似顾小慕，光是看着灯火与游人便觉满足，他从小生活在城中，对这样的景象早已见怪不怪，他自所以愿意出来，是为了个人。
“前面有家面馆，那里的面很好吃……”他暗示着。
正好顾小慕也走累了，便听了他的建议，跟着他走。
周十五把顾小慕带到家简陋的面馆内，忙活的人只有位年迈老头的与芳龄的女子。自踏进这家面馆起，他目光便一直落再身穿蓝衣白围裙的女子身上，未曾移开。
顾小慕将他这表现系数看在了眼里。她还暗暗奇怪周十五为何突然沉稳不少，再没先前那样讨人厌，现下她可明白了。
爱情果真是个神奇的东西，能让正常的人疯狂，也能暴躁的人稳定。周十五的性格变化如此之大，应少不了这位姑娘的刺激。
“十五，这才是你下山的原因吧！”
顾小慕挑了挑眉毛，意有所指。
遭人看穿心事的周十五稍显难为情，低头不语，嘴边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害羞啥？喜欢就大胆上啊！你不迈出一步，怎知人家愿不愿向你靠近？”
顾小慕拍了拍周十五的肩膀，她以为他在单恋她，熟不知，这两人是两情相悦。自他们出现在这里时，那热气之间的姑娘便已喜上眉梢，只碍于父亲在场，加之忙前忙后，才不得已压制住内心的感情。
顾小慕只顾着研究周十五，所以没有注意到她的表现。
“我去送面！”
急切欢悦的声音刚起，顾小慕的视线里便出现了个白围裙。
“杏儿！”
周十五压着声音，喜悦之情却是无论如何的压不住。
顾小慕怔了怔，反应过来：“你们早就认识了？！”
杏儿低眉浅笑，将两碗热腾腾的面一一摆在桌上，转身之前，目光仍流转在周十五身上。
父亲不会同意她和周十五在一起，若要他发现，她以后再想见到他，便难了。
“杏儿的爹爹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回客栈的路上，周十五也与顾小慕说出了这段感情里的困难。
“为什么？他不喜欢你吗？”顾小慕脱口而出，“我觉得你很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