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酒事
作者: 天机老人更新时间:2017-06-13 15:53:40章节字数:2996

不过,齐映月还是心恻恻。因为有件事她没敢,也没脸告诉给别人说。


为什么齐映月如此有信心呢?主要就是因为,身为宣王宠爱的堂堂凤林公主,少年稚气又强附愁的齐映月,曾经没少偷偷潜到王窖,不问自取了过好几回南境异族那里征战搜罗来的“湖韵十香”,为了防止父王的太官令察觉那少得可怜的战利品被齐映月明显的窃少,齐映月每一次都是只偷偷取半瓶不到,喝完了,再去找借口溜进去拿。


那“湖韵十香”,真不愧是异族圣物,竟有着让人安眠好梦十个时辰的神奇功效。


齐映月听闻,“湖韵十香”是由生长在南境丛林深处的奇异药草炼制发酵而成,各中美味,确实无法言喻。庆幸的是,宣王对于这个能沉睡十个时辰的美酒,似乎多有避忌,自齐映月有记忆之日起,并不曾见过父王传呈品饮过。


自然,她的尊贵无上的父王,也不知道她窃取美酒的事迹了。


而对于“仙露吟”,齐映月却不禁打了个寒噤。


仙露吟仙露吟,是云州仙人岛常年进贡的美酒,取其之意,就是会让人忘忧知乐,甚至快活高歌。


那年齐映月记得,她才八岁,便偷偷自以为神气的,将父王赐与齐贵妃生辰的一壶“仙露吟”倒入花园池中,并且,一道将齐贵妃放置花园石桌上等待与宣王共享盛宴的满盛的两杯“仙露吟”,故意当着齐贵妃俏丽的面上逐一一饮而尽,傲然甩袖而去。


谁知,待回到长乐宫时,自己两眼迷蒙,脸颊微红,步伐翩翩,最后竟然痴笑于长乐宫大殿之外,憨憨的唱起了儿时母后与父王一起教给自己的童谣,唱了整整一个辰时,累极方才醉倒。——听闻被齐贵妃泪眼告状而赶来的父王,原本怒气冲冲是要将自己一顿罚的,结果看到他的凤林公主如此憨态,唏嘘怜爱。最后,还是宣王抱着凤林公主进长乐宫安睡陪榻的。


那一夜,宣王也没有去为齐贵妃贺寿,令齐贵妃恨得打碎了一个琉璃金盏。


不过,罪责可免,罚却难逃,终究,宣王还是冷面责备了母后管教不严,责罚了母后抄写经文十遍送与齐贵妃,才了了这桩笑话。


想起来就头疼的事迹啊。齐映月暗自叹气为自己祈福着。


父王本不是嗜酒之君,自那事之后,便更是严格管制了“仙露吟”的贡酒份例,正常来说,云州贡酒有限,自己应该不会运气这么好,今天点这么背吧?毕竟,从未听闻过宫外什么盛宴,进呈过这么高规格的尊酒啊!


一饮而尽之后,齐映月皱了皱眉头,简直想哭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这酒樽之中,可不就是令堂堂凤林公主避之唯恐不及的“仙露吟”么?!


唐桃笙看出了贵人主子的不适,暗暗发急,眼睛不知觉的瞥向那罪魁祸首的英朗少年。齐映月也顺着望去,想着确实要不是你这哪家的臭小子莫名敬酒害我逞强,我怎么可能这般倒霉喝上这一杯。


于是,眼波流转间,齐映月投过去似嗔非嗔的负气一瞥。


那少年似乎察觉到这一主一仆的眼光注视,望向这方向,看到秀气白净的稚童和微醺漫红的小公子神态,不禁愣了片刻。


眼神闪烁之中,齐映月感觉自己头皮一紧,眼底浮起一片恍惚的橘影。齐映月便心道不好,怕是空腹热灼,酒意一下子上头充脑,于是赶紧又低下了小脑袋,抬起衣袖,悄悄对伏在一边的桃笙叮嘱:“给我剥些小食来。”桃笙会意,便捡了一些瓜果类的,静静伺候一边,不停地递给齐映月。发现齐映月似乎偏好食用樱桃和鳖肉,桃笙也不逾矩或眼馋,规矩本分又伶俐的给齐映月碟中添食,细心伺候。


主仆都没有发现,大司空陈桉眯着眼睛,若有似无投射过来的玩味之色。


“哈哈哈!”


黄绸锦缎的奉义君齐寅贵似乎和什么人聊得很是欢愉的模样,一甩衣袖,拂倒身后侍奉的婢女都不自知,一脸得色的朗声道:


“本君就知道,属介卿你最识货!哈不错,我这上好的‘仙露吟’,可是今次向大王特意进宫讨的封赏。自上元节在大麟趾宫畅饮了这东海圣品,就一直回味忘返,要知道,本君什么美酒佳肴没尝过?竟不知天下有这般妙品。羊老弟,你也尝尝,长长见识。”


一身姜黄帛衫的不惑男人,脸上一僵,微微起身勉强作了揖,随即举起酒樽低头品尝状,用衣袖遮去了眼底的忿忿,然而抬头的时候,却是一脸惊讶爽朗的笑容:“确实不愧为贡酒。可是奉义君小气了?竟只见席上只有区区十壶。莫不是大王不悦我们的酒肉菩萨夺心头好,只愿割爱这么些?哈哈。”


奉义君脸上僵紫,横了一眼大司寇羊叔忌的方向。然后,似才发觉身后斟酒女婢的趔趄般,冷冷地抓起那女婢的胳膊,用力的掐得那女婢泪眼汪汪,忍不住另一只手也失掉了酒樽只为了捂住嘴巴不喊疼。可是,洒了身后一地的酒香。


女婢惊恐的瞪大眼珠子,顾不得另一只胳膊还被奉义君抓住,慌忙跪地请罪道:“奴婢失责,奴婢失责。请奉义君大人责罚!”


大司空陈桉的著顿了顿,随即夹了一块肉,旁若无人的咀嚼着,轻声叹息:“软了点。可惜啊。”


奉义君皮笑肉不笑的,也随即夹起佳肴,又吃又喝好一会儿,瞥了一眼边上的微微发抖的女婢,令她抬起头来,又过了一眼,才淡淡地说道:“确实可惜了。


既然知道失责,本君心善,死罪可免,可活罪难逃。退下去到本君府上去领罪吧”


一语未毕,众人皆愕然,又了然。


了然,是因为众人皆知,奉义君在民间,一向有一个“酒肉菩萨”的外号。所谓酒肉菩萨,不过是因为奉义君在坊间,一向敛财物、贪美食、好美人,通过各种为人不耻的手段,明目张胆达到目的的“光荣事迹”,不胜枚举,因而,在座的权贵世族多少都有耳闻,并不陌生;


愕然,却是因为,今次毕竟是在普天盛事圣会之上,如此严肃庄重场合,奉义君却不顾法礼,堂然圈婢,不仅是对在座的各位官候世家的不放眼里,甚至严重一点的,可以看做是对贵族皇权的挑衅了。——只不过,奉义君本身就是王族血统出身,这一点,想必他是没在怕的吧?


那婢女也不是笨人,一听,呆了一呆,随即不住的重重跪地磕头,声调大声许多的哭嚎起来:“求君上开恩呐!奴婢,奴婢愿意领杖罚都行,但求君上饶命啊呜呜”


齐映月有点不解。杖罚?只是斟酒偏洒,何须杖罚?这婢女莫不是痴傻了?下去领一顿管教不是更好么?


桃笙似乎看出了齐映月的懵懂,轻轻跪近,幽幽说道:


“主子不知么?凡是姿容尚佳的女子,无论贵贱芳幼,一旦进了奉义君的府邸,断然不死,也只能活半条命,被卖去栅栏了。”


齐映月倏地扭过头,与桃笙四目相对。


桃笙继续面无表情道:“咱们的酒肉菩萨啊,可是尊令人天下第一畏惧的菩萨呢。”


齐映月深深的懂了,这其中的腌臜。随即,嫌恶的闭上眼睛。


于是,席间一下子安静又微妙。


那婢女也是聪明人,自知今日运气嫌恶,实在难逃,终是抬起了血泪斑斑的头,惨笑一声,再无半句奢望废言,眼神空洞的环顾四周后,竟直接踉跄跪着朝筵席最末端最低阶的方向冲过来;好巧不巧,额头瞄准了庶常吉士南松子与齐映月两桌之间的石头犄角,直直撞了上去。


砰的一声。


大司空和橘衣公子闻声齐齐看了过来。眼神凌厉。


齐映月吓得猛然睁开明眸,就看到女婢那一双无望空洞的眼睛瞪在自己面前。已然毫无气息。


庶常吉士直接眼一翻,差点晕了过去,被他身后惊呼的随侍给扶住了。


奉义君寒着一张脸,抬眼瞄了一下女婢撞死的方位,漫不经心的又移开了眼神,举起了酒樽,邵小司徒等下席官员贵族慌忙举杯遥敬。


桃笙看着面无表情的贵人主子,很是担心。


虽然,齐映月她一脸的波澜不惊,但是,自己那双被她攥得生疼的手,却出卖了她。


桃笙有些怜惜贵人主子。思忖着,自己都有几分心惊肉跳,想必,这位娇贵人儿,必是头一回看人在她面前受死吧!


正心神不宁的胡乱猜想着,桃笙听到奉义君冷冷的一句话:


摔了御赐的贡酒,是该死了。来人,把此尸拖下去,暴晒三日,再扔七月岗。众位,继续,呵呵。


众人屏住呼吸,都不敢说话了。


咚,咚,咚。大司空陈桉一直轻声击着木桌的纤长的手,反而此时吸引了大家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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