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金大娘迟疑了好一会儿,看着碧衣少女的脸色却是不耐了起来,才慌忙竖起了两根戴玉戒的手指头,“二十朋贝。”一朋是两串五个,二十朋,也就是一百个了。
碧衣少女挑了挑眉,随即从身上取出了递给金大娘。金大娘眼珠子一转,却是笑眯眯地道:“贵人,可弄错了。”
唔?碧衣少女怀疑地看着出尔反尔的金大娘。听得对方继续说道:“是二十朋银贝。”
二十朋银贝?碧衣少女冷冷的露出嘲讽笑容:这是欺负她钱多人小,以为她是养在深闺的小姑娘了。
二十朋本来对于一个贫人性命来说,就是绰绰有余的价值了,何况银贝这种东西,不同于铜贝、骨贝和石贝之原料常见,多是贵族世家才多有。这次她出宫,身上为了方便,也只带了一百朋银贝和一百朋铜贝。一开口就要二十朋银贝?敢情这位是拿她当冤大头么?
“你确定?”碧衣少女微笑着看这贪婪妇人。金大娘不敢直视她那双洞悉人心的黑眸,满眼都系在碧衣少女刚刚掏钱出来的小身板上。
“没错没错,就是二十朋银贝。”
“你们呢,怎么说?”她背过身,问向了那披麻戴孝的一对姐弟。名叫尾生的弟弟突然抬起一直低着的头,激动的要冲过来牵碧衣少女的衣角:“贵人姐姐!求您救救我!”却是被一身素衣的姐姐及时拉住了。她瞧了瞧,素衣少女微张着口似要说什么,却又犹豫片刻,咬紧牙关,只是看了一眼她。
那一眼,神色清明,却充满矛盾。
碧衣少女怔了怔,不再二话,爽快递了出去。
看着眉开眼笑的金大娘,碧衣少女优雅的把那竹简掰断,扯碎,扔到了地上。
金大娘不解,却被此举弄得有些意外,脱口而出拦住她:“未知贵人府上哪里?”金大娘是在琢磨着,打听好名号,总是以后方便丰都城内行事,避开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不得罪,是她一向的生存之道。
“怎么?金大娘想要还我钱两了,还是登门送礼?”人群中传来奚笑。金大娘脸上一阵尴尬。“姑娘说笑了,我只是,看您风采不俗,仰慕一问,仰慕而已”
碧衣少女昂首抬头,灿然一笑:
“那你听好了。我叫齐映月。”
齐映月?这是闺名?大名?没听说过啊。这怎么对得上号来?金大娘呆了。
齐映月随即傲然的转身走出人群。
眼疾手快的尾生从地上一跃而起,怯生生的跟随。
碧衣少女本已走到马前,感觉有人跟随,顿下脚步,皱了皱眉头,看着人群尽散后那与自己年龄相符的素衣少女独守草席的孤零零样子,不知为何,觉得亲近又怜惜,叹了口气,说道:“走吧。先把人给葬了。”尾生一呆,随即又低头跟上。
经过原地时,尾生仿佛听见贵人若有似无的说了两个字:
“跟上!”
尾生以为是在说自己,赶紧抬头,只感觉身边一阵黑影迅速闪过。揉揉眼,她却是安静前行泰然的样子。于是狐疑的,又赶紧低下了头。
却是又听到了轻飘飘的几个字:
“不许跟着我!”
尾生竟是吓得,再不敢抬头。
一行三人,再加上一匹马,一席草席裹着的尸首。拐进了一条小巷,来到了一个破庙堂门前,姐弟俩有些气喘的停下了。
“这就是你们住的地方?”
素衣少女不说话,尾生回答:“是的,贵人姐姐。”
齐映月叹息道:“曾经也有人,像你这般大,追着我叫姐姐。”
尾生面上一喜。
“我却是讨厌那个人的谄媚相,一把把他推下了三十级的台阶。”
尾生脸色一白,素衣少女也眼神一凛。却不料被齐映月指向了自己: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素衣少女又垂下了双眸,静静不说话。只是拉住了尾生。齐映月笑了起来:
“好极,好极。我却有好多好奇心,想问你。——这是你母亲?”
尾生急忙插话道:“这是小人的生母。与姐姐生母情同手足,在姐姐丧母后便代为抚养姐姐多年,认作义女,她们情如母女。”
齐映月似笑非笑:“情如母女,也并非母女。”
尾生和素衣少女,脸上均一白。
“尾生,你是亲子,却在你义姐为了你们母子出头之时,闭口不言,听之任之,故作可怜;在我为你们出头之时又墙头草倒,对我故显亲昵,甚至连亡母尸首都不顾而追随于我。实在不孝不义,虚伪至极。你若真心视她如姐,便不会连叫一声都叫不出口,一句一个她。”
尾生脸上慢慢涨红,突然吼道:“她只是一个贱奴!我母亲优待护养了她这么多年,她是应该的!”闻言,素衣少女泪满眼眶。
“好一个应该的。”齐映月丢下一串石贝,冷声道:“带着你母亲的遗身,滚。你也是聪明人,既知我是贵人,就更该知道我不是一人之力,这钱够你好好过一阵子生活了。从此你和她,两不相欠!”
素衣少女愣住了。却听见齐映月扭脸看向自己:“你还不松手么?想清楚了,是要一辈子被无情无义的拖累,还是斩断纠缠,重新开始自己生活?”缓缓地,她松开了尾生。尾生冷哼一声,拾起石贝,竟似很有骨气的拖着亡母尸身走了。素衣少女不忍的别过泪流满面的脸。
齐映月悄悄上前,低声安慰道:“别哭了。我知你是好姑娘。”
“尾生说得没错,义母待我的确恩重如山。”抹了抹眼泪,毅然对齐映月道:“我欠了你二十朋银贝和一串石贝,你就是我的主人了。”
齐映月忍不住笑了:“你就当真喜欢当贱奴么?”
素衣少女呆了呆,眼里浮现怒意。却见齐映月挥一挥衣袖便走出了庙堂:
“带上你的物品,我在外头等着你。”
不多时,齐映月看着素衣少女抱着物品出来,不由得笑了:
“你还真有这么多物件啊?”逗得素衣少女脸上一恼,才一本正经好奇道:
“这是什么宝贝?”
素衣少女摇了摇头:“奴婢我也不知,是我生母的遗物,一把琴和一些小玩意儿。”
“打开来我看看。”
包袱打开,露在眼前的是一把古朴无奇、却有些年头的古琴,和一些零碎的女儿玩意儿。齐映月拿出了其中一样葫芦似的玩意儿,惊讶道:
“你还有笙啊?”
“你也知这个叫笙?”素衣少女眼睛亮起来,笑道,“好多人都不知道这个呢,害我平日里也难为情拿出来玩。”
“你会吹笙?”齐映月更惊讶了。
“嗯。我母亲教过我。不过这把琴,我却是没有好好学,技艺生疏得很。”
齐映月不多话,抬手拨了一下弦,嗯,没错。
这是由上古三皇时期打造的神农式桐木古琴,年代追溯久远,传闻极其珍贵。正是这把琴,弹奏出了名满天下的哀曲《清商》。
而笙这玩意儿,更是贵族世家府中才会玩乐的乐器,一般氏族百姓,根本难寻踪迹。
齐映月颇有深意的看着素衣少女。
这姑娘跟自己差不多年纪,会识笙,会吹笙,还身带一把上古名琴而不自知。有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
“桃笙。我叫唐桃笙。”素衣少女一脸的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