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菊花和大柱在宏泰县里已经生活两年了。结束了那么多年的单身日子，有了大柱的陪伴，菊花现在感觉自己很幸福。不用像过去那么辛苦了，她每天的任务就是中午和下午去饭店里转转，看看饭店的经营情况，工作起来也很轻松。大柱对她又很关心体贴，让她心里经常感到温暖。开始来到这个饭店她还想着好好努力一番，帮着大柱让生意更红火，但是经过一年多的努力还是没有多少效果。

大柱劝她也不要太着急了，说目前的市场竞争就是很激烈，能维持住现在的状况已经很不错了。

按理说现在是很不错了，每个月都有一万多块钱的进账，还有亲爱的人陪伴在身边，但是菊花隐约着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大柱还是个逃犯呀，警察是不会放松对他的抓捕的，万一有一天警察抓住了他咋办？尽管大柱已经是很小心了，平常尽量都不出门，更不敢跟着她一起逛大街去公园里散步，但是谁也不能保证他从此就彻底平安无事了，说不来警察还在悄悄盯着他呢。

让菊花感觉最危险的因素就是小五和兰英了。虽然小五和兰英与她们就同在一个县城，平常也很少来往，但是村里人都知道她们两口子在宏泰县里做生意，万一警察有了嗅觉，也会跟踪到这里的。

这种忧愁开始缠绕她了，让她常常心慌神乱坐卧不安，有时候听到街上救护车的鸣叫都会全身哆嗦。她害怕大柱被抓走了，害怕从此失去了这种平静幸福的生活。

一天晚上她做梦梦见自己和大柱正在街上散步，忽然一辆警车停在了她们面前，接着从车上冲下来了好几个警察，马上包围了她们。大柱一看形势不好，撒腿就跑，菊花吓得瘫倒在了地上。警察在后面紧追着他，还冲着他大喊大叫。大柱拼命跑着，那些警察眼看着大柱就逃远了，冲着他开了枪。大柱中弹了，浑身是血倒在了地上。他还想挣扎，警察过去按住了他。菊花猛然被这个噩梦吓醒了。

第二天一天里菊花都心神不安。晚上饭店里关门了，她去了兰英家里。兰英和小五忙了一天正准备休息，看她来了就倒水招呼。

兰英看到她脸色不是很好看，就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了？

菊花叹口气说：“也没啥事，就是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警察来抓你哥了，我今天一天都心里慌慌的。”

小五笑着安慰说：“菊花，这个你不、不用担心了，大柱在这里做生意都、都十几年了，警察不会发现的，也不可能找、找过来的。”

兰英也是担心着哥哥，让小五千万不要大意了。

小五表示说她们已经很小心了，平常都不敢多跟大柱接触。

菊花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道：“我主要就是担心你们俩也在宏泰县。你们在这里做生意的事情村里人都知道，万一警察对你们有怀疑了，很可能会跟踪到这里，悄悄盯着你们的，时间长了很可能就会发现你们和大柱联系的线索了。”

小五觉得她这个想法虽然有道理，但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菊花，我们开始也有、有你这个担忧，所以才很少和、和大柱联系，平常都不敢跟他打电话。但是你看看都、都十几年过去了，大柱不是一点事都没有吗？说明警察就、就没有怀疑。也可能警察怀疑大柱在、在这里躲着，但是观察了一段时间没发、发现可疑情况。”他笑着说。

兰英脑子也活动了，问菊花说这事是什么意思？

菊花说道：“是这样，我有一个想法，就是你们两口子干脆回咱们县城去做生意吧。只要你们离开这里了，我和你哥也就更安全了。小五兰英，你们现在面条做得味道很不错，又积攒了资金，其实回到咱们县城也是照样可以挣钱的，说不来还比这里挣钱多呢。”

小五有些不愿意，说：“我们好不容易在、在这里创下牌子了，回到咱们县城又、又要重头再来，说不来就挣不上钱了。我说菊花呀，你就、就不用担心了，真的大柱不、不会有事的。”

兰英还要考虑哥哥的安全，同意了菊花的意见，对着小五说：“我觉得嫂子的意见有道理呀，咱们现在攒了几十万块钱了，就是回到咱们县城也一样可以继续作咱们的生意。只要咱们的面条味道好，在哪里都是一样能挣钱，再说就是回去不挣钱了也没关系，咱们这么多钱也够咱们一辈子花销用了。”

小五一贯很听兰英的话，也就答应了这事情。

后来小五和兰英找到大柱，说她们出来了这么多年了，很想念家乡了，准备回去做生意。大柱担心她们回去后生意不一定能有这里好，开始还挽留她们，但看她们去意坚决，也就不再坚持了。

过了两天小五和兰英就开始准备转让饭店了。现在想做生意的人很多，门面房还是很好转让的。没有一个星期的功夫，她们就办好了转让手续，两个人这就回了老家。

小五和兰英走了，虽然这里没有了亲戚，变得有些寂寞了，但菊花心里更感到了踏实。她就想和大柱这样消失在人海里，两个人平静幸福地生活下去。

小五和兰英回到县城开了家面馆，因为她们面条的味道不错，价格也不贵，所以生意很快就走上了正轨，两个人也很满意。

秋天的一个下午，菊花忽然接到了二柱打来的一个电话，说是母亲病情危重，希望她们能回家里看一下。菊花赶忙问母亲的情况。

二柱说：“最近天冷了，咱妈的气管炎又犯了，我们领着她打针多长时间也没有效果，昨天医院里检查，发现妈的心脏又有问题了，医院里给下了病危通知。嫂子，我觉得你还是让我哥回来一趟吧。”

母亲的病情肯定很危重，不然不会叫她们回去看望的。

菊花把情况告诉了大柱，大柱当时就要去火车站买票。

菊花害怕他回家会有风险，劝他别回去了，说自己回去看看就行了。大柱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说道：“我要回去见见我妈，我妈的病肯定不轻，要是临终都见不到我妈，我一辈子会后悔的。”

菊花知道自己是拦不住大柱了，又给二柱打电话，问母亲住院的事情村里人都知道吗？“咱妈最近一直在兰英那里住着呢，村子里没有人知道她住院的事情，你们回来应该碰不上认识人。”二柱回答说。

菊花于是和大柱赶忙去了火车站，买上了当天下午的车票。

火车到达县城的时候是半夜里五点多，二柱已经等在火车站了。

几个人坐了出租车就奔到了医院的病房里。母亲在急救室躺着，身上扎满了吊针，鼻子里还吸着氧气，兰英和小五也在这里陪着。

大柱看到母亲处于昏迷状态，赶忙找了医生，问母亲的病情。

那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医生叹气说：“你妈这是得了心肌梗塞，病情相当严重，而且年纪又这么大了，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呀。”

菊花急忙说：“医生，你们一定要全力抢救呀，给我妈用上做好的药。只要能救命，不管花多少钱都没关系。”

医生表示不是花钱就能解决问题，医院里也会全力以赴的。

母亲从昏迷中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了大柱，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的惊喜。大柱急忙抓住母亲的手，安慰说：“妈，刚才医生说了，你这个病不要紧的，只要你好好配合，马上就能治好的。”

母亲摇摇头，艰难说：“妈年纪大了，这次是躲不过去了，我要去找你爸爸了。”兰英和二柱一听这话都哭了起来。

大柱流着眼泪说：“妈，不会的，你肯定能好起来的。”

菊花跟着说：“就是，妈，海洋马上大学毕业了，你不是还等着给他抱孩子呢，到时候让海洋给你生上两个孙子。”

母亲听这话笑了，一脸的满足神情。她看看身边的几个孩子，感慨说：“咱们的孩子都有出息，我这一辈子是没有白活了！”

兰英拉着母亲的手连连点头，说：“是呀是呀，咱们的孩子都有出息，所以妈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你还要继续享福呢！”

母亲又看了大柱一眼，叹着气说：“我现在就是担心你了。唉，你这个样子下去咋办呀，但愿老天爷能保佑你！”

母亲这么大年纪还成天担心着自己，大柱心里是那么的愧疚，哭着说：“妈，老天爷会保佑我的，会保佑咱们家没事的！”

母亲又叹气说：“但愿老天爷保佑吧。大柱，你的事情我想了好久了，不行你就去投案自首吧，你也不能永远都逃下去了。”

“妈，我答应你，有一天我会投案自首的！”大柱点头说。

母亲听了这话终于放心了，又闭上了眼睛。

母亲当天中午咽了气。大柱和菊花也不能回家，只能流着泪悄悄返回了宏泰县。一想到这么多年自己没有在母亲身边尽孝，死后也无法去安葬，大柱心里就那么的内疚。

转眼又到了夏天了，海洋放假来到了宏泰县看望父母亲。

海洋还有一年就大学毕业了，现在正忙着复习英语。

菊花见了儿子很是高兴，连忙问他学习的情况。

“这次考试成绩还不错，在班里是第二名。”海洋笑着回答。

儿子现在长得又高又壮实，已经完全是个大人了，而且还继承了他和菊花的优点，看上去仪表堂堂，浑身充满了青春的朝气。

儿子这么出色，他以后应该有个更好的前途。大柱对着他说：“好呀，你这么喜欢学习，那就抓紧复习英语，争取明年毕业了出国去留学，留学的钱我和你妈给你准备的也差不多了。”

海洋知道父母亲挣钱很不容易，就说道：“爸妈，我不想出国留学了。我们这个专业毕业了很好就业的，而且工资待遇都很不错，我还是想毕业了就赶快去上班，找个好单位也很重要。”

菊花也同意他的观点，点着头说：“也是，现在留学要花好几十万，再说你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以后想见你就不容易了。”

大柱让儿子不要害怕花钱了，还是要为自己以后的前途多考虑。

“爸，你不懂，计算机现在也就是这么多知识，出国也学不了多少东西。我以后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学习的。”海洋说道。

菊花和海洋都是这个意见，大柱也就不再强求了。

儿子马上毕业了，下一步就该考虑结婚成家的事了。菊花心里是那么欢喜，笑嘻嘻问道：“哎，海洋，你上次打电话，好像是说你对班里的一个女孩有好感了，你们俩现在咋样了？”

海洋有些害羞了，不过还是点着头说：“这事情应该很有希望了吧，我对女孩子表达了，她也答应我们交往了。”

儿子谈了女朋友，两个人还都是大学生，那么以后的生活将会多美好呀。菊花心里激动，就让海洋赶快把女孩子叫来，让她们老人都看看。海洋看了大柱一眼扭捏着说：“我们俩现在还没有毕业，女孩子还有点不好意思，见面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儿子虽然这样解释，但大柱心里很敏感。自己是一个逃犯，很可能海洋是不好意思领着女孩子来家里，害怕没办法介绍自己。

想到这里大柱有些郁闷了，拿出支烟点上吸了起来。

海洋在家里待了没几天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父亲变得沉默了，人一天里也说不了几句话。

这天晚上三个人在家里欢快地看着电视，大柱却连着叹了两口气。海洋奇怪地看看父亲，问他是不是有啥心事了？

菊花说道：“你爸现在变就那样，成天不说话，你别管他了。”

大柱不看电视了，起身来到客厅里，对着父母亲的遗像站住。

海洋和菊花都跟着他过来。海洋问他是不是想念爷爷奶奶了？

大柱也没有回答，问海洋道：“儿子，你还能记着爷爷吗？”

海洋说：“爷爷去世的那年我六岁了，我当然还能记着爷爷了。”

大柱叹了口气，对着海洋说：“儿子，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海洋忙问什么事？大柱盯着父母亲的遗像，叹口气说：“去年你奶奶临去世前让我去投案自首，我答应了奶奶。儿子，你现在长大成人了，马上就工作了，我也给你攒好了买房子娶媳妇的钱。我现在的任务都完成了，我觉得我应该回监狱了。”

菊花生气了，白他一眼说：“哎，你咋又说这事情，我不同意你的意见。我不是给你说了吗，你都藏了二十年了，警察不会发现你的，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吧，我还要让你一辈子都陪着我呢！”

投案自首的事情大柱给菊花说了几次了，每次她都坚决反对，现在大柱想听听儿子的意见。“我也不想再回监狱，可是我的心里不安呀，这胸口上每天都像是压了块石头，让我喘不过气来。儿子，你是个大学生，你有文化懂道理，你说爸爸该咋办？”他看着海洋问。

海洋也曾经多少次思考过父亲的问题。父亲真的就能永远这样躲藏下去吗？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也不愿意父亲再回监狱里去吃苦受罪，可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要是有一天父亲被警察抓住了，那么他的一生很可能都要在监狱里度过了，他不敢想象那种情况。

海洋看看母亲又看看父亲，说道：“爸，其实这事情我也考虑了很长时间了，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去投案自首。真的爸爸，你今年还不到五十岁，以后的人生还长着呢，咱们现在投案自首了，顶多也就是坐上十年牢，出来以后你的年纪还不大，咱们一家人还能团聚。可是按照目前的情况，如果你被警察给抓住了，那就不好办了。”

大柱点了点头，然后对着菊花说：“看，你听到了吧，你儿子的话多有道理呀，我也是这样想的。真的，时间那么快，一眨眼我逃出来都二十年了，再坐十年牢也没啥了不起的。真的呀，等我从监狱里出来了，那时候还不到六十岁呢，咱们还有好日子的呀。”

菊花心里还是不愿意，拉着海洋的手紧张问：“儿子，你爸投案自首了，真的只坐十年的牢，他不会一辈子都关起来吧？”

海洋研究了很多法律方面的书，知道父亲如果去投案自首，警察肯定会宽大处理的。于是他点点头。

大柱不想让菊花太难受，故作轻松地开玩笑道：“要是我进了监狱好好表现，说不来还能给我减刑呢，那还不用坐十年牢了。”

丈夫儿子都是这个意见，他们的话也有道理，母亲只能不表示反对了。“妈，我爸身体这么好，最少要活到八九十呢，就是坐上十年牢，以后出来才六十岁，你们还有好几十年的光景呢，所以咱们眼光还是要放长远点！”海洋又劝母亲道。

几个人商定好了这事情，大柱又对菊花安排后事，说：“家里的那些钱你都留给海洋以后成家用吧，我去坐监狱了，你就一个人经营咱们的饭店。你现在也有经验了，我相信你肯定会经营好的。”

想到丈夫这就要回监狱了，以后自己只能一个人孤苦伶仃了，菊花心里还是受不了，哭了起来。

大柱安慰菊花一番，然后对着海洋说：“儿子，你都看到了吧，出来混都是要还的，记住以后千万不要干坏事了！”

父亲明天就要走了，应该早点休息。海洋打来水让他洗一下。

大柱笑着说道：“好呀，那咱们现在都洗一下吧，早点睡觉，明天一早我就去公安局投案自首了。”

父亲看上去一副轻松的样子，海洋知道他心里充满了苦涩。

几个人也没心思说话了，洗完了就上了床。

终于要解脱了，大柱感觉到自己内心里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闭上眼睛就睡着了。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渴望的家乡，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村庄里。村民们听说他挣了大钱都是那么高兴，纷纷来家里看望他，大家在一起是那么的亲热。父母亲也很兴奋，赶忙请了两个帮厨的，准备大摆筵席，好好宴请村民。

父母亲还像二十年前那么年轻身体健康。大柱看着她们前后忙绿着，心里是感到了安慰，笑了起来。

2016年3月28

2016 年7月30再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