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育才学校回来后,唐明俊的情绪变得很低落,他知道,在自己的日伪特工身份结束之前,自己不可能被育才学校的老师和同学接受。
丁胜楠自从得知唐明俊跟温念君的情侣关系后,跟唐明俊的关系骤然间降到了冰点,除了每天依旧按时帮忙唐明俊清理伤口,其余的时间都神龙见首不见尾,不再纠缠唐明俊,让唐明俊轻松了很多。
将自己关在酒店几天后,唐明俊觉得闷得慌,他正准备出去转转时,恰好收到了“火种”的接头信号,接头的地方赫然是夜迷离酒吧,时间为晚上十一点钟。
晚上七点钟,唐明俊便抵达了接头的地方。谨慎地打量了四周,确认没有危险后,唐明俊才整了整衣帽,一头钻进酒吧。
再次踏入夜迷离酒吧,唐明俊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导致自己第一次进入夜迷离酒吧的老吴,这儿似乎是自己命运的转折点。
找了一个卡座坐下,唐明俊一边打量着酒吧中扭动的红男绿女,一边梳理着这一年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唐明俊越想越是郁闷,自己明明是一名坚定的共产主义者,想要加入共产党,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成为一名日伪特工了呢?不知不觉间,唐明俊便将自己灌醉了,连“火种”什么时候坐到他身边了也没有察觉到。
看了一眼醉眼朦胧的唐明俊,“火种”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他很想就此结束唐明俊的任务,澄清唐明俊的身份,让唐明俊不至于痛苦地在酒吧买醉。可是想了想唐明俊的信仰以及唐明俊在76号的付出,“火种”又硬生生地打消了心中的想法。
“火种”并没有喝酒,而是将喝得烂醉的唐明俊搀扶到了酒吧外面的一处公园,临走前还不忘跟酒吧要了一瓶凉白开。
“身为一名特工,需要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和敏捷的反应,你今天的表现实在太糟糕了。”被外面凉风一吹,唐明俊清醒了很多,与此同时,他的耳边也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听到这道声音,唐明俊心神一阵恍惚:父亲不是死了么,怎么会突然间出现在自己面前?
唐明俊激动地转过身子看向“火种”,却只看到暗黑路灯下长长的帽檐,完全看不清对方的脸庞。唐明俊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男人,他越是打量这个男人,越是觉得这个男人的身形像自己父亲。
“火种”并没有察觉到唐明俊目光的异常。他是为了解开唐明俊的心结而来,声音低沉地跟唐明俊讲述着无数心怀信仰的共产党同志为了革命事业而壮烈牺牲的悲壮故事。
听着火种嘴中那些为了革命事业而牺牲的同志,唐明俊的脑海中下意识地闪过老吴的身影,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就在“火种”越说越激动时,原本听得热泪盈眶的唐明俊突然间酒劲上涌,他闪电般伸手摘下“火种”的帽子,想要看清楚他的真正模样。
“唐明俊,你在干什么?”很是恼怒唐明俊的莽撞行为,“火种”厉声呵斥道。
“抱歉,你的身形和声音跟我一个熟人特别像,我想确认一下你跟他是连载同一个人,冒犯之处还请见谅。”看到帽檐下遮挡的竟然是一张络腮胡脸庞,唐明俊心情失落的同时,诚挚道歉道。
“唐明俊,你的行为已经严重触犯组织纪律,我便是一枪崩了你,也没人会说我半句不是。”“火种”漠然出声道。
唐明俊惶恐地点了点头,一个劲地向“火种”赔不是。经过认真甄
别,他发现“火种”的声音虽然跟自己父亲很像,但是细微处还是有很多差别的。
“看来自己以后还是要少喝酒!”看到“火种”被自己气得七窍生烟的样子,唐明俊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
目送“火种”离去后,唐明俊喊了一辆黄包车回到酒店,发现丁胜楠竟然在自己的房间等着。
“盛楠姐,都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唐明俊愣了一下,微笑着招呼道。
丁胜楠玲珑剔透的鼻子翕动了一下,随即脸色一沉,不悦道:“你伤势还未痊愈,谁让你出去喝酒的?”
“我……我心情不好,你又不陪我说话解闷,所以我就出去喝两杯咯。”在丁胜楠凌厉的目光中,唐明俊心虚地解释道。
丁胜楠闻言气极而笑道:“照你这么说,你出去喝酒反而是我的错了?”
唐明俊嘿嘿一笑,也不说话,算是默认了丁胜楠的说辞。
“真是拿你这个无赖没办法!”丁胜楠哭笑不得地揪住唐明俊的耳朵,将唐明俊拉到椅子旁坐下,又开始了日常的检查和清理伤口的任务。
“田中课长明天一早要过来,跟田中后岛一路的,还有他在东京帝国大学的学弟西田武以及几个飞行员。西田武参与过重庆大轰炸,而且还是重庆大轰炸的飞行员队长。”帮忙唐明俊清理伤口完毕时,丁胜楠突兀地说道,“对了,陈天明也要一起过来。”
“什么!”听到丁胜楠的话,唐明俊仿佛被人踩到了尾巴一样跳了起来。在丁胜楠诡异的注视下,唐明俊涨红着脸问道,“重庆大轰炸的飞行员不是都在武汉么,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他们想看看自己在重庆留下的杰作,顺便耀武扬威一番呗。”丁胜楠冷笑道。
唐明俊闻言,一双拳头握得嘎嘣响,身子也因为愤怒而颤抖起来。
丁胜楠见状,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一丝担心的神色。她张了张嘴巴,最后什么也没说,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唐明俊的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唐明俊跟丁胜楠便前往火车站迎接田中后岛、西田武一行人,并且在西田武等人的要求下,前往重庆大轰炸废墟参观。
抵达目的地后,西田武和几个飞行员嬉皮笑脸地在大轰炸的废墟上拍照、撒尿,根本不顾忌同行中还有女性存在,丁胜楠好几次都忍不住拔枪相向。最后田中后岛实在看不下去了,害怕丁胜楠冲动之下真的开枪,不得不示意丁胜楠提前离去。
随后,唐明俊跟田中后岛又陪着西田武一行人前往了大轰炸死难者的陵园。
在死难者的陵园中,西田武等人更是肆无忌惮,他们随意地践踏坟前的贡品,又踹倒了几座墓碑。
守墓人老张看到西田武等人的行为,在一旁气得目眦欲裂,最后忍不住拿着铁棍前来阻止西田武等人对死者的不敬行为,却被西田武毫不犹豫地一枪爆头。
亲眼目睹西田武的行为,唐明俊心中怒火滔天,两只手掌的掌心也全部攥出了殷红的鲜血。他一次又一次将手摸向腰间,恨不得将西田武等人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只是害怕影响终极任务的完成,唐明俊不得不按捺住内心的愤怒。
“唐明俊,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母亲好像也是死于重庆大轰炸,她有葬在这座陵园之中么?”陈天明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唐明俊身上,看到唐明俊脸色阴晴不定的样子,趁着唐明俊落在人群后面时,他故意凑近唐明俊耳边说道。
唐明俊冷冷地瞪了陈天明一眼,冷哼一声,便走到田中后岛身后,根本懒得搭理陈天明的挑衅。
参观完陵园的行程快结束时,田中后岛突然间接到电报,匆匆离去,只剩下了唐明俊跟陈天明陪同西田武一行人。
“唐君,陈君,我在重庆还有几个东京帝国大学的同学,我想约他
们晚上出来聚聚,你们有好的酒店推荐么?”回程的路上,西田武满脸兴奋地跟唐明俊和陈天明询问道。
“西田将君,您的身份特殊,一旦您的行程被人知道,很容易惹来性命危险。田中君临走前建议你不要节外生枝,最好连夜赶回武汉。”西田武的话刚落音,陈天明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西田武闻言,他脸上笑容一滞,面无表情地瞪了陈天明一眼,便钻进了自己的道奇车。
清楚地将西田武跟陈天明的对话听在耳中,唐明俊不由得眼睛一亮,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西田武启动车辆的瞬间,唐明俊灵活地蹿上了西田武的副驾驶位置。
“西田将军,您的光辉事迹早就在大日本帝国和中国传播开,尤其是重庆这片土地上更是充满了您的传奇。您都来了重庆,怎么可以不跟昔日同窗一聚呢,那岂不是锦衣夜行?”在西田武疑惑的目光中,唐明俊“满脸崇拜”道。
“可是……陈天明不会让我如愿啊。”西田武闻言一阵意动,随即想起了什么,满脸为难道。
“西田将军,您是少将,陈天明不过是上尉,只要您亮出军衔,陈天明敢违背您的意愿?”唐明俊眨了眨眼睛,提醒西田武道。
“唐君,我多次听田中前辈表扬过你,说你知进退,懂变通,是帝国招揽的不可多得的人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谢谢你的建议,我回头就去命令陈天明,让他帮忙找一家好酒店。”西田武兴奋地拍了拍唐明俊的肩膀,脸上也洋溢出开心的笑容。
唐明俊谦虚了几句,然后回到自己的车上,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看西田武跟陈天明是连载配合了。
回到山城宾馆后,西田武便将陈天明叫到自己的房间,让陈天明将重庆最大的酒楼包下来,供他和同学聚餐使用。
面对西田武的强硬态度,陈天明头大如麻,不得不紧急联系田中后
岛,奈何田中后岛仿佛失踪了一般,他根本就联系不上。陈天明又去找丁胜楠和唐明俊商量,只是这两个人也仿佛商量好了,同时消失不见。
看到西田武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陈天明只得硬着头皮,以自己的名义包下了重庆最大的酒楼。得知陈天明包下酒楼的信息后,唐明俊第一时间联系了“火种”,让“火种”安排几位同志前来跟他共同刺杀西田武。
“西田武只是重庆大轰炸的执行者,暗杀他意义不大,只会打草惊蛇,影响终极任务的完成,等以后有合适机会再说吧。”唐明俊激动地跟“火种”说完自己精心设计的暗杀计划后,却只得到了“火种”冰冷冷的回复。
“火种”的话有如一盆冷水迎头浇下,让唐明俊有点无所适从。
唐明俊很想反驳“火种”一两句,可是他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在“火种”漠然的注视下,半句话也说不出口。这一刻,唐明俊已经可以肯定,眼前这个男人绝对不是自己父亲,因为父亲不可能在面对西田武这么一个杀害自己妻子的罪魁祸首时如此冷静。
告别“火种”后,唐明俊失魂落魄地回到西田武所在酒楼,率领特别行动处的人负责西田武及其同伴的安保问题。
听着包间内推杯交盏的声音以及西田武得意扬扬地吹嘘他光辉战绩的话语,唐明俊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无数死于重庆大轰炸的同胞以及母亲临死前痛苦的一幕,他作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要违背“火种”的命令,孤身一人刺杀西田武。
心中打定主意后,唐明俊无视了丁胜楠和陈天明诧异的目光,他整理了一下衣角,径直推开包间大门,以特别行动处副处长的身份,端着酒杯走向了西田武。
西田武本来很恼怒有人突然间闯入自己的酒席,看到是唐明俊,他点了点头,并且朝唐明俊举起了酒杯。
就在唐明俊已经走到西田武的身边,右手也摸向腰中的枪时,包间的门再次被推开,十几名宪兵涌入包房,其中一名宪兵更是挡在了唐明
俊跟西田武之间。
“西田将军好,酒井二郎奉田中课长之命,率宪兵队前来护卫您的安全。”挡在唐明俊跟西田武之前的宪兵恭敬地朝西田武鞠了一躬,大声报告道。
“田中课长太客气了,我的安全就拜托诸君了。”意识到自己身处险地,西田武并没有托大,而是还了一礼,客气地回应道。
“唐处,田中课长派遣我们过来保护西田将军时,特地叮嘱这栋酒楼的安保问题由我们宪兵队全权接手,特别行动处可以回山城宾馆了。”酒井二郎跟西田武说完后,又将头转向了唐明俊。
唐明俊凝视了酒井二郎片刻,没有吱声,而是朝西田武举了举酒杯,一饮而尽后,这才大步离开包间。
唐明俊原本是打算趁着西田武走神的瞬间拔枪射杀西田武,哪怕与西田武同归于尽也无所谓。可是当酒井二郎率领一行宪兵进入包间后,唐明俊知道自己暗杀西田武的计划恐怕得从长计议才行。
回到山城宾馆的房间后,唐明俊来回踱步良久,反复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枪械和子弹,然后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宾馆,朝西田武聚餐的酒楼走去。
唐明俊没有注意到的是,黑暗中,有人已经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唐明俊刚刚走出山城宾馆,罗家湾19号的花园公馆便接到了电话。
“哎,就知道这家伙不会让人省心!”挂掉叶慕之的电话后,唐宪富忍不住揉了揉额头。他从抽屉中掏出配枪,领着早就在楼下集合的军统人员倾巢而出,直奔西田武聚餐的酒楼。
唐明俊潜入酒楼后,并没有去西田武所在的包间,而是走到电源室,准备切断电源。只是唐明俊还没来得及行动,他便听到酒楼中响起了枪声,声音赫然是西田武所在包间的方向传来的。
“有爱国人士抢先一步行动了?还是‘火种’派了同志前来击杀西田武?”唐明俊眼中闪过一抹疑惑,脚下却没有丝毫停顿。切断电源后,他蒙上脸,飞速地朝着西田武所在的包间摸了过去。一路上只要看
到有宪兵挡路,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举枪干掉。
唐明俊杀到西田武所在的包间时,借助微弱的光芒,他发现包间里面已然尸横遍野。只是唐明俊很快便头皮一阵发麻,因为他刚刚适应包间内的光线,便感觉后背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住了,让他不得不举起双手。
很快,黑暗中又冒出一道人影,对方用枪对准了唐明俊身后的人,而唐明俊则是第一时间举枪对准了新出现的人影。
三个人都蒙着面,又身处黑暗之中,他们没有办法认出彼此。一时间,房间中的三个人陷入了尴尬的对峙之中。
突然间,一个没有死透的日本人从地上爬了起来,三人同时掉转枪口射向日本人,因为这个默契的动作,他们判断出彼此是友非敌。
“我去打开酒楼电源,你们密切注意酒楼动静,小心被西田武逃出酒楼。”唐明俊扔下一句话后,便迅速离去。
“我好像打中了西田武的胳膊,不过他被十几个宪兵团团护住,没法继续瞄准他。”
“既然他们人多,目标肯定大,应该好找,我们先去停车场寻找。”
唐明俊的身后,传来另外两个人的声音,分别是一男一女。唐明俊隐隐觉得声音有点像温念君和曾景阳,但是这两个人的声音有点嘶哑,让唐明俊没法确认。
酒楼灯光重新亮起的瞬间,一阵汽车轰鸣声在后院中响起。无论是电源室中的唐明俊,还是正在沿着血迹寻找西田武下落的其他人,都毫不犹豫地转身下楼,朝后院的方向追去。
此时,唐明俊才发现追杀西田武的不仅仅是自己和之前包间中碰到的那两个人,还有另外十几个爱国人士。
西田武的车辆刚启动,便被狙击枪打爆了轮胎,紧接着车辆的前挡风玻璃也被打得稀烂。要不是西田武及时低头躲闪,估计他已经见阎王了。
眼看西田武便要被十几个爱国人士围剿时,突然间一阵突突的机枪
声在后院中响起,原本已经靠近西田武的十几名爱国人士没有任何预兆地倒地而亡。关键时刻,却是西田武提前埋伏在后院中的一支侍卫队起了奇效,将准备收割西田武性命的爱国人士全部撂倒。
“日他仙人板板的,小鬼子太阴了!”亲眼目睹十几名爱国人士毫无反抗之力地死在自己面前的一幕,唐明俊不由得目眦欲裂,他暗骂一声后,毫不犹豫地对着西田武身边的侍卫队成员进行点射。
与此同时,之前跟唐明俊在包房相遇的两个人也毫不犹豫地点射西田武身边的侍卫队成员。
西田武显然没有料到暗中还藏有其他爱国人士,看到身边的侍卫队成员一个个减少,他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慌乱的神色。在幸存人员的保护下,西田武迅速地朝酒楼外面冲去。
只是西田武一行人仅仅跑了不到一百米,他们又狼狈地退回了后院,因为酒楼的大厅和四周全部被军统的人包围,便是一只蚊子也别想飞出去。
就在西田武以为自己今天必死无疑时,他听到酒楼外面响起了激烈的枪声,耳中也隐隐传来田中后岛的吆喝声。
“我们只有跟田中课长会合才能逃得性命,不然的话会被人瓮中捉鳖,所以我们现在必须拼死往外冲。”西田武一句话说完,便再次闷头冲向酒楼大厅方向。
酒店外面,田中后岛听到酒楼中传来日式枪支独有的枪声。他知道西田武还活着,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下令身边的士兵不顾一切朝酒楼发起进攻。
在日本士兵悍不畏死的冲击下,军统在酒楼布下的包围圈很快被撕出一个缺口。西田武领着几个飞行员艰难地逃出酒楼,跟田中后岛的队伍会合到了一处。
田中后岛跟西田武会合之后,他让西田武跟一众飞行员先行撤离,田中后岛自己则是率着一众日本兵士继续跟军统特务和爱国人士周旋。
“你个龟儿子想跑,有经过大爷同意么?”酒店二楼的包间,透过
窗帘看到西田武仓皇和飞行员离去的一幕,唐明俊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从后院中翻出酒楼,迅速地朝西田武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离开酒楼之前,他还不忘在酒楼的显眼处留下记号,指出西田武逃跑的方向。
十几分钟后,唐明俊再次追上了西田武,让他兴奋的是,除了他之外,竟然还有其他人跟在西田武一行人身后。
不过唐明俊很快便兴奋不起来了,因为这些跟在西田武身后的爱国人士手中并没有像样的武器。而西田武在跟田中后岛会合之后,似乎从田中后岛那里拿到了大量的枪械补给。西田武一行虽然只有八个人,但他们却能够压着身后的爱国人士打。
看到爱国人士一个个倒在西田武和几个飞行人员的扫射下,唐明俊心如刀绞,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隐匿行踪,寻找合适的机会点射。
“这几个鬼子明显是久经战场的老兵,而且枪法特别准。我们在火力被压制的情况下,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唐明俊刚刚找好一个掩体蹲下时,他的耳边响起一道无奈的叹息声。
“哪怕是拿命去填,也得将他们的性命留在重庆。”唐明俊扫了一眼主动跟自己搭讪的中年人,见对方看向西田武方向的眼神迸射着怒火,他瞬间感觉到了亲近,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两个人说话的工夫,黑暗中突然间冲出一道身影。对方几个懒驴打滚后,已然接近西田武一行人的藏身之地,不过自己也完全暴露在了对方的枪口之下。
只听得滴滴答答一阵枪声响起,这名刚刚接近西田武一行人的同志还没来得及举枪,身体便被打成了筛子,看得唐明俊的心一阵揪痛。
就在唐明俊以为这名同志白白牺牲了时,又一道黑影从掩体中飞了出去。迎接这道黑影的,自然又是一阵密集的枪声。
借助微弱的月光,唐明俊模糊地看到,刚刚飞出的这道黑影明显穿着日本宪兵的制服,而且动作极为僵硬。
“小日本鬼子上当了,刚刚飞向他们的是日本宪兵的尸体。”似乎看出了唐明俊的疑惑,唐明俊身边的中年人解释道。
中年人的话刚落音,又从不同方向同时蹿出两道黑影,他们仿佛会听声辨位一般,对着枪声响起的地方便是一阵点射。只听得几声闷哼,西田武所在方向的枪声明显弱了很多。不过这两名同志最后还是倒在了对方的机枪扫射之下。
这一次冲刺之后,黑暗中再也没有人影冒出来,西田武那边也没有任何响动。一时间,交战双方陷入了死寂一般的对峙,气氛异常地压抑。
“西田武迟迟没有动静,他应该是在等待援兵,继续等待下去对我们不利。这一次我们俩配合一下,我去探出他们的位置,你随后点射他们。”唐明俊静静地等待了片刻,便跟身边的中年人商量道。
“你枪法如何?”中年人没有回答唐明俊,而是面色凝重地问道。
唐明俊认真思索了片刻,信心十足地点头道:“应该还行。”
“那吸引火力的事情还是交给我吧,我在追击西田武的路上胳膊受了伤,打枪没有准头。”中年朝唐明俊晃动了一下缠满了纱布的胳膊,又自来熟地从唐明俊的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缓缓地抽了一根烟,这才眼神迷离地问道,“你有信仰么?”
“有!”
“三民主义?”
“共产主义。”
“原来是自己人啊,那我就放心了。谢谢你的火,小同志。我姓江,江河的江,以后要是有人问起我的姓名,你直接说老江便是。”老江一句话说完,便冲出掩体,朝西田武的方向杀去。
老江的动作跟他的言语一样干脆利落,以至于唐明俊想伸手拦住老江时,一手抓了个空。
看着老江有如飞蛾扑火一般冲向西田武一行人藏身的方向,唐明俊的脑海中回响着老江简单而质朴的话语,眼前挥之不去的全是老江憨厚而坚毅的形象。
唐明俊眼睁睁地看着一点点火星从黑暗中迸射出来,然后老江的身
子剧烈地颤抖了几下,最后不甘地倒在了血泊之中。看着老江嘴中依然没有熄灭的烟火,唐明俊的眼睛一点点湿润,最后泪如雨下。
唐明俊的脑海中下意识地浮现“火种”跟自己说过的共产党同志的故事,他以前还对那些故事的真实性保持怀疑态度,觉得极有可能是“火种”为了鼓励自己献身革命而编造的。可是老江用实际行动给唐明俊上了一课,即便是萍水相逢,为了共同的目标,共产党的同志照样可以主动牺牲自己的性命。
“咦,老江没死?”就在唐明俊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准备冲出掩体,凭着记忆点射西田武等人所在的位置时,他突然间看到老江持枪的手突然间动了一下,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
下一刻,唐明俊有如离弦的箭一般,径直冲向了西田武等人藏身的方向。与此同时,他的食指连连扣动扳机。
之前老江冲刺时,唐明俊通过西田武等人的枪声,已然大致摸清了他们藏身的大概位置。所以几乎唐明俊每一次扣动扳机,都能够像死亡之吻一样,带走对方一条性命。
唐明俊的枪法引起了西田武一行人的骚动,他们足足花了半晌工夫才回过神来,然后迅速组织人手对唐明俊进行狙击。
只是亲眼目睹几个爱国人士死于西田武等人的机枪扫射之下后,唐明俊心中早就有了提防。在西田武等人还没来得瞄准时,唐明俊便闪电般躲到了掩体后面,让机枪的扫射完全落空。
就在西田武等人的注意力完全被唐明俊吸引,气急败坏地从掩体中冲出,准备结束唐明俊的性命时,原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江突然间扣动了扳机。
只听得“砰”“砰”两声闷响,刚刚从掩体中小心翼翼探出脑袋的两名飞行员一头栽倒在地。西田武跟另外一名飞行员以为自己中了埋伏,心中大骇,发现是身受重伤的老江朝他们开枪时,才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气急败坏地朝老江头部开了一枪,西田武跟仅剩的一名飞行员迅速地朝唐明俊的掩体逼近。
眼睁睁地看着老江被西田武爆头,唐明俊不由得目眦欲裂,只是正在换弹匣的他却无力阻止这一切。
唐明俊换好弹匣的瞬间,西田武跟他的飞行员恰好冲到了唐明俊藏身的掩体前面。看到西田武和飞行员手持机关枪,互为掎角缓步向自己的藏身之地逼近,唐明俊一阵头痛。
从唐明俊的角度,他只能点杀西田武身边的飞行员,而且他一旦成功,势必会遭遇西田武的机枪扫射,这并不是唐明俊想要的结果。
就在唐明俊绞尽脑汁,想着如何破解西田武跟飞行员的绞杀时,一阵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的寂静,也吸引了唐明俊等人的心神。
也是这个时候,唐明俊才发现,自己跟一众爱国人士追击西田武的时候,竟然不知不觉跑进了重庆大轰炸死难者的陵园。
“好机会!”听到猫头鹰的凄厉叫声,唐明俊眼睛一亮,然后一个懒驴打滚,藏到了另外一处掩体后面。在更换藏身之地的同时,唐明俊还不忘朝飞行员开了一枪。
等到西田武跟飞行员从猫头鹰的尖叫声中回过神来时,飞行员已然额头中弹,不甘心地倒在了地上;西田武则是朝着枪声响起的地方疯狂扫射,却射了一个空。
没有了飞行员的掩护,又面临一个完全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神枪手,西田武脸上明显露出了慌乱的神色,他朝身旁的几个掩体扫射了一阵后,转身便往来时的方向逃跑。
“这个时候才想到逃跑,你不觉得晚了么?”唐明俊冷笑一声,抬起胳膊便对西田武的背影放了两枪。
腿部中枪之后,西田武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懊悔,自己犯了一个低级而致命的错误——将后背交给了敌人。
看到西田武踉跄倒地后,唐明俊对着西田武的胳膊又是两枪,直接废了西田武的双手,让西田武手中的机关枪无力地掉落地上。
“西田武,你不是很能跑么?你继续跑啊。”唐明俊不紧不慢地走到西田武身旁,冷声讥讽道。这一次,唐明俊并没有掩饰自己原本的声
音,也摘掉了蒙在脸上的面巾。
“你……你是唐明俊……你不是76号的人么,为什么要杀我?”看清楚唐明俊的面庞后,西田武不由得愕然瞪圆了眼睛,满脸不解地问道。
“你觉得自己不该被杀么?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四周,你下午才来这里撒欢过,应该对这里不陌生吧?
“假如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可以告诉你,这里是大轰炸死难者的陵园,这座陵园中,埋葬着一万一千三百四十三名亡魂,他们全部都是被你们轰炸而死,今天,我便用你的血肉,来祭奠他们的亡魂!”
唐明俊越说越悲愤,最后他仿佛拎小鸡一般,拎起西田武的后领,一步步走到自己母亲的坟前。
“唐明俊,求求你放过我,我可以给你钱,很多很多的钱,而且我可以让你成为中校甚至上校。只要你放过我,我还可以让你加入大日本帝国国籍……”感觉到唐明俊身上浓郁的杀意,西田武心中恐惧,他忍不住大声哀求道。
“我放过你?你在重庆的上空投掷炸弹时,有放过重庆无数的无辜百姓么?”唐明俊歇斯底里地大吼道。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淋在唐明俊的脸上,冰凉冰凉的,正如他冰冷的内心。
唐明俊无视了西田武的哀求和利诱,他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一刀结果了西田武,唐明俊也突然间全身失去了力气,坐在坟地上大口地喘气,最后弯腰呕吐起来。
在母亲的坟前坐了半天,唐明俊一边打量西田武的尸体,一边想着如何善后。十几个呼吸的时间过去后,唐明俊割下了西田武的头,然后从贴身的衣服兜里掏出一颗子弹换上,对着西田武的脑门打了一枪,这才拎着西田武的脑袋下山。
因为西田武事件,包括田中后岛、丁胜楠和唐明俊在内的76号人员全部暴露,所以他们从山城宾馆撤离到了日本在重庆的行营。
唐明俊抵达行营时,田中后岛正在营房内大发雷霆,丁胜楠跟陈天
明两个人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完全不敢吭声。
“西田武来重庆的事情,只有你们和唐明俊知道。我一再叮嘱你们,不能让西田武出现在公众场合,结果你们不仅泄露了西田武的行踪,更是帮他包下重庆最繁华的大酒楼,你们是嫌他命长么?”田中后岛的目光在丁胜楠和陈天明身上来回扫视,厉声呵斥道。
“陈天明,究竟是谁给你的狗胆,让你敢违背我的命令,帮西田武包下整座酒楼的?”看到两个人一直不吭声,田中后岛更是火冒三丈,指着陈天明的额头大骂道。
“我……西田武将军拿军衔压我,我没有办法,想联系您,却联系不上……”陈天明委屈地解释道。
陈天明的话还没说完,田中后岛对着陈天明的脚下便是一枪,将陈天明吓得一屁股跌坐地上。
“田中课长,我觉得这件事情跟唐明俊有关系。从陵园回来时,我亲眼目睹唐明俊上了西田武的车,应该是唐明俊怂恿西田武拿军衔压我的,而且西田武聚餐时,他还闯进了西田武的包间。要不是酒井二郎他们来得及时,估计唐明俊已经在包间中动手了……”
坐在地上的陈天明被吓得一个激灵,将脑海中的几个疑点全部说了出来。
田中后岛闻言,眼睛滴溜溜地一转,陷入了沉默。
“丁处,陈天明所言属实么?”田中后岛思索片刻,询问丁胜楠道。
“课长,我提前离开了陵园,并不知道陵园中发生的事情。不过酒楼中,唐明俊的确对西田武表现得很是亲热,西田武也曾经对唐明俊发出邀请,让他一起进包间用餐,所以唐明俊进包房向西田武敬酒应该是正常的。”丁胜楠瞪了陈天明一眼,不卑不亢道。
“西田武跟唐明俊有杀母之仇,在陵园时,我无意间发现唐明俊看向西田武的眼神充满了恨意;在酒楼时,唐明俊也是心神不宁,手一直放在自己腰间的枪上;西田武出事后,他更是不见踪影,我怀疑他跟那
些爱国人士一样,加入了追杀西田武的队伍。
“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唐明俊是隐藏在我们76号的叛徒和内奸。他潜伏在76号,就是为了给他母亲报仇雪恨,所以西田武将军的行踪十有八九是唐明俊泄露出去的。”
……
见丁胜楠都这个时候了还向着唐明俊,陈天明心如死灰,再也顾不得丁胜楠曾经的警告,将唐明俊的可疑之处和自己的判断全部说了出来。
“田中课长,陈天明是恼怒唐明俊抢了他的位置,所以才血口喷人。唐明俊的眼中只有权力和钱,根本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而且他为76号做出了巨大贡献……”
想起挚友西田武下落不明,眼前的丁胜楠和陈天明却吵闹不休,田中后岛心中异常地烦躁。他愤怒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打断了两个人的争执,营房突然间变得安静下来。
就在田中后岛准备宣布对两个人的处罚时,营房的门突然间被推开,浑身浴血的唐明俊提着西田武的脑袋跨入了营房。
“西田君?”看到唐明俊手中提着的头颅,田中后岛先是瞪圆了眼睛,看到唐明俊点头确认,田中后岛才失声痛呼,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唐明俊身边,接过了唐明俊手中的头颅。
田中后岛捧着西田武的头颅在营房内来回踱步,嘴中念念有词,鹰隼般的目光不时地在丁胜楠、陈天明跟唐明俊身上扫过,吓得三个人大气都不敢喘,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
“西田君死了!西田君死了,你们知道么?帝国的英雄死了!”田中后岛面色凝重地将西田武的头颅放到桌子上,朝着营房内的三个人大声咆哮道。
面对田中后岛的滔天怒火,丁胜楠、唐明俊跟陈天明都沉默以对。
“西田君死了,他是被你们害死的,甚至你们当中便有人是凶手!”田中后岛失控大喊的同时,掏出了自己的左轮手枪。
田中后岛先是凝视了丁胜楠片刻,装上一颗子弹,然后看了陈天明一眼,又装上了一颗子弹,最后瞄了一眼唐明俊,装上了第三颗子弹。
看到田中后岛的动作,丁胜楠的面色变得特别难看,唐明俊也是心中直打鼓,陈天明更是被吓得瑟瑟发抖。田中后岛这架势,明显是想杀掉自己三个人给西田武陪葬。
田中后岛拿着枪走到丁胜楠面前,见丁胜楠目光坦诚,丝毫没有躲闪的迹象。他点了点头,然后身子一转,将枪抵在了唐明俊的额头上。
“田中课长,唐明俊是被冤枉的。要是西田武真的为他所杀,他可以直接脱离76号,没有必要再回到这里送死!”看到田中后岛拿枪指着唐明俊,丁胜楠心中大急,连忙替唐明俊申辩道。
丁胜楠说话的同时,便想冲向田中后岛,阻止田中后岛朝唐明俊开枪。只是丁胜楠刚刚迈出一步,便被宪兵挡住了去路,没法接近田中后岛半步。
唐明俊则是认命地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回想起自己加入76号后的一幕幕,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脑海中出现最多的人影竟然是丁胜楠。
只是唐明俊心知肚明丁胜楠跟自己有着不一样的信仰,两个人不可能走到一起,所以很多时候,唐明俊刻意跟丁胜楠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陈天明则是幸灾乐祸地看着唐明俊所在的方向,心想终于可以除掉这根眼中钉肉中刺了。
很快,营房内响起“砰砰砰”三道清脆的枪声。听到这几声枪响,丁胜楠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足足过了半晌工夫,丁胜楠才不忍地看向唐明俊所在的方向,然后她看到唐明俊好好地站在原地,对方正疑惑地看向另外一个方向。
顺着唐明俊的目光,丁胜楠看到陈天明的额头正在汩汩流血。他的身子有如烂泥一般,缓缓瘫软倒地,临死之前,陈天明眼中满是困惑和不解的神色。
田中后岛杀掉陈天明之后,犹自不解气,他走到墙边,取下挂在墙上的武士刀,一刀刀地劈砍着陈天明的尸体,直到气喘吁吁才停止下来。
唐明俊心中后怕的同时,他闭上眼睛,深深地松了口气。
原来,唐明俊上次跟丁胜楠一起逛街遭遇枪袭,发现丁胜楠伤口的子弹来自陈天明的手枪后,他便动了算计陈天明的心思。
陈天明的子弹很特殊,是他自己制作的空包弹。整个76号,也只有陈天明有这个癖好。唐明俊经过一番研究之后,仿制了一枚只有陈天明会做的空包弹,并将其射在了西田武的头颅上。在陈天明没有丢失配枪的情况下,这将成为陈天明杀死西田武的铁证。
当然,田中后岛会不会发现弹痕,或者说,田中后岛会不会不加审讯便杀死陈天明,唐明俊也不确定。这对唐明俊来说就是一场豪赌,赌注是他自己的性命,很显然,唐明俊最后赌赢了。
“西田将军是被陈天明这个刽子手杀掉的,他居然还想嫁祸唐明俊,简直愚不可及。”在丁胜楠询问的目光中,田中后岛轻声解释了一句。
帮西田武手刃“仇人”后,田中后岛在营地中为西田武举行了军人的葬礼,祭品则是陈天明的头颅。
在庄严而肃穆的哀乐中,唐明俊的内心十分愉快,乃至兴奋。因为唐明俊不仅仅为母亲和死于重庆大轰炸的同胞们报了仇,而且在击杀西田武后,他可以堂堂正正地告诉所有人,自己不是汉奸。
尽管田中后岛尽力掩饰,但西田武死亡的消息还是很快便在重庆传播开。听闻西田武跟一众参与重庆大轰炸行动的飞行员全部被杀,重庆人民都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大街小巷击掌相庆,气氛欢快得跟过节似的。
唐宪富看到报纸后,瞬间便猜到这是唐明俊的手笔。他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想着跟唐明俊再次会面时,应该如何跟他沟通。
第二天,唐明俊沾沾自喜地买了一本《上海年华》杂志,果然从中看到了“火种”约见自己的暗码。
怀着雀跃的心情,唐明俊一大早便抵达了接头的地方,不时地掏出怀表瞄一眼。看到接头的时间差不多到了,他才跟掌柜要了一壶热茶、
两个茶杯,坐立不安地看向门口,等待着“火种”的到来。
在唐明俊期待的目光中,一个戴着毡帽的络腮胡准时地踏入了四季茶馆。
“唐明俊,你这一次不听指挥,擅自行动,对我们的计划造成了极大的影响。我约你出来,是想通知你,因为你的无组织无纪律,我决定革除你的联络员身份,并且你接下来要保持永久性的静默。”就在唐明俊还在幻想着“火种”会夸奖自己时,“火种”不带丝毫感情的话语有如晴天霹雳落入他的耳中,让他手脚冰冷,不知所措。
“火种,我……”唐明俊愣了半晌,才从惊慌失措中回过神来,他嘴巴一张,便想说这一次击杀西田武的不易以及自己为母亲报仇雪恨的苦衷。可是当唐明俊抬起头时,发现“火种”已然走到了茶楼门口,他甚至连桌子上的茶杯都没有碰一下。
“为什么会这样?西田武是屠杀重庆人民的刽子手,我杀了西田武,组织上不是应该夸奖我,表彰我么,怎么反而会严厉斥责我?”
……
唐明俊心中既委屈,又失落,他完全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
失魂落魄地回到营地,唐明俊蒙头便睡。半夜时分,唐明俊听到营房内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大惊之下,一个翻滚,藏在枕头底下的枪已经拿到了手中,并且第一时间抵在了来人的额头上。
“不要出声,是我。”黑暗中,熟悉的声音在唐明俊耳边响起,仿佛春风拂面,温柔而令人迷醉。
“意姐,您怎么来了?”唐明俊及时地收起枪,又警惕地倾听了一下四周的动静,这才压低了声音问道。
“营地不方便说话,我们找一个地方聊。”听出了唐明俊声音中的惊喜和激动,廖意林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轻声招呼唐明俊道。
唐明俊点了点头,然后两个人躲过岗哨,蹑手蹑脚地走出了营地。
“唐明俊同学,我从报纸上看到了西田武被杀的事情,你给育才学校增光了。”廖意林第一句话,便让唐明俊眼睛一亮,精神也变得亢奋
起来。
“意姐,你怎么知道西田武是被我杀的?”激动之后,唐明俊一脸的困惑。
“你啊,还跟在学校时一样,勇气可嘉,心思却不够细腻,难道你没发现自己丢了一样东西么?”廖意林瞪了唐明俊一眼,指了指唐明俊的额头道。
“我丢了东西?”唐明俊闻言脸色大变,他第一时间摸了摸自己随身携带的怀表,然后又摸向另外一个兜,发现那个兜空空如也的同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支明晃晃的钢笔。
“温念君昨天晚上也去过陵园,她在陵园中看到了西田武和一众飞行员的尸体,同时也在你母亲坟前发现了诸多没有被清理干净的痕迹以及这支钢笔,所以我们可以确认西田武是被你杀死的。”廖意林微笑着将钢笔递给唐明俊,轻声解释道。
听到廖意林的话,唐明俊的额头直冒汗,心中也是一阵后怕。他完全不知道温念君跟在自己身后,更不知道她能够从陵园中残留的痕迹中判断出这么多的东西,要是跟在自己身后的是田中后岛或者76号的人,岂不是意味着自己已经露馅了?
“温念君怎么会去陵园?”唐明俊下意识地问道。
“你应该知道,温念君的父母都是死于日军大轰炸。她与日军,尤其是以西田武为首的参与重庆大轰炸行动的飞行员有着刻骨深仇,所以她偷偷策划了刺杀西田武的行动。曾景阳无意中得知温念君的行动计划后,也暗中参与了行动。”
听到廖意林的话,唐明俊的脑海中下意识地闪过两道身影。
唐明俊现在可以确定,昨天晚上在西田武聚餐包间中跟自己狭路相逢的那两个人应该曾景阳和温念君,只是当时三个人无论是外形还是声音都作了伪装,所以没能认出彼此。
从廖意林手中接过钢笔,唐明俊脸上闪过一丝缅怀神色:因为这支钢笔,赫然是1941年,唐明俊刚刚进入育才学校时,廖意林送给唐明
俊的生日礼物,当时羡煞了班上很多同学。
“意姐,大家一切都还好吧?”深情地凝视了手中的钢笔片刻,唐明俊关心地问道。
“大家都好着呢,就是经常念叨你们几个人。”廖意林捋了捋额前的长发,脸上满是温柔的神色,“明俊,我看你一直愁眉苦脸的,是有什么心事么?”
唐明俊犹豫了片刻,叹气一声,将自己到了76号以后的经历悉数跟廖意林说了一遍。
听说唐明俊竟然是被田中后岛掳掠到上海的,并且在上海跟76号的人斗智斗勇、多次命悬一线时,廖意林忍不住轻轻地将唐明俊拥入怀中,心疼地安抚了他一阵。
“意姐,为什么我杀了西田武,‘火种’非但不表扬我,反而革除我联络员的身份啊?你可以跟‘火种’求情,让我重新做他的联络员么?”想起廖意林的身份,唐明俊满脸期待地问道。
“唐明俊,这一次的事情你真的做错了。既然‘火种’让你不要打草惊蛇,说明他肯定有他的算计。昨天要是没有军统和游击队在酒楼门口狙击田中后岛一行人,你跟那些爱国人士非但没法刺杀西田武,反而可能将性命丢在酒楼中。
“你最终能够成功刺杀西田武,的确是大功一件,‘火种’应该是关心则乱,并非真的生你的气。等这段时间过去了,他应该会原谅你。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他应该很快便会继续让你做回他的联络员。”看到唐明俊脸色变得难看,廖意林及时地安慰道。
唐明俊闻言不由得大喜,他激动地在原地蹦跳了半天,又挥舞了一下拳头发泄心中的兴奋之情,这才对廖意林表示感谢。
“意姐,您这一次过来找我,除了送还钢笔,应该还有其他事情吧?”见廖意林用宠溺的目光看着自己,唐明俊赧然地摸了摸后脑勺,后知后觉地问道。
“唐明俊,组织决定对你进行最后一次考验,要是你能通过考验,
组织就吸收你为中共地下党员,你愿意接受组织的严峻考验么?”廖意林突然间脸色变得肃穆,一字一顿地询问唐明俊道。
“啊……啊……我愿意!”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喜讯,唐明俊喜不自禁,整个人也变得结巴起来。
多年夙愿眼看就要达成,唐明俊激动得面红耳赤,心潮起伏。
廖意林非常理解唐明俊的心情,所以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唐明俊,让他独自消化这份喜悦,直到唐明俊的心绪慢慢平复下来,她才继续跟唐明俊聊天。
“明俊,虽然‘火种’之前有给你布置任务,让你窃取重庆大轰炸的计划,但是,有关‘火种’的身份,无论在延安还是重庆都是一个谜。我们甚至不确定他是连载是组织的人,只知道他暂时是友非敌。
“所以,我想恳求你继续潜伏在76号,不惜一切代价阻挠田中后岛轰炸重庆兵工厂,‘火种’那边你照常联系,不要暴露你的任务目标就行。”
廖意林的话,让唐明俊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神情也变得肃穆,他下意识地反驳道:“‘火种’应该是我们的人吧?当初让我去夜迷离酒吧阻挠‘火种’接头的老吴明明是共产党员啊。”
“以前的‘火种’的确是共产党员,而且那个人你也认识,他就是温念君的叔叔温东岳。可是温东岳几年前突然间叛变了组织,给组织造成了巨大的损失,要不是新的‘火种’及时出现,后果不堪设想。”尽管事情过去了好几年,提起当年的事情时,廖意林还是心有余悸。
唐明俊闻言愕然,好半晌工夫后,他才消化廖意林所说的惊人信息,肃然道:“意姐,其实我这段时间听从田中后岛的指示,一直在调查重庆兵工厂的位置,只是找不到丝毫痕迹。”
“你找不到重庆兵工厂的位置,并不代表田中后岛找不到。”廖意林笑了笑,在唐明俊困惑的目光中,她叹气道,“国民党跟共产党不一样,共产党有着纯粹而崇高的信仰,国民党内部却充斥着各种利益纠葛
和斗争,他们可以为了利益出卖任何东西的。”
“啊,你是说国民党的高层会主动向田中后岛出卖兵工厂的位置?”唐明俊满脸不可置信地问道。
“不好说,不过你现在是田中后岛的心腹,只要留意田中后岛的动静,应该很快便会知道结果。”廖意林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忧伤。
唐明俊跟廖意林久别重逢,心中有着说不完的话,两个人聊了整整一夜,直到晨鸡报晓,他才跟廖意林依依惜别,回到营地。
躺在床上,唐明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一会儿兴奋得手舞足蹈,一会儿又愤怒得咬牙切齿,最后索性起身下床,一遍又一遍地练习五禽戏。
自从跟廖意林深入沟通后,接下来的时间中,唐明俊便多长了一个心眼,对于田中后岛的一举一动非常上心。
一周后,田中后岛屏退了所有的随从,戴上帽子和墨镜,乔装打扮一番后,独自一人离开了行营。
无意中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唐明俊觉得蹊跷,便毫不犹豫地尾随在田中后岛的身后。
在老于和丁胜楠的调教下,又有着档案馆中那么多的资料作为参考,唐明俊在76号的一年中,跟踪技术突飞猛进。即便是田中后岛这样的资深间谍,都没有发现唐明俊的存在。
半个小时后,田中后岛进入了一座基督教堂,恭敬地站到耶稣雕塑前,虔诚地祷告。
藏身教堂侧边槐树上的唐明俊却是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他知道田中后岛信奉的是日本武士道,绝对不可能信奉别的神明,所以田中后岛的行为实在太反常了。
果然,几分钟之后,又有一道身影进入了教堂,他旁若无人地走到田中后岛身边,找了一条凳子坐下,然后将手中的箱子顺手放在了凳子上。“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看到这道熟悉的背影,唐明俊忍不住惊呼失声,因为他跟踪过这个背影很多次,对这个背影实在太熟悉了,而且通过对方的一些习惯性小动作,唐明俊几乎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火种”。
“火种”在凳子上坐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很快便匆匆离去,只是他临走时,似乎忘记了自己放在凳子上的箱子,将箱子落在了教堂中。
唐明俊看了看“火种”,又看了看田中后岛以及凳子上的箱子,他有点傻眼,自己现在是应该跟踪“火种”,还是继续跟踪田中后岛呢?
纠结了片刻,唐明俊决定还是去跟“火种”问一个明白。生怕动作慢了“火种”走远,唐明俊纵身一跳,从槐树上跳落地面,然后他听到“咔嚓”一声,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原来唐明俊没有注意到藏身的槐树下有一根枯枝,唐明俊的双脚正好落在了枯枝上面,然后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异响。
唐明俊下意识地看向教堂中的田中后岛,发现田中后岛也瞪圆了眼睛看向自己。
“唐处,你也来教堂了啊,正好帮我将这个箱子搬回营地。”唐明俊还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编织托辞时,田中后岛微笑着招呼道。
“田中课长,我是担心您的安全,才过来找您的,出了西田将军的事情后……”唐明俊呐呐道。
“唐处有心了。”田中后岛似乎有点心不在焉,他挥了挥手,打断唐明俊的解释,兴奋地说道,“我最近不是让你寻找重庆兵工厂的位置么?已经有着落了。”
听到田中后岛的话,唐明俊的脑袋轰地一下炸开了。
唐明俊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田中后岛回到营地的,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自己一直信任并且崇拜的“火种”竟然是叛徒,他将重庆兵工厂的地址交给了田中后岛!
回到营地后,田中后岛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发现里面果然是一座兵工厂的地图。
唐明俊下意识地便想将这一消息告诉廖意林,让廖意林提前做好准备,免得这座兵工厂被日本人袭击了。只是唐明俊还没想好如何向廖意林传递信息,田中后岛却叫来了丁胜楠,分别给唐明俊和丁胜楠斟满了一杯酒。待两个人喝下后,田中后岛才将兵工厂的地图拿出来,让丁胜楠、唐明俊跟他一起夜探兵工厂,确认兵工厂的真伪。
前往兵工厂的路上,唐明俊一会儿想着“火种”是叛徒的事情,一会儿想着如何跟廖意林通风报信的事情,哪怕是丁胜楠都看出了唐明俊的心神不宁。
“明俊,怎么感觉你今天心不在焉的,遇到什么事了?”丁胜楠关心地问道。
唐明俊闻言一愣,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
“盛楠姐,我们努力了一个多月都没弄到重庆兵工厂的地址,田中课长一出手就轻而易举地拿到了,我在琢磨田中课长是如何做到的。”见田中后岛用已经知悉一切的目光审视着自己,唐明俊凛然道。
“这只能说明田中课长比我们厉害啊。”丁胜楠不疑有他,微笑着说道。
“是啊,还好田中课长来了,不然的话,我们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任务。”听出了丁胜楠的关心,唐明俊随声附和道。
接下来的时间,唐明俊不敢再胡思乱想,而是暗自提醒自己:务必不能在田中后岛和丁胜楠面前表现出异常情绪。
半个小时后,三个人来到了地图中所标识的兵工厂,发现这里是一座小山包,基本上是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十分森严。
田中后岛带着丁胜楠和唐明俊摸进了兵工厂的仓库之中,打开箱子一看,发现里面装载着崭新的枪支和弹药。
确认了兵工厂地图的真实性后,无论田中后岛,还是丁胜楠,眼中都露出了雀跃的神色,唯有唐明俊心中怒火滔天,偏偏在田中后岛面前,他还不敢表现出任何异常情绪。
“让你进入76号,真的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决定。”田中后岛
突然间拍了拍唐明俊的肩膀,兴奋地说道。
听着田中后岛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唐明俊感觉到一阵莫名其妙。
三个人很快又溜出了兵工厂,就在丁胜楠和唐明俊准备上车时,田中后岛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丁胜楠不忙上车,他从车内掏出一个箱子递给了唐明俊:“唐处,丁处,我到前面一公里远的地方等你们,麻烦你们将箱子内的发信装置安装到兵工厂最高处的哨塔上面。”
接过田中后岛递过来的箱子时,唐明俊提着箱子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另外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摸向了腰间的手枪。这一刻,唐明俊的脑海中突然间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要是自己在这里杀了田中后岛,或许日本轰炸重庆兵工厂的计划就直接泡汤了。
“丁处、唐处,我忘记告诉你们一件事情了,你们从营地出发前喝的酒中,我放了一点剧毒。你们只有成功地完成了我布置的任务,才能从我手中拿到解药。”似乎看透了唐明俊的心思,田中后岛似笑非笑地跟唐明俊说道。
听到田中后岛的话,丁胜楠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她下意识地质问道:“田中课长,您这是什么意思?”
“丁处,唐处,实在抱歉,轰炸重庆兵工厂的任务事关重大,出不得半点差错,哪怕是牺牲你我性命,这个计划也必须如期推进和完成。等任务完成了,我再给两位庆功,顺便道歉。”田中后岛无视了丁胜楠的愤怒,而是淡然道。
唐明俊闻言却是瞳孔一缩,他听出了田中后岛的话外之音:哪怕自己现在杀了田中后岛,也会有其他日本人接手重庆轰炸的任务,所以是连载击杀田中后岛并不重要,自己得想别的办法来阻止日本轰炸重庆兵工厂的行动。
目送田中后岛开车离去后,丁胜楠和唐明俊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几分钟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苦笑出声,不得不接受田中后岛的任务,再次潜入兵工厂中。
一路上,丁胜楠碰到国民党的巡逻士兵时,习惯性地想要动手杀
人,却被唐明俊及时阻止。被唐明俊一再劝阻,丁胜楠也不生气,而是乖巧地全部听从唐明俊的。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顺利地靠近哨塔。就在唐明俊攀爬哨塔的时候,无数盏照明灯同时亮起,打在唐明俊和丁胜楠身上,哨塔周围突然间涌现出近百名国民党士兵,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丁胜楠和唐明俊包围在了中间,领头的人赫然是唐明俊昔日的同学曾景阳。
“我们踏入陷阱了?”
在无数盏照明灯的照射下,丁胜楠跟唐明俊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心中却是同时“咯噔”一声,脸色变得非常难看。面对重重包围,两个人不敢有任何异动,只能老实地放下武器,举起双手。
曾景阳冷笑着走到唐明俊跟丁胜楠面前,围着两个人转了一圈,嘴中也是啧啧有声:“唐明俊,报纸上说你是卖国贼、大汉奸,我还不信,如今被我抓了现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看到曾景阳憎恶的眼神,唐明俊的嘴唇嚅动了一下,却没有辩解,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是辩解的场合。
曾景阳见唐明俊沉默,却以为唐明俊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已经认命了,心中痛苦之极,他挥了挥手,将丁胜楠跟唐明俊押回了军营。
因为恼怒丁胜楠跟唐明俊的卖国行为,一路上,曾景阳对待两个人的态度异常粗暴。丁胜楠仅仅瞪了曾景阳一眼,便被曾景阳一个枪托砸晕了过去;唐明俊尽管没有吱声,也是挨了几个国民党士兵的重击。
“唐明俊,我真的很心痛,曾经志存高远、拥有坚定共产主义信仰的你,竟然会变成一个大汉奸、卖国贼,以出卖国家利益、牺牲人民幸福来获得权力和金钱,你怎么会堕落如此!“难道你忘记自己母亲是死于日军大轰炸,父亲也是死在日伪特工的流弹之下了么?”
……
将唐明俊押进自己的营房后,曾景阳痛心疾首地大骂道。骂着骂着,曾景阳似乎累了,他将枪口顶在唐明俊的额头上:“既然我说什
么,你都冥顽不灵,那我就送你上路吧,希望你下辈子不要走错了道路。”
“景阳,假如我告诉你,我并非汉奸,而是潜伏在76号的特工,你信么?”眼看曾景阳就要扣动扳机时,唐明俊叹息一声,终于忍不住跟曾景阳坦诚自己的身份,他不希望曾景阳因为杀了自己而悔恨终身。
“你是潜伏在76号的特工?你有什么证据?你是哪一方的人?”曾景阳愕然瞪圆了眼睛。
“我是哪一方的人并不重要,你只需要明白我不是汉奸就好。证据很多,比如说我参与了击杀西田武的行动,最后西田武也是被我割了头颅后献给田中后岛的;比如说我今天晚上没有伤害任何一名国民党士兵……”
在曾景阳的注视下,唐明俊字斟句酌地说着,不过他言语间有所保留,并没有将自己接受共产党领导的事情告诉曾景阳,毕竟曾景阳现在是国民党的校官。
“什么?西田武是被你杀的!”曾景阳下意识地惊呼出声,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时,他又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曾景阳探头看了一眼营房外面,发现没有人偷听自己跟唐明俊的对话,他这才满脸兴奋道:“难怪温念君那天晚上回来后,一直说你不是汉奸,而是大英雄。你快跟我说说,你是如何追上西田武,又是如何解决掉他和那几个飞行员的。”
“你这么容易就信了我?万一我是骗你的呢?”见曾景阳竟然毫不犹豫地相信了自己,唐明俊不由得讶然。
“其实我那天晚上也参与了击杀西田武的活动,而且还在西田武聚餐的包间遇到了你,甚至拿枪挟持过你。我借助微弱的光芒,看到了你后颈上的痣,当时就对你的身份起疑心了。”曾景阳笑了笑,咧嘴道,“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亲口告诉我你不是汉奸!”
“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那天晚上的不杀之恩?”听到曾景阳的话,唐明俊笑了。
误会澄清后,曾经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两个人互相捶了对方几拳,又轻轻地拥抱了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什么,田中后岛给你下了毒,让你必须完成发信装置的安装?”当唐明俊跟曾景阳寒暄一阵之后,跟曾景阳和盘托出今天晚上的计划时,曾景阳忍不住再次惊呼出声。
一时间,曾景阳陷入了两难境地,一面是家国大义,一面是自己兄弟的性命。
“亏你们还是育才学校的高才生,竟然被这种小问题难住了。”一道突兀的声音突然间在营房内响起,吓了两个人一大跳。
曾景阳的手摸向腰间手枪的同时,发现温念君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入了自己的营房。
温念君跟唐明俊和曾景阳点头招呼一声,这才脆声道:“我所读的军校曾经讲过发信装置的校验原理,我可以对发信装置进行反向编译和改装,这样能让田中后岛完成校验的同时,让轰炸机通过转接装置接收到错误的信号,从而炸毁田中后岛的行营。”
“还可以这么操作?”
“你在军校还学了什么好东西啊?”
听完温念君的话,唐明俊跟曾景阳不由得面面相觑,看向温念君的目光满是兴奋。
“你们还想不想改装发信装置了?要是不想改装的话,我就走了,你们两个大男人继续秉烛夜谈。”温念君见唐明俊跟曾景阳都这个时候了,还在羡慕自己上军校的事情,她心中窃笑的同时,忍不住娇嗔道。
“改,必须改,这关系到明俊的身家性命,马虎不得!”见温念君“生气”,曾景阳连忙停止了跟唐明俊的争论,谄笑着跟温念君说道。
唐明俊也一脸热切地看着温念君,激动道:“要是你真的能够改装发信装置,让日本人轰炸田中后岛行营的同时,误以为轰炸重庆兵工厂的计划成功,你的功劳就大了。”
“既然这样,我们还犹豫什么,一起动手吧!”温念君笑了笑,低
头拆开了唐明俊手中的发信装置,在唐明俊和曾景阳的配合下,一点点地对发信装置进行改动。
昏暗的营房中,三个曾经立志拯救中国的少年,如今已然成长为爱国青年,他们正在用自己的行动证明自己的赤胆忠心,为抗日战争的胜利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
两个小时后,温念君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汗水,又捋了捋额前的长发,这才喘气道:“幸不辱命,改装完成,接下来的任务就需要明俊独自去完成了。”
“念君,田中后岛狡诈如狐,这个转接装置不会被他看出什么端倪吧?”曾景阳看着唐明俊手中的发信装置和转接装置,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
温念君闻言,同样一脸的紧张,“我反复检查确认过,应该没有问题。”
“我相信念君的技术,我们提前预祝这次行动成功。”唐明俊却是洒脱地挥了挥手,转身走出了营房。
在曾景阳的配合下,唐明俊顺利地将发信装置安装到了哨塔之中,然后又将丁胜楠从兵工厂救了出去。
“唐明俊,我们这是在哪儿,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唐明俊背着丁胜楠下山时,丁胜楠在唐明俊的背上悠悠醒来,声音虚弱地问道。
“盛楠姐,我趁着夜深,说有重要消息汇报,然后打晕了国民党的校官曾景阳,趁机逃了出来,我们应该马上要到跟田中课长会合的地方了。”唐明俊气喘如牛道。
听到唐明俊的喘息声,丁胜楠挣扎了一下,轻声道:“明俊,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我们得加快速度,免得再次被国民党士兵抓住。”
唐明俊闻言,轻轻地将丁胜楠放在地上,确认丁胜楠行走没有大碍后,两个人这才重新上路。回头看了一眼兵工厂哨塔的方向,又摸了摸贴身保管的转接装置,唐明俊似乎看到了计划成功的曙光。
山脚的一个三岔路口,田中后岛在车上等了大半个晚上,他已经有
点不耐烦了。就在他以为丁胜楠跟唐明俊任务失败,准备开车离去时,却看到唐明俊和丁胜楠完好无损地从转角处走了出来。
“唐宪富啊唐宪富,你被我抓住了软肋,也只能喝我的洗脚水啊!”田中后岛不屑地冷笑一声,然后满脸热情地迎上了丁胜楠和唐明俊。
简单寒暄了两句,就在田中后岛准备询问唐明俊和丁胜楠执行任务的具体细节时,曾景阳已然率领军队追了出来。
“你们暴露了行踪怎么也不早说?”田中后岛狠狠地瞪了丁胜楠和唐明俊一眼。匆忙之中,他来不及多问,连忙从车辆的后备厢中拿出一个测试装置,对哨塔顶部的发信装置进行检测。
让唐明俊没有想到的是,也不知道是田中后岛的检测装置出了问题,还是哨塔顶部的发信装置出了问题,田中后岛的第一次测试竟然失败了。
唐明俊还在沉思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一个冷冰冰的枪口已然顶在了他的额头上。
“唐明俊,我给了你活命的机会,看来你不懂得珍惜啊!”与此同时,田中后岛的的声音在唐明俊耳边幽幽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