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要三堂会审何飒的消息像是一阵风一样刮过了华亭县城,日头还尚早县衙外便围了大群大群的老百姓,陆陆续续还有人呼朋唤友的招呼人过来围观,就像何知县说的一样,此事民怨极大,的确在徐师爷的运作下,何飒此时在华亭县就是地沟里的老鼠,人人喊打。
在拥挤的人群中还难得的有两块空地,显的尤为不易,一小块空地上跪着一位满身孝衣的美貌少女,正是贺家灭门案的唯一幸存者,人人都觉得她孤苦无依,不忍在靠过去惊扰到她。
从得到何飒今天将受审之后,贺蓉儿便在那名不离不弃的丫鬟的帮助下赶来了,这么些时日的仇恨煎熬让贺蓉儿茶饭不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好在还有那名小丫鬟才没让贺蓉儿变的更糟。
另外一块空地跪着一名老妇,也不说话,只把头死死的抵在地上,这人却是何飒的母亲,自从得到何飒的口信后刘英心境平静了很多,不过想到儿子还在狱中,终究是不放心,所以也早早的赶来了,不靠近她身边的原因却不是因为怜惜她了,有些事因为厌恶,有些则是因为恐惧。
不过这些恐惧的人也算自作自受了,张永留下了两名大汉守护,锦衣卫的凶恶那是这些升斗小民可以抗拒的,可是犹自有不知死活的人前去骚扰,却当真被打断了双腿丢了出去,至今还有几人躺在床上,不过锦衣卫有恶名倒也不冤枉,因为这两个锦衣卫不光打大人,还打小孩,那些丢大便的小孩现在一个个显的傻愣愣的。
辰时刚过,天色大亮,在围观群众的焦急等待中,随着一名跑出来通知的衙役的宣告下,会审开始了!
三位主审官高高在上的坐在了之前何知县的位置上,何知县则被挤到了大堂侧面和张永还有那名指挥佥事面面相对,大眼瞪小眼。
随着张坤一声大喝:“带人犯!”
两侧的衙役便把手中的水火棍往地上狠狠一戳,“威武....“的堂号同声喊了起来,气息绵密悠长,一股肃杀庄严之气立时便弥漫开来。
重新被戴上枷锁铁镣的何飒便被两名衙役推推搡搡的带到了大堂之上。
和张永对视一眼,张永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旁边的指挥佥事也对着何飒微微一笑。
“堂下何人!为何不跪?”张坤从何飒一进大堂便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当然是看见了他和张永的眉目传情,心中冷冷一笑,厉声大喝。
“ 学生何飒,并非不跪,身披重枷,实在是无法跪。”何飒从容的回答。
张坤是一看何飒表现出来的从容就来气,你以为和张永交好便万事大吉了?这大堂之上还轮不到一个阉货指手画脚,一拍惊堂木:“你非有功名在身,安敢在本官面前自称学生,见官不跪还敢托词狡辩,你当本官不能治你?来呀...”张坤伸手一拿令箭,便要招人上前用刑,所以说成见真的会影响一个人的态度,
何知县在一侧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瞥了何飒一眼,又挑衅的看了看张永,张永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眼皮都没抬一下。
“且慢...即然其确实无法下跪,可容起站立听审。”喝止张坤的是那个满脸和气的李清:“陛下让我等查明真相,可不是让我等屈打成招!”
李清其实是偏向何飒的,未出南京之前,张永便为此事密会过李清,南京之地虽说是六朝金粉,不过是政争失败者的流放地,实权地位可比北京六部差的太远了,李清不过四十出头,可不想在这里陪着一些老朽虚度,他有大把的野心,所以张永找到他对他表明了皇帝的态度,他自然便动了心,不过局势未明,他可不会冒着被人冠上阉人党羽的头衔胡乱下注,但是在堂上制止张坤胡乱用刑这样的事他是不会拒绝的。
张坤一愣,愕然的看向李清,李清目不斜视,只是淡淡一笑。
张坤在何知县失望的目光中悻悻的放下令箭:“何飒,你可知罪?”
何飒淡淡的说道:“在下无罪可认.....”
既然张坤不耐自己自称学生,何飒也不纠结,马上便改口自称在下了。
“大胆死囚!你所犯之事乡野震动!民怨沸腾!士民乡绅俱恨不得立斩你于刀下以平恶气!你尚不知悔改?”张坤大人早过花甲,不过中气十足,延续了大明朝文人一惯的火爆脾气,说话间眼神又在令箭上跃跃欲试了。
“乡民愚昧,不知真相,易受人愚弄!大人也欲与其一样吗?”何飒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
不光张坤,何知县也看的压根发痒,李清则欣赏的看了何飒一眼
.......
说是三司会审其实感觉上就像是两人一样,张坤问,何飒分辨,张坤欲发怒动刑,李清打圆场,至于耿忠大人则不言不语,面无表情,就像泥塑的一样。
眼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眼看自己的威严无法让何飒低头认罪,其实最主要的就是不能对何飒动粗,张坤失去了耐心,准备用最后一招了:“何飒,任你舌绽莲花,奈何人证俱全,岂容你狡辩!来呀,带贺家灭门案大盗上堂!”
“且慢!”这次是何飒止住了张坤。
“怎么?不敢了?”张坤瞪着何飒说道。
“并非不敢,实在是在下需要通过一个办法证明在下并无与其勾结!”当下便把计划细细一说。
“听来甚是有趣啊!张大人,我觉得可以应允他,你看如何?”张坤惊讶的发现这次说话的居然是泥巴人耿忠。
李清也觉得可行,张坤只好咬咬牙忍下一口恶气。
何知县却慌了,听了何飒的计划后,他突然发现他们忽视的一个地方,此前也的确根本就不重要,可是在此时此刻就是致命的疏漏了,那些大盗不认识何飒啊,连何飒的脸都没有见过,那如果依何飒的办,那后果...不过他只是一个陪审官,根本左右不了,何知县开始觉得事情有点失控,低下头急急的思索起后路来。
堂上一切准备就绪,一名满脸横肉打扮凄凉的锦衣校尉披枷带锁的站在了之前何飒所站的位置。
几名大盗被带了上来,跪于堂下,一番询问后,张坤问道:“你等可认识堂上所站之人?”
这样的场面这样的时候,轮到自己出场了,不是指认何飒还能是为何?当下几名大盗装模做样的匆匆打量何飒一番,一叠口的说道:“正是此人!此人就是何飒!化成灰我都认识他,我等虽为水贼,不过并无大恶,就是这小子找上我们,说那贺家无礼退婚羞辱于他,他难咽恶气,再加上这小子贺家小姐美貌,便找上我等,当时说好,我等杀死贺家满门,掠其金珠,这小子就对贺家小姐下手,谁知贺家小姐遍寻不着,于是我等只是杀死贺家二十三口,原本以为无事,谁知知县大人英明,立时安排天罗地网,我等未能脱逃....大人我等只是被这个恶人蒙蔽啊!”
大盗们一股脑把之前徐师爷所教一气说出,还自作聪明讨好的加上后面两句,张坤脸越听越黑,何知县的脸越听越青,其余几人的脸越听越红,不是愤怒,确实憋笑太辛苦了!
张坤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你确定你没看错,且上前细细一看!”
大盗们偷眼瞥了何知县一眼,满腹疑惑,可是现在何知县那敢做出什么暗示。
几名大盗像走马灯一样绕着装成何飒的锦衣校尉滴溜溜乱转,然后异口同声说没有看错。
至此,堂上诸人谁还不知此事必有蹊跷,何飒的嫌疑也已洗清,在几位大人的示意下,何飒被脱去刑具,转到堂前。
何知县再也顾不得那许多,他要把事情就此终结,如果在追查下去,自己难脱干系,何知县一指众大盗恨声说道:“好啊!你们几个老贼,明明是自己贪图财货!居然攀咬无辜!徐师爷贪功心切居然不以明察!想是知道各位大人明察秋毫,居然事前就早早逃避!也是真真该死!本官居然被你等如此蒙蔽!可恨之极,各位大人,此案当无疑惑,何飒无罪!下官....下官失察...实在惭愧啊!”
“果然是这样啊!”被张永等人悄悄带到堂上隐谜起来的徐师爷听得背心一阵阵发凉!心头恨意越发难忍,差点就跳出去与何知县当堂对质。
眼见昨日何知县还言证据确凿,转眼已是如此模样,张坤的脸也涨成了猪肝色,恨恨的瞪了一眼让自己丢脸的何知县:“既然真相大白,何飒当无罪释放,几名贼寇罪不容诛!徐师爷当张榜天下,务必缉拿归案,何知县失察之罪容后再议,两位我等据此上奏,可否啊?”
“且慢!”第四次了啊!张坤恨恨的看去,原来说话之人是之前大家都当成观众的锦衣卫指挥佥事。
“又有何事啊!”张坤本就不待见锦衣卫,加上现在心情不爽,说话真是点都不客气。
“下官昨日得报,徐师爷在锦衣卫投案了!带徐师爷!”指挥佥事不待张坤说话立时一声大喝。
早就在堂中的徐师爷卸去伪装,转上堂来!眼含恨意冷冷的瞥了何知县一眼。
“完了!真的完了啊!”何知县双腿乱颤,汗如雨下,突然间裤裆一凉,两眼一翻,干脆利落的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