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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张祥华更新时间:2020-03-16 14:14:23章节字数:2849

冬日昼短,不到六点,暮色濛濛。


向春下班往家回,老远望见前边楼顶闪烁的1516夜总会招牌。近前,门上宽幅的霓虹灯打出的一条横幅,横幅上的字在滚动播出,除了跳舞,还有保健,按摩,超级享受等字样。因为霓虹灯制作的字样比较大,映在向春脸上也显红,滚动的红。玻璃门内,开场前的抒情音乐传来。那些穿着刺绣红旗袍的小姐忽隐忽现,特别是白生生的大腿偶尔还展览似地露出来,勾引得他心中不禁喟叹:歌舞升平,人间天堂。


向春觉得,舞厅的大门也正敝开着迎接他,他有的是票儿,属于有钱族,可以随便拿得出,花销多少也不会心疼,就像那位肥得流油的富婆,白白扔掉也不可惜。他边走边想,既然钞票能借给苏老,一个富裕起来的下岗工为啥不可以用呢?他同这个鬼念头博斗着,手摸摸口袋里的数十张百元钞,想到家里还有更多的后盾蓄备,就被一个强烈的欲望攫住了,决定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一夜间挥霍它。他放慢了脚步,走着想着:人嘛,一生在世,不就是无休止的找钱,找事干,找快乐嘛,活了大半辈子,最缺少的就是快乐。何不痛痛快快地乐一乐,享享以前沒享过的快活呢。


城市的夜晚是迷人的,各种休闲娱乐场所进入了兴奋期。


向春也进入了兴奋期,要尝尝大老板大经理们上舞厅的风光滋味,结交位美女,潇潇洒洒玩一场。不会舞不可怕,他只要能搂着女人的腰,握着女人的手,左晃晃,右晃晃,幌到两人情投意合,接着再搞搞暧昧……多好。


他朝回返时,浏览着那些佈置得灯光绚白的橱窗。往日他的境况不佳,里面许多商品无力购买。首先映入眼帘的糕点店,有穿衩衩裤儿子那张五香嘴闹着要的合川桃片, 磁器口陈麻花。隔壁是金店,有妻子羡慕别人带的30克拉纯金项链。向春越看胃口越大,目光贪婪地盯住一部高档手机,这款标价是他整年不吃不喝的工钱,几天前还算顶级的奢侈品,而目前不同了,对有购买力的向春来说,不用吹灰之力就可以轻松搞定。


不知不觉,向春回到旋转的玻璃门前,脚步僵住了。里面的灯光,水似的泼出半面街。歌手温情亲切、舒缓柔曼的“真的好想你”由门口飘荡出来,撩拨得心欠欠的向春好像刚上战场的新兵,面对暗堡里突突突射出的枪子,唯有躲躲闪闪,旋来旋去,完全失去向前冲的勇气。他过去为生活厂里家里两头奔波,对于寻欢作乐是白痴。电视里见到的那些一夜情,婚外情,认为是编剧的艺术加工,真要进去按照那些套路把一位女士搞到手,他缺信心,也怯场,更不善于用荤话调情。


个别店铺在准备打烊,步行街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穿着名牌服装的先生们,身边总有女人捥着或伴着往夜店进进出出。向春对沒妻子陪同独自逛街不太习愦,觉得有失情致,为什么不把妻子带来呢。转而一想,如果竟然不敢一个人单独出来玩玩,岂不要被人耻笑:还算得上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今儿周末,这是向春碰到无约束,最有机会的时间,最最主要的是包包头有硬货。他的欲望再次膨胀,大得不着边际,有点想入非非。他要充分利用金钱的支付,换取价值相等的娛乐和消遣。


一人胆小,两人胆大。向春频频四下张望,沒发现熟面孔,索性到街边电话亭前插进张磁卡,接通了好友贾操家的座机,唤他过来共度良辰。昔日支边好友贾操,曾一次巴国城公园偶遇跟他吹嘘过:他出门放单线,寻花问柳不干,专约过去的女同学游尖刀山森林公园,逛彩云湖公园,培养感情,玩起来痛快且放心。


刻把钟后,居住城乡结合部的贾操,从华岩乡搭出租赶来,算得上是个热心腸的好友,毕竟俩在云南边疆共同战天斗地过。几句寒暄后,贾操领会了向春进1516的目的,想学几招亲密接触美女的手段,只是奇怪老实本分的他,怎么舍得光顾高消费的场所。他独自一想,社会这个大染缸厉害得很,能使白染成黑,向春这个凡胎肉体,活在花花世界,能抵挡得住那些墨汁颜料的浸渍不改本色,不可能!


舞厅里边的抒情音乐,像春风般悠悠吹向街边,吹向每一位路人。


当音乐还沒催促贾操亢奋之前,他拍拍肚皮说,向春,进去是需要能量和体力应付的,刚加了班,还空着哩,一起杀馆去。向春走来走去也饿了,再说贾操是他喊来的,理应带他进酒楼,就说:杀馆还是我请吧。


两人在云南是支友,回城各自顶替了父亲的班,都属工人阶级,不同的是一个下岗一个还在干。他们很久沒见面,谈起话来相当的多。他们边吃边谈。贾操试探地问:“进舞厅不会探戈快步, 也不懂交际舞,莫非和老婆赌气闹别扭?”


向春说:“啷个可能。”


“我们这帮支友中,对结发老婆忠诚,你应该算一个。”


“贫贱夫妻,难道敢来二婚三婚吗。”


贾操跷起大拇指,恭维地说:“不愧是‘爱情保卫者’。”


向春一愣,这句话耳熟,司机那儿听过。他便问:从何说起?


贾操说,毕舍德送你的称呼,你还蒙在鼓里。


提到毕舍德,时光退回去四十年。那时毕舍德和贾操是重庆二十中学校同学,向春是重庆铁路职工子弟校学生,还未初中毕业,便响应号召来到云南平远街华侨农场支边,那时他们年轻,对爱情充满渴望。有一天,月上柳梢时,华侨青年丁三和黑妹在芭蕉树下扭捏交谈。在学校就和黑妺恋爱的毕舍德路过看见,深感不妙,他就四处向本场男支青们怂恿,说侨民小伙丁三在绕我们的女支青,端甑子(夺恋人),已有女支青立场不稳,移情别恋。这还了得,女支青在男支青中明里暗里都是有主的。支青们共同来自九龙坡区,家乡观念很强,很团结很齐心,等到周日,男支青们备了棍棒镰刀之类武器,要去教训收拾一回丁三。丁三得到消息,不服气地网罗了一些小喽啰。双方芭蕉林相遇。毕舍德首先气汹汹站出来威吓:“丁三,黑妹是我的恋人,你要抢,小心狗头!” 丁三不虚火,扯着嗓门问:“黑妹头上写了大字:他有男朋友。纯属鬼扯!挑事是不是!”毕舍德直接发狠话:“老子再看见你找她说悄悄话,打死你,五马分尸!” 一句话惹毛了丁三的小喽啰们,他们喳呼开:“川耗子,公耗子,滚出农场去!”“想来欺侮我们,沒门!”“冲啊,拚啦!”不示弱的丁三愤怒达到沸点,高举砍柴刀大喊着“杀”,扑向毕舍德。就在即将出人命的那一刹那,有人闪开,唯向春眼明手快,举铁棍冲上去护卫。丁三这人外强中干,防事闹大,本想吓唬吓唬,那用力适中的刀口落下,恰巧巧被铁棒阻拦,但仍出乎意料,刀口竟弹跳到了向春的腕部伤了条大血口子。毕舍德却安然无恙。


闹事后,械斗双方进了学习班。毕舍徳和丁三也被调离华侨农场,各自去了更加偏远的农场务农。向春住院期间,毕舍徳还偷偷摸摸带只老母鸡来看过他,支边八年中,两人仅相互见过两次面,回城后断了交往。早些时候向春听说过,他们这批支青中,毕舍德是混得最好最富裕的骄骄者。那么,说爱情保卫者这话的司机,应该是毕舍德。可是,毕舍徳过去模模糊糊的脸庞浮现在向春脑子里,怎么也难和一张枯脸对上号?


贾操同毕舍德是校友,他俩虽有好些年沒见过面,向春还是求他早些联系上毕舍德。他期待能与“好心”的毕舍德重逢,了然一切未知。


就这样,向春和贾操边吃边喝边聊,不停地叫菜斟酒,谈兴很高,谈得多的是舞厅的女人,好像他俩已经在舞厅舞池中,搂着漂亮的舞女随音乐“嘭嚓嚓嘭嚓嚓”地转圈圈。


时间不长,最先醉眼朦胧的是贾操,起码五分醉,身子软得腰杆根本立不伸展地去舞一曲了,还是招待员协助着喊了辆出租车才狼狈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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