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自然惊动了整个青云宗。

面对宗主的关心询问，老人也只是以“不慎被藏匿极深的灵兽偷袭”这种理由敷衍过去。

而其他长老，前来真心探望者寥寥无几，大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偷偷询问秦堪在青灵子走后准备投入哪位长老门下。

秦堪不说话，只是摇头。

长老们内心虽然对秦堪这般敷衍态度不喜，可看在秦堪未来可能是一位琉璃境武夫的份上，稍微对这个“徒弟”容忍一下也未尝不可。

在某次清风明月夜。

老态毕现，愈发虚弱的老人坐在草屋石阶前，仰头喝了一口酒。

秦堪在一旁劝道：“师傅，身体不好就不要再喝酒了。”

老人瞥了一眼秦堪，“哟，还敢对为师说教起来了？”

秦堪不说话，满脸愧疚。

老人看到秦堪这副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骂道：“老夫怎么就这么眼瞎，收了你这么个娘们徒弟？说你几句便怂怂憨憨，以前闯了祸还敢理直气壮顶嘴，如今怎么越活越回去了？一个勇猛武夫，却像个娘们扭扭捏捏，要是能退货，老夫非要把你给退回去不可！”

秦堪也不还嘴，就这样任由老人责骂。

老人骂完后轻轻躺下来，头就枕在石阶上。

秦堪便赶紧起身回屋拿了张薄棉出来，枕在老人头下。

老人看着天上明月，眯了眯眼，突然轻声唤了一句，“秦堪。”

秦堪应道：“师傅，我在呢。”

“能不能答应为师一件事？”

“师傅，您说。”

“不管以后你在武道破境如何势如破竹，但是在为师走后，你不可破开瓶颈，去迈入那炼体境，期间务必压境二十年。”

秦堪点头，“好。”

见秦堪答应下来，老人就好像才放下心中所有负担，露出笑容。

朗朗清风拂面，皎皎明月当空。

老人就这么睡着了。

一旁的秦堪早已泣不成声。

...

青云宗在这片大陆上只是一个小宗门，但在辽国却是屈指可数的炼气大宗门。

整个宗门只收取炼气士。

所以秦堪成了青云宗唯一一个武夫。

世间武夫多丑名。

世人对武夫的印象，大多停留在心狠手辣、厮杀暴虐这一方面。毕竟每次出现武夫厮杀，结局都是残忍收场，要么你穿肠破肚，要么我头颅开花。

而炼气士则飘然若仙，延年益寿，挥手间可摧山毁岳，亦可救死扶伤，而且两者争斗，虽然有所伤亡，但场面只会炫彩缤纷，少有死相凄惨的结局。

所以两者展露在世人眼中的表象，自然是炼气士美誉更加。

更何况炼气士对上武夫又有着先天优势，炼气士在迈入第一境聚气境之后，便可以开始修习本命法诀以及辅助法诀，一攻一守，自然让只有赤拳裸臂的同等境界武夫头疼不已。

而且在炼气士迈入第四境御风境之后，如仙人踏空远游，寻常武夫想要近身更是难上加难。

故而在炼气士里有一句对武夫讽刺意味很浓的话：前三不与武夫拗，入四随意与猴耍。

当然也不是说武夫一无是处，只是那些站在山巅的武夫们早已远离平凡世间，少有人能窥其实力。

高境炼气士亦是在修炼一途专心致志，深居简出。

所以世人们才借着这般表象，定下了“气贵武轻”这一概念。

在这个青云宗里。

十六岁的秦堪见识到了山上的人情冷暖。

当一个被寄予厚望的武道天才一步步朝凡人跌落，扑面而来的自然是嘲笑以及冷落。

从那位老人走后的诚恳收徒，到最后的一脸嫌弃，青云宗的长老们给秦堪上演了一出山下小镇里的变脸剧。

当然，还有他的同门师兄弟们。

这几年在宗门考核里，秦堪每每名次倒数第一，连刚迈入炼气士第一境的师弟都会拉开身位，让秦堪站着挨打。

表面上只能挨打的秦堪只好配合着这些师兄弟们，哎哟乱叫，装作撑不住了倒下台去。

实则这些攻击对于苦苦压境的秦堪来说，挠痒都算轻了。

不过也还好，不论外人如何嘲笑讽刺，秦堪都不在乎。

当然，不在乎归不在乎，但该去长老府邸捣乱的时候秦堪绝不含糊，

不少长老都被秦堪这个小贼给气得不行，打也不是骂也不是，逐出山门那是更加不行了，谁让这小子是那青灵子的唯一弟子呢？

至于去欺负那些同门师兄弟，秦堪不屑为之。

于是秦堪就有了个青云小恶霸的外号。

从六岁那次张开巨大鳞翼，到后来偶尔在险恶山壑坠下引出护体鳞片，都说明了自己确实与常人有一些区别，秦堪开始对自己的身世有了好奇之心。

虽然那位老人只是说自己是他偶然从难民堆里捡回来的一个孤儿。

后来秦堪在修炼的同时开始去识字。

青云宗山门处有个守门人，既不是炼气士也不是武夫，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

老人在来青云宗做守门人之前，是青云郡里某个书塾的教书先生。

秦堪觉得拜托宗门里的师兄弟或是长老，多半是会被嫌弃拒绝，只好另择出路，便找到了这位老人。

这位老人见秦堪身穿流云白袍，误以为是宗门里的年轻炼气士，自然是笑脸相迎，对于秦堪的请求，满嘴应下。

只是在后来某天，老人突然对秦堪破口大骂，说你一个粗鄙武夫妄想识字，怎么不先把自己脑袋插进粪坑里清醒清醒！

秦堪心知是有人故意对老人说了自己的身份，也不气恼，对老人鞠了一躬后，默默离去。

秦堪回宗门后，便跑到宗主府邸，对那位四境炼气士的宗主死缠烂打，追问那位守门老人的身份。

原来那位守门老人年轻时曾被一个武夫灭了家门，而且个个死相凄惨，一家九口人，除了他，无一幸免。

但是那宗主又提了一句，那人在年轻时曾对武夫痛批恶贬，用诗章大肆辱骂武夫，估计是有这么一出才会惹来这般灭门祸事，也算是有因有果。

最后宗主微笑着鼓励秦堪，不要因为境界停滞就放弃修炼，武道一途，艰苦卓绝，除了吃得大苦之外，还要勤恳打磨体魄，做到了这些自然会破境变强，这不像咱们炼气士，讲究天赋根骨，虽然可以借助旁门左道破境，但这种获取方式总归有些虚浮。

秦堪双手捂耳，说王八念经。

自那以后，秦堪脱下流云白袍，刻苦修炼之余，经常穿着布衣跑到青云郡里的书塾偷听先生讲课，同时也去书店里淘书，多是些关于妖兽鳞片的古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