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你若需要它为你实现什么,你得付上相当的代价,才能驱动它。”说着这话的三娘透着一股黯然。她没说的是族长与族长日后的继承人知道着别样的方式。
黎宁看着三娘脸露倦容,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便起身告辞了。
从容随在黎宁身后,看着沉思的黎宁。
迎面走来一位矮小驼背的老者,默默地与黎宁擦身而过。黎宁好奇地回转过身看着老者走进三娘的屋子里。
“夫人。”从容也看见了,不知那老者是大夫还是三娘的长辈。
“走吧。”
不过几日,黎宁与闵翟打算离开前往下一站,却在临别时,收到了一个悲伤的消息。
且欣急急地走进里屋,“夫人,里里,她,逝世了。”
黎宁放下手中的书,怔愣了片刻。她还是走了,也对,生的希望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可以支持她活下去的呢。
闵翟走了过来,“我陪你一道去见见里里最后一程吧。”
黎宁站起了身,点了个头,带着四个丫鬟一道去了。
一路上,黎宁都能听见不少少皞族人交谈着这桩兰因絮果的因缘。
“唉,你也听说了吧,槐和三娘竟背着里里苟合呢。”
“是啊,竟想不到,槐这么一个温和的郎君竟做出这事来。”
“可不!瞧三娘平时单纯的模样还不是骗了我们。”
“这样的两人就应该按律法被石头打死!”
“是呢,这事已经闹开了,里里一族人正和族长讨公道,人人都说,就算是族长的儿子也应该按律法处置。”
“可奇怪的是,槐他不承认这事!”
“当然,换作是任何一人都不愿承认自己做了这般恶心人的事啊!”
“夫人,这事情就是槐郎君的错!他还不要脸的不承认!”且欣也一脸气愤,里里那么好的一个姑娘就这么没有了。
黎宁暂时还无法认同众人的说辞,她总感觉有哪里太奇怪了。
里里家中已挤满了来人,待黎宁进入院子时,只见着里里的身躯已被白绫全身包裹了起来,听说这是少皞族人的习俗,死者在死去时必须立刻包裹起来,才能使灵魂得到净化。
听着里里家人的嚎啕大哭,黎宁没有太多悲伤,只觉得内心很是空洞,惋惜。
“黎宁。”闵翟站在黎宁身旁拉起她的右手,“里里日后的时光一定会快乐的。”
黎宁茫然地看着闵翟,以为他在说里里去了天堂,已经没有苦恼了。“嗯。”
此时,族长一家的日子极不好过,长子槐依旧精神错乱着,族长的威严与地位还受到了威胁。里里娘家一支,在少皞族中也有着很大的威望,这时两家相突,对族长一家算是雪上加霜了。
当里里出葬的那日,槐从树径下走来,远远地看着里里的棺冢,顿时放声大哭了起来,众人无法将他拦回,一个大男子就一直在里里的坟冢旁哭得像个孩子。
辄错从一旁走来,闵翟朝身侧的黎宁道:“有点事,我马上回来。”
黎宁看向辄错,回首点了点头。
黎宁静静地看着里里的棺冢被尘土一点一点的覆盖上,不知何处冲来一人影撞上了黎宁。
从容立刻扶着黎宁,转身看向跑远了的人,怒道:“真是不长眼睛的东西。”
“嗯,也许今天人群过于拥挤吧。”看着跑远的矮小人的背影,黎宁将手中的帛布藏进了袖子中。
“怎么了?”闵翟谈完了事走了回来。
“没事,我们回去吧。”
“好。”闵翟回头又看了眼哭着的槐,转身随着黎宁一道走了。
回到屋内的黎宁趁着她一人独处时,迅速将手中的布帛拿来出来,上面写着一句话:入夜族坟见,予你开珠法。
瞥了一眼,黎宁又赶紧将它收进自己的袖子里。
夜里族坟相见?挑什么地点不好,非得选坟场?难道说,这地藏珠的开启方法必须在坟茔里才有效?
真诡异!
晚膳过后,黎宁想着该如何再半夜起来又不惊动所有人的法子,其他人倒是可以躲过,只与她同床共枕的闵翟,要瞒过他还有点难度。
“夫人。”从容小心走了进来。
黎宁抬头:“买来了吗?”
“嗯。”从容将迷药递给黎宁,不知姑娘要这物什做什么,但主子不说,她也不好问。
黎宁无事便爱看书,而闵翟那时往往会在一旁吃些点心,喝些茶,陪着黎宁,她将迷药藏进食物与茶水里。
忐忑的黎宁终于等闵翟昏睡过去后,换上了轻装,一人走向了少皞族坟。
夜风肆意地呼啸,加强了夜晚恐怖的气息,黎宁努力地镇定自我,为了回家,她也是蛮拼的!
坟场外站立着一个佝偻的身影,黎宁认出那便是之前进入三娘屋里的老者,也是今日撞向她的人,所以她才没有怀疑的来此应约。
“小姑娘,老身为可在这等了几个时辰了。”一道深厚的嗓音,听起来倒不想他外貌给人的年迈。
“真抱歉,我得避过我家中人的视线。”
“呵,罗嗦事真多。”老者不客气地说道,转身朝坟地里走去。
“老爷爷,我们这是去哪?”
“问题这么多?到了再说,路上太吵,会惊着地下的死魂。”
黎宁吞咽了口口水,这老头专吓人的吗。虽是这样想着黎宁还是没有再过问什么了。
老者七拐八拐,黎宁已经不知身处何处来,只见周围的墓碑越来越多了。
“到了。”老者停下了脚步。
黎宁从老者背后走上前来,看见一位女子坐在一尊墓碑前,待女子缓缓转身时,黎宁吓得倒退了半步。
“三娘?”黎宁试着轻喊了一身面容枯槁,双眼无神的三娘。
三娘只看着老者,随后动也没动一下,也未回应黎宁。
“老爷爷?”黎宁将疑惑的目光转向身边的老人。
“她已经没有灵魂了,如今她的模样不过是座以执念生存的傀儡罢了。”老者将幽幽的目光转向黎宁。
黎宁:?
老者重又看着三娘,叹道:“这孩子执念太深,一心盼着她死去的丈夫可以重新活过来。
自从在古籍上得知上古流传的珠器有着改变时间穿越时空的能力,便想着用族宝将她的丈夫救活。可这族宝哪里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到手的?
她潜入族中基地,从来都是一身是血的回来,若不是我在,她早就没了性命了!给了她命,她却依旧那么胡来,不惜以自己身体为蛊诱惑族长的长子。
也是我不好,不该将族宝的功效藏在历代族长和他的长子身上这样的秘密告诉她。她才执着至此,毁了一对璧人。”
黯然销魂者,为别而已矣。说得就是这般吧,这老者到底是三娘的何人,又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
“我知道你也想要使用地藏珠的能力,只是不知如何用,我只求你一事,便会将这地藏珠的用法告诉你。”老者的声音失去了先前的铿锵有力,变得有些低抑沉重。
“老爷爷可是三娘的家人?”
“不是。”顿了会儿又道:“只她母亲是我曾经的爱人。”
这样的回答倒叫黎宁无话可说,即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那他倒也是痴情的人,所以才能对三娘如此纵容吧。
“您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若能帮,她便尽力而为,若超过她的底线,她倒得想个法子脱身为好。
“对小姑娘你来说这个忙不算什么。”老者轻笑一声,“我只要你的一滴鲜血罢了。”
“为何?”
“那时你会知道答案的。”
老者递给黎宁一把短刀,黎宁佯装接过,却被一阵风迷了眼睛,再睁开眼时,自己不知为何已落入了闵翟的怀抱,闵翟夺过黎宁手中的短刀,盯着老者。
“不知前辈何人?”
“老身是古庾巅国人,上玺王朝的宣世子倒是好身手。”
确实好身手,这世子怕是一路跟着小姑娘过来的,直到现在才现身!
闵翟看着矮小的老者, 略思索了会儿,放开了黎宁,拱手道:“闵翟见过古前辈。”
黎宁被闵翟突变的态度搞得糊里糊涂,那老者究竟是什么身份?这到底演得哪出戏?被她迷晕的人怎么醒来的? “我只要你身后小姑娘的一滴血。”
闵翟却依旧将黎宁守在身后,低头思索着。
老者轻叹,看着呆呆的三娘道:“罢了,那里也不过是个虚拟的回忆世界。”
说完老者便只顾走了,黎宁听得一头雾水,得到的信息又是一半,怒对闵翟道:“你几时来的?”
闵翟身形一顿,那时怕黎宁有危险,也没想好措辞就冒然现身了。
闵翟回转过身,“刚来,我们回去吧。”
黎宁蹙眉着,看着三娘。
“她自然会有人来接的。”闵翟也看向三娘。
黎宁抬头看向闵翟,“你早知道三娘以蛊诱惑槐了?”
闵翟又怔了下,点了头,“嗯。”
黎宁顿觉有口气提不上来,“那你为何不告诉我?不告诉里里?不告诉槐?”
他看着黎宁怒气的眼睛,隐下眼里的波痕。
“没有必要。”
黎宁气得不只是吸不了气了,连出气也停止了。
最后无奈道:“回吧。”
第二日,人人都在传族长长子与三娘双双私奔了,没人知道他两去了哪儿。
这点黎宁也是不信的,她看向闵翟。
“我也不知。”
应该是不想告诉她吧。
众人收拾好行装,与少皞族人挥手告别了。
闵翟计划的下一站恰是老者所在的古庾巅国,地处齐国附近。
古庾巅国范围极小,包括它所有的郊区也只有一个京城那么大,黎宁实在不知那么小的地方有什么好玩的!看向闵翟是越来越不顺眼了!
“古庾巅国虽然地小,但它的美食却是在全大陆名列首位。”
黎宁看向津津乐道的闵翟。就算是用美食来诱惑她,她也不会对他有好脸色的!
闵翟知道黎宁对自己的误会越来越多了,但他无法解释,越解释恐怕她会离他越远。
“何叔,去名芳斋。”闵翟朝何叔道。名芳斋是古庾巅国最顶级的食肆,专门进供给古庾巅国的皇宫高贵人士。
黎宁只做傀儡样,不提建议也不反驳,闵翟带她去哪她就去哪,这对她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闵翟也在这样的态度与氛围中越来越感到心气焦躁却有无可奈何,这因是他强求的,这果也得他自己来尝。
众人踏进名芳斋,店中小二立刻殷勤地跑了过来,“贵客,里面请!”
黎宁观着这小二,真是眼尖又机灵!
“先上这里的招牌酒菜。”何叔前来说道。
闵翟带着黎宁坐在她最喜欢的靠窗位置。
窗外是这名芳斋的小院,院内一个五岁大的小女孩穿着一身粉衣,一人玩着柳枝和泥土。
小女孩将泥土堆成一张饼状,又寻了两个漂亮的小石子安放在饼状上部,随后又将柳枝上的叶子一片片仔细摘下,围在泥土饼顶,取来一只小木棍,在下部画了一横。
这是一张人脸吧,黎宁觉得小时候的时光才是真的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
酒菜一一上齐,卖相很好,黎宁决定好好吃一顿,说不定还能给自家的酒阁带些新颖点子。
看着黎宁吃得开心,闵翟总算释放了几日的压抑。
“黎宁?”
正吃得香甜的黎宁转向喊自己的方向。
“邢越!”黎宁站了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邢越从楼上快步走了下来,神采奕奕道:“我是因家中商业之事,来古庾巅国学习学习。”
到了楼下,才对闵翟拱手略表见礼,“你们二人怎么到了这儿?”
“坐,我们只是来这玩玩,听说名芳斋的食物最是好吃,所以才来尝尝!”
闵翟冷脸看着黎宁见着邢越竟如此高兴!才刚升起的愉悦,立刻被熄得连渣影都不剩!
邢越大大方方地坐在黎宁一侧,“你还真是个吃货。”
“哪里哪里,这是来品尝而已,还能学习,邢兄快说说这些菜如何,你在这儿住了多日了吧。”
“不多,近日才到。这桌上的菜式可全是名芳斋的招牌菜了,这里的美妙还是你自己尝出来的好。”
“好,邢兄一道!”黎宁做了个请的姿势。
闵翟全然被黎宁忽略了,也不知怎么的,连着前几日黎宁对他的冷淡与忽视激得他不想再容忍!整顿饭只冷着个脸不发一言!浑身散发着寒冰的气息。
然而,对面的两人丝毫不受影响,依旧吃得欢聊得欢。
只看得一旁桌上的四个丫鬟四个小厮与何叔浑身不适,他们虽然知道世子妃不怎么待见世子,可这当着世子的面同另一个男人聊得热火朝天的,看世子那样子,他们觉得日后的日子更难过了。
只要不是在世子妃的面前,世子总是一脸寒冰的,他们可真的好苦!
饭后的黎宁打算去院子走一走,今天难得吃得那么开心,便多吃了几口,得消消食!
刑越因有事外出了,闵翟依旧冷着一张脸,固执地跟在黎宁身后,黎宁只把他当个隐形人。
院子里,那粉红女孩依旧在玩着泥土和柳枝,整个图形已经勾勒出一女人的模样。
黎宁走近她,蹲了下来,“小妹,这个人是谁呢?”
小姑娘抬头看向黎宁,露出两个小虎牙道:“她是我的娘亲哦,我爹爹说,娘亲是世上最美丽的女子,娘亲最喜欢柳树了,所以我用柳枝给她做头发和衣裳哦。”
黎宁看看地上的人像,这女娃应该是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吧,“嗯,很漂亮呢!”
“姐姐你也很漂亮哦。”
黎宁看向小女孩,两只葡萄似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笑道:“嗯,你也很漂亮!你叫什么呢?”
“我叫紫粒子。”
好有趣的名字。
闵翟也凑了过来,紫粒子看着高大的闵翟一脚踏了进来,急喊道:“大哥哥!你踩到我娘亲的裙子了!”
黎宁也朝他的脚看去,左脚果真踩着一条柳枝。
闵翟似才发现的模样,立即将脚拿开,蹲下来道:“我不是故意的。”
“好吧,”紫粒子将被踩的柳枝拿过来放在衣服上擦了擦,“我原谅你了。”
黎宁:他都没道歉呢……
“紫粒子!”一道呼喊声传来,三人齐回头。
紫粒子看见来人立刻站起身,冲了过去,“爹爹,看我今日又做了个娘亲哦。”
男子面目清秀,穿着一身名芳斋里的工作服,看样子应该是这里的大厨吧。
闵翟与黎宁同站了起来,男子牵着紫粒子的小手走了过来,“打扰两位贵客了。”
“哪里,紫粒子很可爱呢,定是像极了她的母亲。”
“嗯。”男子低头朝紫粒子看了看,双眼有些忧郁。
对黎宁二人点了个头,便拉着紫粒子走开了。
黎宁看着天气,觉得是该进去了,正往前走着,闵翟一把拉住了黎宁的手,将黎宁拽进了自己的怀中。
“你对他人可以尚可笑脸相迎,对我就不能么?”
这是什么话!她就是见着他笑不起来啊!
闵翟将脸一点点靠近,黎宁皱起了眉,双手抵在闵翟胸前,“放……”
“黎宁!”刑越站在门口处,微笑得喊着。
黎宁看见救星似的看着刑越。
闵翟一脸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