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辰透过浓浓蒸汽，细细看那小乞丐，那乞丐衣着褴褛，身上破破烂烂的，一双破草鞋也不知穿了多久，脏腻腻的裤管下露出一双土兮兮的脚踝。

此人身形极小，一点都不像是男子，待蒸汽渐渐散去，苏辰才将那个乞丐看个仔细，他依旧是跪坐在地上，仓皇地啃着嘴里的馒头，活脱脱一个饿死鬼。

当那乞丐如同受惊的小兔子般转过头来，苏辰看清了那人的脸，心中顿时如同被人狠狠锤了一拳，砸入尘土中。

这双清亮的眸子在脏兮兮的小脸上显得格格不入，可是这双眼睛、这个鼻子、这个嘴巴，分明就是苏辰一直挂念的玥兮！

苏辰万万没料想到自己曾经的贴身丫鬟竟沦落到如今地步，她原本淡定的手如今轻颤着，她颤抖地开口，像是曾经呼唤玥兮一样，声音中夹杂着无尽的思念和惊喜，对那乞丐唤道：“是、是你吗？”

苏辰还没有失了分寸，不敢直接在街上喊她的名字。

那小乞丐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她忽地停下一直咀嚼的嘴巴，怔怔地看着自己面前如同飘飘仙女的苏辰，口中尚还留着塞得满满的馍馍。

苏辰见她有了反应，心中情感再难压抑，晶莹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了下来，她伸出手去，想握住玥兮骨瘦如柴的手。

当苏辰洁白的指尖刚刚碰到玥兮肮脏的单衣时，玥兮像是被吓了一跳，原本空洞的双眼变得十分抗拒，她的小身板陡然弹了一下，然后做出了大家都没有想到的反应。

玥兮猛地挣开了苏辰的手，像是碰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东西，她抱紧怀中一个馒头，飞快地站起来，向反方向跑了出去。

苏辰吃了一惊，又难过又生气，刚想追过去，谁知那伙夫此时却一把拽住了苏辰的袖子，口中嚷嚷道：“别走！你认识她吧，这馒头钱你得给她付了！”

苏辰一时没能挣脱开，心急如焚地喊道：“安宁，快追上去，别让那小乞丐跑远了！”

安宁一改方才八宝斋里娇憨的模样，略一点头，身上散着生人勿近的冷冽，闪身追了上去，一个步子怪异的人，一个身段轻盈的人，二人一前一后也消失在拐角处。

苏辰泪水还在止不住的掉落，她情绪没有定下来，翻钱袋的手还在颤抖着，她想不通，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玥兮，为什么玥兮不愿意与自己相认呢。

将几文钱递给了那人，苏辰也朝着挤过人潮，向她们两人消失的方向跑去。

苏辰安宁二人是漏液回到醉风楼的，夜色已经完全遮住了穹顶，苏辰的内衫已经被薄汗湿透了，二人有些气喘吁吁，但她们一无所获。

她一个小乞丐，孤身一人，无处遮风避雨，无人温粥饱腹，小小的一个女子，自己又能去哪儿呢？

鸾娘听说了今个晌午过后发生的事情，安慰苏辰道：“小姐您别忧心了，玥兮姑娘应该是在那周围混迹已久，许是知道我们找不到的避身之处呢。”

苏辰眼中仍然写满了担忧，她颤颤开口，柔声道：“我怎么能不担心呢，今日在街上，若不是有我拦着，恐怕玥兮就要被活活打死了。而且我不明白，玥兮为何不肯与我相认呢？曾经她与我这样好……”

苏辰此时已经被忧虑充满了头脑，她固然看到了玥兮恍惚的眼神，那分明不是看到亲人之后的惊喜，但苏辰仍是想象不到玥兮此刻能去哪里。

鸾娘既像是苏辰的母亲，又更似苏辰的挚友，她用温暖的手掌覆上苏辰单薄的肩头，轻声说道：“小姐，你不必再多虑了，万一那小乞丐只是与玥兮相貌相似的一人呢？”

苏辰声音有些抬高，挣道：“不是的，那一定就是玥兮。”

鸾娘依旧像是哄劝一只怀中的小猫一般：“好，若那小乞丐真的是玥兮，那小姐现在可以知道了，玥兮还活着，至少她没有被吞没在那晚的烈火中，我们就存有一些希望，至少我们现在又多了一个可以期待明天的理由。”

苏辰明白这些道理，她感激地看了一眼鸾娘，鸾娘优雅又性感，像是姐姐，又像是母亲，让苏辰觉得格外信任。

但苏辰也知道，不能一味的依赖别人，这场复仇，苏辰要亲手完成，不能动辄就被其他情感绊住手脚。苏辰定定心神，吩咐安宁道：“从今日起，在街上时刻留意那个小乞丐的身影，多去今日小乞丐所在的地方，不论如何，都要将她找回来。”

苏辰重活一次，好像什么都有了，绝世的容颜，优厚的家底，还有忠心耿耿的伙伴，可是她什么都没有，除了自己，好像也没有任何与过往有交集的人或事了，那些陈凰留下的故事，或许终将会被尘世掩盖，会被世人遗忘。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找到玥兮，那是苏辰的忠仆挚友，更是苏辰的过去。

人是不能没有过往的，没有积淀的人生太单薄了，像是沙子堆砌而成的城堡，稍有些风浪便就轻易吹散了。就算世事再无常，就算过往再不堪回首，那也是苏辰用了二十一年的姓名，那里有父母的希冀和自己的一腔孤勇。

苏辰不会抛弃曾经的，就算如今她只能用苏辰这个姓名苟活着，但总有一天，她会重新拿回陈凰这个名字。

苏辰一改眼中的彷徨，冷静道：“今日之后，林嘉芝就会让人来消息，陆振锋霸占了我的嫁妆已久，若要一下子拿回来自然是不容易的，先将那五间商铺地契悄无声息地拿回来再言其他。”

是的，几日前，她蒙面夜行至林嘉芝的清水阁，她早就听说林嘉芝的父亲卧病在床，无钱买药，那晚她告诉林嘉芝一法子，挣得侯爷宠爱，侯爷自会为她父亲医治。

“可是，”林嘉芝脸上面露难色，看上去有些难以启齿’“侯爷已有数月不来看我了。”

苏辰特意压低声音道：“无妨，十日内他定会过来的，作为交换，你要将侯爷库房的钥匙印一份给我。”

林嘉芝盯着苏辰良久，寡淡的面容上情绪变化莫测，她也在苦苦挣扎，半晌，才泄气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