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三日,黎宁入学的手续办理好了,今日终是来到了灵山书院。
黎宁扶着大丫鬟从容的手下了马车,灵山书院的大门前站立着一位锦衣少年,风扬起他的发丝,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迈着沉稳的步伐迎风走来。
“黎宁表妹。”闵翟拱手施礼道。
“表哥。”黎宁扶了扶身子。
“黎宁!”远处传来一声呼唤,黎宁眯着眼看清了来人自是袁家静宸,试问谁家女孩比得上她的放浪形骸!
看她三千青丝却被风吹得群魔乱舞般,一袭火红的轻丝长裙迎风招展。好一个真性情的小姑娘,黎宁又被她的模样给逗笑了。
“黎宁,我可盼了你好久!”静宸一甩青发冲着闵翟道:“你怎不通知我黎宁今早便来!”
“你现在不也知道了吗。”
“你!”看着他那轻浅地笑着简直气得牙痒痒!“黎宁,”静宸转来苦兮兮地看着黎宁“你怎也不告诉我一声,如今倒让闵哥哥抢了我的风头!”
小姑娘家家就是如此计较,黎宁笑笑,“这不是怕你兴师动众么,日后又能每日见面,不需急于一时。”
“你怎知道的?”静宸又跳跃地转向身后,“三哥,这就是虞家黎宁妹妹!”
黎宁听着静宸这般的回答倒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见这时院门处走来一位浅蓝长衫的阳光少年!他脸上的笑容比起闵翟客气有礼的微笑则显得更与人亲近。
“见过黎宁妹妹!”
“这是我三哥,袁井然。”
黎宁看着又来了个哥哥简直有些头疼, 果真是亲兄妹,都是爱凑热闹的娃,本还想安安静静地进个学堂,到现在还在门口扯淡呢。虽是不耐,礼数倒是不可少的,“三表哥。”
“先进去吧。”看着闵翟转身就走向书院,袁井然立刻追了上去。
“我说你小子有什么大事要在课时请假出来一趟,原是来接自家表妹的。”
来到南北院交界处时,黎宁便与闵翟,袁井然道了别,跟着静宸一同进了北院。
书院本是傍山而建,四周皆是参天古木,显得格外磅礴大气,而进北之院却在草木的掩映中显出清幽风雅的韵致。
与女学院长报过道后便走向教室。此时正是自习,教室里虽然没有老师在,女生们却都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中,听见门口有响声时,大家的目光顿时刷刷刷就投了过来 。
这幕熟悉的场景叫黎宁不自主地忆起了过往,上自习时,有时候也会无聊,一点小事情便会给班级带来不同凡响的骚动。此时此刻,这所古代女子教室也是热闹了起来。
“静宸,你胆子也忒大了,竟敢逃课!”一位名叫沈初绵的女孩虽是一副教训的语气,却闪着双羡慕的眼神。
“静宸,你课间出去做什么了?”
“来了位新同学呀!”
“人家伯母便是女院长!有什么好担心的!”这略带酸气的语气不知从哪个角落而来。
这静宸只比黎宁早来了几日,就已经与众人打成一片了。
“我是被院长叫出去迎接新生,哪是什么逃课!”静宸指着沈初绵笑骂道。又转来介绍“这是虞国公嫡长女,虞黎宁。”
黎宁只是点头微笑着,看在众人眼中,觉得这自幼住在别庄的姑娘太过腼腆文静。只是黎宁觉得在这世上与人相处过于麻烦,一人倒更是自在,人多的话是非也多。现在只求能够安静地学完这两三年。
说是两三年,对黎宁来说也就两年,第三年的学时是自己自愿留下再读一年。而黎宁没这个必要。
在书院的日子除了身边有个叽叽喳喳的静宸外,其余时间都是平静安宁的。
上课时先生讲的课黎宁大都是不听的,只装了个认真的样子在那打着瞌睡。这瞌睡而不被发现的技巧黎宁在以往时就已练得炉火纯青了。
只因早已学过的基础知识实在没必要再去费心学一遍,哪怕是其他不曾学过的琴棋书画,女红什么的,黎宁也只学得不至于太差。寻寻常常就好不需要太过出众。
她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除了个别几个时常与静宸在一处的姑娘认识外,也没什么人会来打扰黎宁。看书也是能够想看就看不让人起疑了,黎宁甚是满足。
然而,上天是公平的,既给了黎宁一年的安逸,这次年却没有如此顺畅了。
二月初二,是青年男女们期待的花朝节,在这个节日里少女们总会将自己做的小东西送给心仪的少年们。而每年的这个节日,书院便会组织一次集体踏青,踏得就是这灵山山脉。
黎宁慢悠悠地跟在大部队后头,静宸那小姑娘是闲不住地跑上跑下。
身后猛得冲来一姑娘,险些将黎宁撞倒在地,姑娘连忙扶住黎宁连声喊着:“对不起……”
黎宁抱着被撞疼的右肩,皱眉瞧着面前素齿朱唇的姑娘,一双剪水双眸中满含急切,还未待黎宁站立稳又风也似地冲了上去。
黎宁顺手扶住身旁的树木才不至于栽了跟头,一低头正看见地上躺着一绣着并蒂莲的荷包。
黎宁弯腰捡起,欲要归还物主时,之前的姑娘早就没了影儿。饶是如此,黎宁也忍不住吐槽这姑娘不仅力气大,体力大,还特毛毛躁躁。现在只有上去等正午休息时再去找那位姑娘了。
一路上黎宁黎宁因着被撞伤的手臂,不敢走的过快,这山里的路又比不得外边的路平坦,本就在大部队尾部的她,此刻更是脱离了队伍,一人慢慢地踱着。
却是不想越接近山顶路越是难走,有时甚至要爬,而眼前的情况非要有人搭把手才能爬得过去,此时黎宁极后悔没有跟紧大部队!
正当黎宁想着要不下山时,左侧林中传来一阵谈话声,黎宁转过视线看见一着青衣,一着玄衣的两个男子,只是距离过远,树木太多,黎宁并未仔细看清面貌。
似是察觉了黎宁的视线,青衣男子缓步走来,而玄衣男子却是向下山的方向走去。
待青衣男子走近,黎宁才看清原来是闵翟,只是这两个大男孩的,躲在阴暗处说悄悄话的模样,不禁让腐女黎宁想起书院女生对闵翟的评价:长着一张魅惑众生的脸,生为男儿却从不收女孩们的礼物,对女生只是做到止于礼的地步,让一众女生追得心酸。
而他基本又只同袁井然在一处,使得不少人以为他二人有着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每每争议这话题时,闵翟与袁井然各自的拥蹙总要争个面红耳赤。谁让他们两长得好看又有才华,最是让女孩们春心萌动,想入非非了。
而如今看这走来的男孩一改往日的温润笑意,顶着张谨慎严肃的神情,更让黎宁觉得这闵世子果真是断袖,只是他的好基友貌似不只是袁井然。看这情况许是被她撞见了“两夫妻感情出现了不和”,又碍着有人看到,这两少年没谈妥事情就相离而去了。
远处的闵翟看清是黎宁时又敛起了肃然之色换回了笑脸。“黎宁表妹怎么还未上山?”
黎宁看着闵翟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也不好戳穿,古代的男子要想突破封建的障碍追求真爱最是不易的,虽然自己是持双手支持的。
“呃,上山时被人撞到了胳膊,走得便有点慢了。”
闵翟这时才注意到黎宁抱着的右臂。又转眼看了看眼前的山路便明白了黎宁为何待在此处。
“你先上去,我在下面托着你。”
“嗯。”
黎宁手脚并用地爬上前头,闵翟在后头小心的托扶着
黎宁看着眼前的崎岖的路程,要爬上去恐怕还得花些时辰。
“小心!”
“嘶——”黎宁未注意脚下一下滑了下去撞上闵翟的胸膛,又即刻趴在了石壁上,懊恼自己连累了人家。“你没事么?”
“还好么?”
这异口异声的询问,让黎宁楞了一下,才答道“还好。”只是被树枝又碰了下自己的右肩,若是仅靠一只手的话,那现在是进不得退不得了。
“我没事,”听了黎宁的回答,又看了下眼前山路,“我背你上去,时辰不早了。”
黎宁回头正对上闵翟抬头,“那……”本是觉得难免会为难人家时,对上他那一片沉寂,无痕无波的双眼时又觉得不需太多礼,既然人家都不建议她是女生,她也不用担心她会为难他,“好吧。”
男生一人上山许还容易,背着个拖油瓶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黎宁盯着少年的后脑勺,很是感激又愧疚,与基友话未谈妥就分开还是因为她,这少年不但没计较还帮她上山,以前怎没发现这少年如此热心!
两人到达山顶,闵翟才将黎宁放下时,又看见静宸迎风奔来。
“你二人也太慢了,黎宁,快来,这需要帮忙呢!”静宸拉着黎宁的左手就跑了出去。
闵翟望着黎宁酿跄的背影,突然觉得怀中有着什么东西,摸出一看竟是个小荷包,又看了看远走的黎宁,那双沉寂的眼终是荡起了丝丝涟漪,谨慎地将荷包纳入怀中,迈步向袁井然那处走去。
黎宁本是帮着静宸,沈初绵等人处理着午膳食材,奈何静宸察觉黎宁手受伤了,便让她在一旁树下歇息。黎宁想着反正无事可做,便准备去找那撞着自己的姑娘,摸向腰间却不见了荷包。
看这荷包可真够命苦的,终是逃不掉遗落的命运。罢了,还是闭目养神的好。
正午的阳光懒洋洋的打在少女恬静的睡颜上,将白玉瓷器似的脸扑上了淡淡红晕。微风轻柔地撩起少女泛着莹泽的发丝,好似怕一不小心惊醒了她。闵翟抑制着心底涌上的丝丝欢喜。
“黎宁。”
一声清凉的呼唤将黎宁唤醒,没想到自己就小眯了会儿就睡着了!
黎宁抬眼看清叫唤的人,不曾想到竟是闵翟,一双桃花眼挑的煞是迷人,此时的笑容也较之以往多了些亲切。黎宁眨了眨眼,觉得自己肯定睡糊涂了,换了换方向看到静宸与沈初绵正摆着碗筷,袁井然在一旁朝他们这挥着手。
闵翟也看向了袁井然,黎宁转眼再看他时,见他 又是从前的模样,刚才的自己果真睡蒙了。
站起拍拍衣尘,便朝静宸走去。
“我和井然看你们这边缺人便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没有。”
听到身后的声音黎宁只点了个头,觉得这解释简直没必要,明眼人都看得出,这袁井然又是静宸的亲哥哥,他两过来是很正常的事。
正午用午膳时便是男女各自交流的时间,在黎宁他们这块,饭还未吃完就已经来了好几个姑娘送物什给闵翟和袁井然了。这袁井然是个十足十没男女之别的懵懂货,不管谁送的东西都照单全收。
而这闵翟就是个无情之人,不论是谁都笑而拒之。不过,这种时节姑娘们都大胆的来尝试,哪怕是被闵翟拒绝了,看见他的笑脸,听见他同自己讲话,姑娘们也是心甘情愿的。
“静宸,你可要将你的东西送给谁?”沈初绵眨着戏弄的小眼睛。
“宸儿,你何时有了爱慕的男子?”袁井然炸呼呼地道。
静宸噎道:“我什么时候备了礼物?我竟不知道,好你个绵绵,自己要送就送,作甚要拖上我,被我父亲知道,岂不剁了我。”说着便与沈初绵打到了一块去。
袁井然听妹妹如此说却露出了苦涩的笑容。静宸吃着糕点,默默地观着眼前的一幕幕戏。却不觉,侧手边的闵翟借着喝水的动作,静静地看着她。
“黎宁,你准备了什么?”静宸趴在沈初绵身侧问道。
“嗯?”黎宁挑眉。
“虞妹妹!”一道粗哑的男声想起。
黎宁侧首看着眼前长得白白净净的小正太,之所以说他小是因他的模样大概也就十岁吧,仅比自己现在的身体大了一岁而已,长得很是可爱。
正寻思着怎么又来了个哥哥时,小正太又道:“我家正住在你家隔壁,上学放学常见你,本想和你打个招呼,你每次都进了马车,进了府,倒没能和你说上话。”
原来是隔壁小正太,倒稍微想起曾见过这男孩和静宸说过几回话。
正太抬头朝黎宁这看了眼,飞红了两颊又低下了头道:“你,你能不能随我来?”
看着害羞的小模样,又回头看了眼身侧依旧笑得没心没肺的静宸,黎宁这变态的看戏心理欢腾了。
“好。”黎宁淡定的起身,跟在了正太后头,没能看见闵翟那微拧起的眉。
黎宁怀着逗趣的心,静待对面的小正太开口。其实这小正太想对她说什么,黎宁是猜到个七八分的。别看她平时淡的和隐形人似的,但该看的戏和不该看的戏都被黎宁看在眼里的。
待正太红着脸向黎宁支支吾吾说出口时,黎宁终是没忍住笑意,连忙以袖掩住自己的半张脸。这小男娃真是太可爱了!哈哈哈哈!
在黎宁星星笑意的注视下,小正太的脸又抹了层红晕。却不知他们的这幕落在路过的人眼中。
“咳!咳!不曾,她的家规甚严。”黎宁放下淹着的手,面无表情的说完转身便走了。
黎宁刚回到自己的位置就见闵翟身侧又坐着位一小姑娘,这姑娘不就是险些撞倒自己的姑娘么。
“你私自出来,不知后果有多严重么?”难得听见闵翟用那么严肃的口吻说话,黎宁正好奇发生了什么,身侧的静宸便趴过来神秘兮兮道:
“这是宫中的五公主,一直黏着闵哥哥不放,今日花朝节不知怎么出来的。”
“我是随三哥出来,不会出事的!”说着又很是委屈地低下头,“我做了个荷包给你,但是,却不知什么时候落了。”
既知道了她的身份,她口中的三哥黎宁还是能猜着是当今三皇子吧。
“呃,是并蒂莲荷包么?”黎宁低头喝口茶。
“你见着了,在哪?”五公主亮起双眼急切地问道。
“呵呵,不好意思,”黎宁摸摸鼻子,“本是捡着的,不想在路上又掉了。”
五公主的眼神又暗淡了下去。“九哥,我只是想把东西给你。”
不想闵翟的脸色更黑了,沉声道:“胡闹!快随你三哥回去!”
五公主没能料到自己的心意被拒绝的这般狠绝,从小便最是喜欢跟在这位九哥身后,他虽然有时严肃可从未用如此含怒的语气同自己说过话。
众人一同下山时,闵翟落于后头,望着绿幽幽的树林,一手便将怀中的荷包甩进林中,不见了影儿。
“怎么,还不走?”袁井然看着不远处站立着的少年,疑惑得抓耳挠腮,想起今日只不过来了个不速之客,怎得一下午的脸就没转晴过。这五公主的影响力可真够大的。
闵翟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迈步走去,脑海中却净是黎宁那双不问世事的眼睛,胸中的郁结之气久久不能平静。果真是自己多想了,嘴角露出嘲讽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