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沟村是位于四川偏僻地的一个小村子,这里交通不发达,信息闭塞,好在村里人勤恳实在,日子倒也过得舒心。
鹃子是村里有名的村花,不仅人长得漂亮,心眼好,做事也踏实。今年年方二八,上门求亲的人就已经快把她家的门槛踏破了。
挑来挑去,鹃子妈相中了隔壁村小伙子李根,询问了她的意见后便定下了这门亲事。
这李根也是个不错的人,长得板板正正,浓眉大眼的,看起来很有精神,鹃子也挺中意他的。
婚事定在半年后,鹃子心细手巧,平时喜欢绣些缎面。这次想着自己要办喜事了,便打算给自己缝一件嫁衣,兴冲冲地就上集市扯了三尺红布,在家连日赶工起来。
这日,岳宁和小伙伴闲着无聊便结伴一起去了鹃子家玩,毕竟大家也都才五六岁,没见过新嫁娘,难免有些好奇。
几人到鹃子家中时,她正侧坐在床上仔细地绣缝着花饰,一件大红的嫁衣已经初具雏形,看起来喜庆而又吉利。
听到几个孩子打闹的声音,她也收起了手中的活计,绽开如花的笑颜招待着这些小萝卜头。
鹃子笑起来很好看,皮肤白皙,双颊粉嫩,一双眼睛好似会说话似的,充满灵气。
一群孩子乍看到她还都有些害羞,互相拉扯着,偷偷往她的方向瞄,除了岳宁。
岳宁不像其他人那样注意到鹃子的笑脸,因为他分明看到一步一步正向他们走来的鹃子姐姐浑身冒着黑气。
随着鹃子的逐步靠近,岳宁眼中的恐惧更甚。没有了红嫁衣的遮挡,岳宁清楚地看见了之前所见黑气的源头——她的小腹。看着那一团黑色的阴影向自己逼近,岳宁畏缩地退后了一步。
“你看,你看那……”岳宁手死攥着身后小伙伴的衣服,颤颤地开了口,却没得到任何回应,转头一看,除了自己没有人有害怕的情绪。
岳宁想着也许是自己看错了,壮着胆子又回头看了一眼鹃子的小腹处,结果什么都没有。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认一丝一毫黑色的阴影都没见着,这才松了口气,想着定是最近那些鬼怪书看多了魔症了。
小孩儿都是健忘的,确认那黑影只是自己的幻觉后,他也没再多想什么,兴致勃勃地加入了小伙伴们和鹃子姐姐的交谈中,转眼便将那段小插曲忘得一干二净。
逗留了好一会儿,几个人估摸着到晚饭时间了,便匆匆告别回家去了,离开前岳宁挥手告别,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鹃子,却仿佛又看见了那团黑影,吓得他连到了嘴边的“拜拜”二字都忘了说,就慌慌张张地跑了。
第一次看见黑影可以说是幻觉,那么第二次呢?况且还是在同一个位置,这事太蹊跷,岳宁心有余悸地问同行的小伙伴有没有看到那团黑影,却被他们嘲笑胆子小,肯定是前几天听了鬼故事现在来吓他们的。
当晚回家,岳宁就出事儿了,他整晚整晚地做噩梦,梦里他被一个矮小的模糊黑影追着,那黑影一边追他,一边还发出桀桀桀的诡异声响,状似头的部位一双眼睛红得可怖。
他发了狂似的尖叫,手脚乱挥,他姥姥听到动静就马上过来看。
那时的岳宁只剩半口气了,脖子和额头青筋毕露,浑身冒冷汗,脸色惨白,手还保持乱挥的动作僵硬无比,嘴还不停地抽搐,口涎流了一滩,眼白外翻。
饶是王桂芳见多识广,见到此番光景的外孙也是吓了一跳,当即顾不得多想,赶紧拍醒了还在抽搐的外孙,抱着哄了大半晚上,岳宁才慢慢地恢复了过来,但脸色依旧苍白,整个人看起来虚弱得很。
次日,岳宁便把自己昨天在鹃子家的所见所闻告诉给了姥姥,还说那个黑影在梦里抓着他的脚,喊着他的名字,一直让他去陪它,岳宁吓得直掉眼泪,手怎么暖都一直是冰凉的。
王桂芳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人,对这些鬼神论一向是敬畏有加,昨晚看到外孙那个样子就在猜想兴许是得罪哪方鬼神了,今日再听外孙的说辞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岳宁父母走的早,很小的时候就是由姥姥抚养了,所以他对姥姥的感情很深,而他姥姥也十分疼爱他,尽管没什么文化,却是真心实意地对这个外孙好。
听说小孩子心思纯净,能看到一些大人看不到的东西,王桂芳怕自己外孙是招惹到那东西了,等岳宁精神稍微好了一些,便背着他带着香烛一类的东西去了村里的神庙祭拜。
说来也巧,神庙此刻正好有一个术士在,名唤桃宇,三十岁上下,长得斯文俊秀,身着灰色长袍,一头披肩长发半扎起用一木簪固定,看起来倒颇像一位古代的夫子。
当岳宁姥姥背着他气喘吁吁地赶进神庙时,恰巧桃宇从内室出来看到了,一见岳宁的样子便疾步上前拦住了王桂芳:“这位大婶,这个小孩儿可是招惹了什么脏东西?”
一听问话,王桂芳忙不迭地点头,脸上的汗珠随着这一动作也不停地往下掉:“大师您看得出来?唉,我这外孙昨天做了一晚的噩梦,今天才知道是昨儿下午那会儿看到了那个东西,您既然看得出来,那您给帮帮忙,给我外孙除除秽气得行不?”
桃宇未多言语,只是从她背上接过岳宁,抱进了自己暂居的房间,将他放在凉席上,掀开了他的眼皮察看情况。
所幸事情并不严重,岳宁只是被怨灵煞气冲到了,才会整夜不安宁。桃宇双手灵活地变换了几个姿势,最后成锥状直指桌上的符纸。
那明黄色的符纸上用朱砂画着些奇怪的图案,经他这一指瞬间燃了起来。桃宇迅速地将其放入一旁盛了半碗清水的瓷碗中,不一会儿,便成了一碗符水。
王桂芳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活这么大岁数了,她还真没见过能隔空点燃符纸的大师,由此她更确信眼前之人必定法力高强,外孙被他救治后定会恢复以往的活泼。
桃宇待碗中的符水喂入岳宁口中后,念了几句咒语,伸出右手将手掌覆于他额头之上,缓缓向下移,直至到脚尖才收回了手。
做完这些事他才转身对一旁静候的老人说道:“已经好了,您这外孙体质阴寒,容易招惹那些东西,最好还是给他随身带一些克鬼法宝为好。”
说完,桃宇从怀中掏出一枚护身符,递给了王桂芳,“这是我已经做过法的符,您回去拿红绳系上,再给您外孙佩戴好,那些鬼怪就不敢再靠近了。”
“哎呀,谢谢!谢谢大师了啊!”王桂芳接过护身符,连忙道谢。
桃宇又叮嘱了一些事项后,交代让岳宁再多休息一会儿便踏着步子离开了。
服用过符水的岳宁浑身已经不再冒冷汗,脸色也慢慢恢复红润,此刻他正躺在凉席上睡得正香。
王桂芳满眼爱怜地看着自己饱受折磨的外孙,用那双满布皱纹的手抚平了岳宁有些凌乱的头发,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孩子命苦啊,从小父母就不在了,与自己相依为命,然而现在她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还能陪外孙多长时间,她实在不敢想若是自己出了事,年仅六岁的岳宁要如何自处。
起先背着岳宁就走了那么一小段路,王桂芳却喘了好半天,她最近是觉得自己身体越来越有些吃不消了……想到这儿,她眼眶都红了起来,不过转瞬间,那双浑浊的双眼里就盈满了热泪。
接近中午时分,岳宁终于醒了过来。王桂芳见他没有任何不适症状后便想找桃宇道谢,遍寻无果后也只好无奈地回了家,又用红绳把桃宇给的护身符穿好给岳宁挂上了,并叮嘱他要随身携带。
岳宁经过这一折腾,再不敢往鹃子家附近跑,小伙伴每次约他,他都含糊其辞地推辞过去。也不知是那护身符的作用还是因为没再靠近鹃子家的缘故,后来他再也没有出现什么半夜做噩梦之类的事儿了。
这日,王桂芳到河边去洗衣服,岳宁也跟着一起去了。他们抵达河边时,村子里平日最爱碎嘴八卦些邻里乡亲家事的李奶奶和张大姨已经先行在那儿奋力地敲洗着衣服了。
她们二人头靠头地在低语着什么,一脸神秘,时不时还神叨叨地点点头,王桂芳认出二人后便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李奶奶和张大姨被王桂芳这乍一出声吓得猛地一转头,一见是岳宁姥姥都松了口气,李奶奶还佯装埋怨道:“哟,大妹子你吓我们一大跳,怎么今天这么晚才来洗衣服啊,我和小琴都在这儿好半天了。”
“哎呀,今天事情多,才忙完,顺便还把小宇也一起带来了。诶,你们刚刚在说啥子哦,咋个神神秘秘的。”王桂芳笑了笑,一边说着一边端着装衣服的框子往河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