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徐小公子的白马踢飞的瞬间，我在脑海里细细回忆了我这十九年岁月经历的点点滴滴，理清了恩爱情仇，看透了浮世悲欢，百无聊赖时又默哀了自己藏在后山的天山雪莲，最后只能开始思念师父养的那只大黄，思来想去觉得再没什么好牵挂的。只能得到一个忧伤的结论，我这十六年的岁月真真是白白荒废了。

于是，我只能转念去想我堂堂一名回天谷出身的医仙弟子怎么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太好得出，我之所以混到现在这么惨完全是因为我根本不适合做一名医者。

所谓医者，当圣手仁心，安神定念。

这是我入门之时师父说过的话，语罢他抿了口茶轻声道：“那么楚楚，你明白该如何做一名医者吗。”

我细细想了想道：“这些与我毫无干系，我只想学怎样救一个死人。”

师父嘴角抽搐勉强保持着高人形象叹息道：“佛渡有缘人，医医不死病。”

我笑着看他起身拱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救命之恩，有缘再报。今日一别，还望医仙珍重。”他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连连伸手拉我，咬了咬牙劝道：“我回天谷祖师乃是日照宗的仙家弟子，门中除了岐黄之术尚有诸般秘术，你若是拜入我门下便能修习长生之术。有些东西如果实在留不住，那么若是能记得久一些也是好的。”

他一番话说得着的确在理，却忽略了彼时我尚是一名十三岁的小姑娘，因着年轻对生死之事毫无执念，更听不懂那些太过玄虚的大道理，我想要的不过是让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能回到我身边。

于是我冷硬拒绝，丝毫没有因着长生之术而动摇的意思。

师父终于变了脸色叹了口气轻声道：“楚楚，你应知道十一是为了你能逃离巫神宫才死的，你若是重新回去，岂不是让十一的死变得毫无价值。”

我笑着看他道：“你以为我放过大祭司，大祭司就会放过我吗？络渊放我离开，不过是怕我也像前任月圣女琉璃那样选择玉石俱焚，但恰是因此他也认定了我与琉璃相像，是复活琉璃最好的容器。纵然我逃到天涯海角，来日他还是会将我逼入绝境，若是如此长生于我根本毫无意义。你想要让我留下，唯有给我能让十一重新回到我身边的办法才行。”

师父看着我久久不语，终于在我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绝技前松了口叹息道：“这起死回生的法子也不是没有。七百年前白水帝君的爱妃雪晴在与巫神宫斗法中被击散了魂魄，身体化作寒冰消融，灵魂与肉体全然消失于世间。白水帝君收集五方神器以无上神力借云水天宫千年寒魄重塑雪晴真身将她复活。而络渊复活琉璃的方法也与之相似，只是因为琉璃的魂魄上有着天月印的印记无法与其他人契合，所以才需要找像你这样与天月印契合的圣女作为琉璃复生的替身。但是。”

他抬头看我欲言又止将原本要说出的话咽了回去声音轻了许多，语气却愈发沉重像是夹杂着一些他自己在多年前便全然忘记的东西，他说：“楚楚，你年纪太小，这个世上有太多东西你都未曾经历，也许过上几年你便会忘记今日你所执着的一切。”

他的话我并不大懂，只是我想，若是这世上再也没有十一的踪迹，那么还有什么值得我去看去寻找呢。他更不知道，我从来不会去想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更加美好的东西，因为我刚刚失去了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有了十一的出现，这大千世界在我眼里早已无一丝颜色。

师父见我不语，以为我已经动摇，便再接再厉道：“何况，楚楚，你老实说，你住在回天谷这些天住的可开心，你师兄做的菜可好吃。”

我细细想了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师父终于心满意足的回到主位上，一派仙风道骨的捋了捋胡子道：“乖，去后院把你师兄留下的碗洗了。”

我急着求那起死回生之术，自是应允。细想觉得老头子虽然喜欢装腔作势却也算是个好人，这些天对我也算照顾。而医生这个职业实际上并不讨厌，虽然看着病人死去却无能为力是件虐心虐身的事，但若是看着生命流逝却全然不知岂不是更加痛苦。我欢天喜地的去洗完了成堆的碗筷，却始终等不到师兄来拿。

三天后，我才终于明白了师父一定要留下我的用意，我那个总是冷着脸做得饭菜却十分可口的大师兄在我入门的那一天离开了回天谷。

那时候我一直在等他，等他回来做可口的饭菜也等他回来听我叫他一声师兄好报答他照料我的恩情，或者再听他用那些酸腐的诗词来劝我放弃复仇，但他始终没有回来。细想来，我在回天谷六年，竟是大半的时间都蹲在谷口的阵法前等他，生怕他有一天回来会找不到回来的路。直到我离开回天谷的那天，我才终于明白，我的大师兄他永远不会回来了。

我希望他回来，却不知道自己是担忧他的生死，还是自私的不愿他将我的事情告知他人。都怪我们有着一样的仇恨和忌惮，才会就成了这世上最心意相通也最相互厌恶之人。

当年我来到回天谷时已是孤身一人，师父从来没有问过我到底经历过什么，他只是不解我为何一定要去报仇。而他劝我的话又太过温和以至于我并无一丝感触，倒是我那位只相处过数月的师兄说的话更有用一些。

那时候我刚刚从昏迷中醒来便吵着要离开，师兄也不拦我只是看着我似笑非笑：“要我说你其实是该放弃报仇的，其一你还太小，着实不该被仇恨蒙蔽了心神，其二，若我没有猜错你的仇人也是巫神宫大祭司络渊，和他那样的人对抗，你没有胜算。”

我不理他想要起身，师兄终于伸手拦住我道：“我倒是不在乎你的生死，只是你的身上竟然有巫神宫圣女的印记实在奇特，以巫神宫的门规，月圣女出逃这样的大事，大祭司必然会亲自出手，那么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我看向他冷笑道：“因为他需要我活下来，我是这世上他能找到的最好的月圣女，是琉璃魂魄最好的容器，他必然将我视作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