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门时说的话，师父只将那当做孩童不知世事的戏言，后来发现我渐渐沉迷于各类秘术无法自拔时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峻性。整整四年他从来没有允许过我离开他的视线，生怕他一眼没看我就忙不迭的溜下山去巫神宫送死，我也装作不知。

所幸，在我十六岁的仲夏，终于等来了一个能单独离开回天谷的机会。名剑山庄徐庄主的长子患了怪病，寻常医士无能无力只能求助于回天谷。

我师父因着年少时的一些旧事，既不能拒绝也不愿亲自去见徐庄主只能遣我前去。我风风火火收拾好一切，在一刻钟后便幸甚至哉的等在了门口。

师父久久看着我，几番欲言又止，终是微微叹息，将一物插在我的发髻之上郑重道：“出门在外，师父照顾不到你，你定要自己珍重。楚楚，无论你做了什么师父都不会怪你，只是你一定要活着，好好活着。”

他从没有如此郑重的对我说过话，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有些愣神。他却一把将我推了出去关上房门。

我伸手抚上发髻将那根小小的玉钗取了下来。

不过两寸长的玉钗，其上毫无装饰，乃是最常见的款式。就连玉色也不够通透像是夹杂着什么杂质。我举起它朝向阳光。正午的太阳炽烈刺目，将玉钗映的通透，光华流转间。其中那些本应是杂质的东西竟是开始流动起来。看似散乱无序，却暗合某种神异的东西。有着莫名的韵味，像是将乾坤万物全然包囊其中牢牢禁锢，却又似独立于天地之外，漠视苍生。

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所谓清净无为，原本便是这世上最极致的残忍与公正。

上古五极神器之一的水明玉，这原本是我一直想要得到的东西。师父以前一直告诉我这件法器已经被我师祖的一名记名弟子带走，这东西虽是神器但其实却是一件害人之物让我不要再探寻它的下落。我当时不服气便冷笑道：“器物并无好坏之分，错事都是人做下的岂能怪给无知无识的器物。他的面色在瞬间变得灰白嘴唇抖了抖却终是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才轻声道：“你若想要，等你得到了其余四件神器我自会帮你寻到它。”可是现在我刚刚想要离开他却将水明玉直接给了我。

我回头试着推开那扇门。却见师父已然酣睡在床上像是丝毫没有将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其实我明白，他知道我这一走便不会再回来，可是他也知道他是留不住我的，就像当年他留不住我师兄。

我先前急着要走，等到了谷口却不知怎么总觉得似乎少了许多东西，只能回身去找。细细整理了药箱，给后院的所有药草浇了水，最后又去喂了师父的大黄，待到傍晚才终于慢悠悠的出了回天谷。

回天谷的阵法繁复杂乱，我绕了半响才终于到了山谷之外。此时，已是月满华枝。柔柔月光飘飘洒洒如同一场迟来的暮雪，零零散散的落在树木的枝桠间。天地万物皆被笼罩在淡淡光辉之中。远处的回天谷，在这朦胧中愈发静寂，熹微的光亮几乎分不清那到底是灯火还是荧光。

人便是这样，明明是个自己不喜欢的地方，可是到了离别时心中还是难免有些失落。许是因着生命的短暂易逝，人在不觉间都会习惯性的去珍惜所有被时光刻上烙印的东西，将它刻入心底久久珍藏，像是这样便能换回那旧日的岁月。却不知等到有一日它深入骨髓时便再也能以剔除。

我微微叹了口气，抱起小包袱径直前行再不回头。

直到遇到谢安。

白衣的谢安站在月色之下，白衣不染纤尘，衣衫翩然若仙，紧皱的眉头下是一双如女子般精致如画的眼。清绝出尘，潇洒俊逸，着实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侠客。

少年侠客一把拉住我，吓得我抱紧了自己的小包袱如同遇上了悍匪。谢安见我害怕的样子有些无奈，纠结道：“楚楚，你为何不等我。”

我眯眼看他轻笑道：“本姑娘午时便出了门虽是走的慢了些到如今才出回天谷，着实没听说过你会来。”

谢安满脸委屈：“但是，是医仙前辈通知我护送你去名剑山庄的。”

我略略回想了下，勉强记起师父的确说过他通知了天剑门的弟子护送我，想不到他安排的人是谢安，只能睁眼说瞎话：“这我并不知道，许是师父忘了告诉我。”

谢安狐疑看我，却还是乖乖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他抬头看我，目光复杂道：“楚楚，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

“怎么会。”我抬眸看了看月色道：“我担心的不过是天色已晚，你跟着我会不安全。”

谢安定定看我：“楚楚，我是来保护你的。”

我嗤笑出声，忍不住习惯想要拍了拍他的头，奈何六年前病的像苗豆芽菜的小屁孩如今竟是比我高了一头。我竟是要踮起脚才能碰到他。这一扬手，包袱便掉了下去，谢安眼疾手快接住了它。动作快的我几乎看不清，接住包袱后还体贴的低了低头让我得以成功的拍到他的头顶。

我却没了兴致收回手叹息道：“我知道你武功比我好的多，可是我指的可不是什么强盗贼人。我学了那么多秘术，身上的气息定与常人不同。最是能吸引一些奇奇怪怪的妖魔鬼怪，你不害怕吗？”

谢安眉头皱的更深郑重道：“楚楚，我便是死也会保护你的。”

我说：“你便是死，也保护不了我。”

他不说话只是沉默的将我的小包袱背在了肩上。我无奈的扯了扯他的衣袖笑道：“谢安，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他依旧不说话却在刹那间涨红了脸。我叹了口气抬头直视他轻声道：“谢安，你不该喜欢我的。你不知道我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也不知道我身上藏着多少秘密，你跟着我一定会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