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我只看过这一部戏剧。”哈姆雷特做梦也没有想到，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和这个女人竟然会围绕着莎士比亚戏剧展开一段美妙的谈话，他们聊《哈姆雷特》，聊人物形象，仔细品味里面耐人寻味的句子。有时候他竟然会感到恍惚，这是他从工厂里被造出来的那一天起，相处得最开心的一个人，即使这女人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声音总是透着一股冰冷，当然他也注意到她背后背的一个被黑布裹上的东西，从形状上看那只能是一把刀。有不少时候哈姆雷特都觉得这个女人不是要挟他的人，而是一位他阔别多年的老朋友。显而易见，那个一脸木然的壮汉就显得有些多余。

“我们就快到了，我想你们得换上和我一样的制服才能混进去。”哈姆雷特指着自己身上穿着的蓝色工作服，“在车子的货箱里应该还有几件换下来的脏制服，可是你们可别嫌弃，和那些货物待在一起难免有些气味。”

哈姆雷特自己都弄不明白，他们明明是对立的双方，他怎么会主动去提醒他们。有时候人总会做一些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情，哈姆雷特就是这样，他有一种错觉，自己仿佛已经是这次行动的一份子，而不是一个被劫持的人质。

岛城集中营大门前的岗哨，守卫着集中营紧闭的大门，站在大门口透过铁栅栏的缝隙看进去，里面是一栋一栋低矮的水泥建筑，灰色的暗暗的，建筑外边看不见一棵树或者一株花草，只有水泥路上的扬尘。铁栅栏内几乎是寂静的，只是偶尔传来机器人警卫队巡逻的声音，那是硬橡胶做成的鞋底踏在水泥路上的声音。除了这声音可以证明这里面有人居住，更加没有人知道那些建筑物里面的人类究竟是怎样惨绝人寰的处境。即使是万里无云的晴天，集中营的上空也似乎是灰蒙蒙的阴霾，压抑的氛围让人喘不过气。

这就是陈默坐在货车的驾驶室透过挡风玻璃看着集中营大门的感受，一时间她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恐惧。货车早就从半空中降落下来，一个机器人哨兵走过来，他敲了敲驾驶室的玻璃窗。

哈姆雷特把车窗摇了下来，冲他报以微笑：“你好。”

“证件！”哨兵并没有礼节性地回应哈姆雷特的问候，还是板着脸。

哈姆雷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证件，哨兵按照程序例行检查，这绝不是走过场似的匆匆一阅，他看得很仔细，仔细地比对着证件上的照片和眼前的真人。经过确认之后哨兵把证件还给了哈姆雷特，在还的时候往驾驶室里看了一眼，皱眉道：“这次怎么是两个押送员，上次那个哪儿去了？”

哈姆雷特感到自己的腰部被一个硬东西顶住，他看了看身旁带着笑意的壮汉，很明显他的笑容里带着威胁，哈姆雷特没那么看不清形势，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回答关系到自己的腰会不会被轰出一个大洞，转头对哨兵赔笑道：“你说罗伯特？那家伙身体出毛病了，今天一大早就去工厂进行维修了，这两个是新来的机器人，我带他们熟悉熟悉工作，没准隔不了多久就是他们俩和你们打交道了。”

哨兵点点头，关于这两个陌生人的来历显然他相信了哈姆雷特的说法，也不再多问，于是他进行下一步程序，说道：“把货箱打开检查。”

哈姆雷特按下驾驶室里的操控货箱门的开关，他没忘了提醒哨兵：“老兄，记得检查的时候别让猪跑出来了，检查完了记得帮我把货箱门带上。”

过了一会儿，一声沉重地关门声，哨兵回到岗哨里，打开集中营紧闭的大门，说道：“好了，进去吧，老规矩还是把这些东西运到厨房去。”

“好嘞。”哈姆雷特启动卡车，熟练地开进集中营大门，左拐进一条支路，一栋破旧的平层建筑，上面一根长长的烟囱冒着白色的蒸汽。一个穿着脏兮兮发黄的白色厨师服早就侯在了路边，看着货车开过来，老远就招手示意，直到货车停在他的身边方才停下。

“他怎么知道我们来了？”陈默小声地问道。

哈姆雷特小声耐心地解释道：“我们一进集中营就在诺玛的监视之下了，车子一开进来他就通知了厨房来下货。”

比尔皱眉，说道：“真的有那么厉害！我们怎么可能在里面把人救出去。”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之前我看这座监狱三十年前的立体图，发现那时候在地下有一条的排水通道，而最新的监狱地图并没有把这条排水通道标注出来。”

哈姆雷特说道：“我想起来了，这这集中营地下的确有一条废弃的排水通道，那地方是诺玛没有安装监视设备，可以说是诺玛的盲区。”

比尔惊喜道：“哦，真的？那太好了！”

哈姆雷特摇摇头，继续说道：“先别忙着高兴，之所以那里没有安装监测设备是因为那下面根本不可能下去。”

比尔怀疑地看着哈姆雷特说道：“啊？”

哈姆雷特点点头，真诚的说道：“那下面据说…据说……”

厨师机器人不耐烦地敲着货车窗户，看得出他有些不高兴，哈姆雷特只得停下说话，摇下车窗，厨师立刻说道：“你怎么回事？怎么磨磨蹭蹭的，快下来帮着卸货。”

车里的人都下了车，厨师赶着大肥猪走在前面，后面的三个人一人抱了一大筐食材跟在后边，走进厨房，一股呛人的油烟味扑面而来，整个厨房呈现出一种油腻腻的状态，墙上的白色瓷砖上面结着一层厚厚的油垢，案板上正在加工的食材散发着一种不新鲜的酸臭味，两个机器人合力拿着一把巨大的锅铲正在一口大锅不停地搅动。赶着大肥猪的机器人把猪赶上一台机器的传送带上，然后拉下机器的电闸，猪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传送进了一台类似于机场安检机的机器里面，只听得一声凄厉的哀号，不一会儿一副完整的猪的骨架和一块块切割好的肉出现在了机器那头，直接被送进了传送带尽头的冷冻室里面。

科技有时候只是加快残忍的效率。陈默别过去了脑袋，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对着一旁的比尔使了个眼色说：“走吧，我们再把剩下几筐搬进来。”

“诶。”哈姆雷特自然知道他们两个人的用意，叫住了他们，他很着急因为他有一件事还没有告诉他们，可是他瞟了一眼盯着他们的厨师，他可没那个胆子敢当着其他机器人的面前对着人类说出那件事情。陈默和比尔疑惑地看着欲言又止的哈姆雷特，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把他们叫住，他看上去很着急，却又不像要向机器人举报他们的样子，最后他的嘴里只是蹦出一句最简单的话。

“小心点。”

地图上显示，地下排水通道的其中一个入口就在厨房的旁边，陈默和比尔很快就在监控设备完全没有发现的情况下找到了入口，入口处虽然被人为地封住了，可是哪里拦得住他们呢？

陈默和比尔走在漆黑的排水通道里，这里显然比想象得要宽很多，就算并排通过三个人也绰绰有余。陈默从菲尔德的军械库里拿到的狼眼手电虽然散发着强烈的光芒，但是只能照亮二三十米的距离，远一点的地方前后都是一片漆黑，地上积着发臭的污水。

排水通道里面很安静，除了发臭的脏水，就连老鼠也没有，更别提喜欢居住在黑暗潮湿洞穴中的蝙蝠。排水通道一看就有些年头了，恐怕少说也有近百年的历史，通道的墙壁是由一块块砖头砌成的，砖与砖的缝隙里不停地向外渗出水来。

排水通道就像一个不太复杂的迷宫，陈默一边走一边看着手里的指南针，最传统的工作有时候就是最实用的工具，集中营的地图她早就映在了脑袋里，现在她正借助指南针一点点地与地下排水系统一一对应。

突然污秽的水里飘过来一个黑影，陈默的反应很快，她一下子把狼眼手电射向那团黑影，有过野外生存经验的人都知道狼眼手电的强光有时候也可以成为一种强有力的武器，射向对手的眼睛会让对手在一瞬间失去视力。手电筒的光圈里出现了一团黑黑的东西，平静地淌在水中，很显然这不是活物，若是活物不可能对光照没有一点反应。

比尔手里紧紧攥着沙漠之鹰手枪，他必须随时准备着把一切危险轰成碎片，哈姆雷特最后对他们说的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他有一种预感，排水通道一定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比尔蹲下身子，用手去拨弄那一团黑黑的东西，那东西就像细细的网或者茂密的水草一下子缠住了他的手，他把那东西拉起来定睛一看，不看不要紧，一看即使是这样一个彪形大汉也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团黑黑的东西，竟然是一团毛发。

陈默盯着那东西，她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蹊跷，一只手摸到腰间，腰上别着一把上好膛的自动手枪。突然从不远处又飘过来一团黑影，陈默立刻把电筒的光线移上去，那竟然是一具人类的尸体，说一句并不准确，那只有一部分，左肩连着脑部，天灵盖已经不翼而飞，身体的断裂处及不平整，绝不是被利刃切割开来的。看得出这个人已经死了很久了，尸体已经腐败被水泡得发胀，散发着强烈的腐臭，爬满了白色的肉蛆。

“小心！这里不安全。”陈默一边小声地提醒着比尔，一边注意着四周。突然空荡的通道里传出一声声“呼哧，呼哧”的声音，就像黑暗中索命的修罗，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缓缓地向他们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