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没有星星,黑得让人心里发慌,夜色笼罩下,侯府中几个小厮形色匆匆,似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做。
侯府的当家主母陈凰焦急地在堂中走来走去,看起来十分忧心,豆大的汗珠顺着陈凰的额头流下来,划过带着伤痕的脸颊。陈凰的贴身婢女玥兮忍不住劝慰她道:“小姐,您别忧心了,老爷他吉人自有天相,绝不会有事的。”
陈凰嫁到侯府已经一月有余,玥兮还是习惯叫她小姐,不管陈凰是什么身份,在她眼里都是最善良可爱的小姐。
陈凰此时满目愁容,只是一遍一遍揉搓着母亲亲手为她绣的帕子,听闻玥兮的安慰之言,陈凰仍是愁云不散,就连开口的声音都染上了哭腔,令闻者心碎:“玥兮,我父亲可是两朝将军,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谋反的啊,一定是那些宵小鼠辈蓄意谋害!”她已整整一日不曾进食,话音刚落便仿佛抽空了所有的力气,身体晃了两晃,差点摔倒在地上。
玥兮赶忙上前扶住她家小姐,连声说道:“小姐你别担心,咱们还有侯爷呢,侯爷一定会在圣上面前为将军进言的。”
话还没有说完,便听那屋外传来一阵清脆妖邪的笑声,温如玉手扶在婢女烟罗身上,妖精似的扭了进来。
温如玉一双丹凤眼美得很,四处一瞥,眼里是毫不掩饰地鄙夷,她身着上好的绸缎罗裙,与简朴的陈凰比,看起来竟不像个妾室,倒好像她是当家主母一般。
温如玉身后跟着一众小厮和婢女,一看便知来者不善。
陈凰性子软,但她出身高贵,再是性情温柔也懂得要摆出主母的威严,她转身拿帕子轻轻拭去脸上斑驳的泪痕,端坐在堂中的红木椅上,朗声质问道:“不知如玉妹妹越矩带这么多奴婢来所为何事?若是没什么要紧事,你这般奢靡没规矩,我真该好好整治一番了。”
温如玉趾高气扬地站在那里,没有行礼,若是往常,就算她再嫉妒陈凰的位置,也会做做样子,今日居然如此放肆。
温如玉冷笑一声:“姐姐您真是沉得住气啊,将军府就要被满门抄斩了,您竟还稳如泰山。”
陈凰一惊,嚯地起身,哪有心思顾忌什么妻妾尊卑,匆忙冲到温如玉面前,声音颤抖地问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满门抄斩?”
“呵,”温如玉知道她此刻心急如焚,却偏偏要折磨她,“满门抄斩,就是砍头啊,你那征战沙场的父亲,端庄大方的母亲,还有你刚刚成年的亲弟弟,都得屈辱地跪在那里,被刽子手砍掉他们高贵的头颅!”
陈凰仿似被雷击中一般,颓然摔倒在地,身体颤栗不止,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的,父亲一辈子忠心耿耿,保家卫国,谁都有可能谋反,但父亲绝不可能!
从小父亲就教她为人正直,不可做鸡鸣狗盗之事,他是严父,也是慈父,皇帝亲赐的九龙夜光杯、太后赏的凤头金尾钗,都是陈凰小时候把玩的玩意儿,父亲从来都是满面笑意地看她玩耍,从不曾多加责骂。
没有人注意到,房梁上斜倚着一个年轻男子,一脸玩味地盯着她们。他一身利落的夜行衣,黑布罩住口鼻,只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却是极为精致,让人感到惊艳。
这男子已经来了好一会儿,本想歇歇脚便走,没想到房下的这出好戏竟如此有趣,看得他都忘了腿上还有剑伤。
玥兮好几次想扶起陈凰,可陈凰却完全没了气力,站也站不起来。
温如玉兴奋地看着绝望的陈凰,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得意劲儿:“怎么?你这就受不了了,你应该高兴啊,幸好你嫁给了侯爷,不然你也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陈凰双唇惨白,双眸中的泪水扑簌簌地掉下来,脸上的伤疤在微弱的烛火中十分醒目。玥兮也禁不住落泪,她在将军府陪了小姐十五年,将军府的一草一木她都铭刻于心,谁曾料到今日竟全部付为一炬。
忽然陈凰像是想起了什么,双眼的悲伤悉数化为了愤怒,裹着帕子的手指向温如玉。
“是你,一定是你从中作梗!父亲母亲一世清白,断然不会自毁前程,”陈凰说着,渐渐有了头绪,“我懂了,你恨我是主母而你只能屈居妾室,你恨我是将门嫡女而你只是个知县庶出。”
房上男子听闻此言,只是略一挑眉,他早知道宫纬女子多阴狠善妒,像这种候府女子自然也是如此了。
只不过,他越看那位当家主母,越觉得这女子神秘莫测,她脸上竟有一条如此显眼的伤疤,她又是如何与侯爷喜结连理的呢。
陈凰愈加愤慨,懊悔与愤怒交杂,是啊,她不该一味心软,处处忍让温如玉,到现在如此境地,她该如何挽回自己的家族啊。
温如玉被陈凰的话彻底激怒了,她走上前去把陈凰头上的簪子生生扯下来,陈凰不敌保养健康的温如玉,一抹乌黑的秀发散落下来。
她拿着那支金簪,恶狠狠地对陈凰说到:“太后娘娘赐的金簪你不配戴!”言罢又唤了两个小厮,令他们按住陈凰。
玥兮哭喊着想阻止这一场闹剧,却被两个嬷嬷摁住了肩膀,动弹不得,玥兮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呜咽着:“你们,你们这是大逆不道!”
温如玉姣好的面容在此刻却像是罗刹恶鬼,她眼底跳跃着欲望的光芒:“大逆不道?我先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婢子!”话音刚落,烟罗就给了玥兮一记响亮的耳光,玥兮被打的头偏到了一侧,不再言语,只是喘着粗气。
温如玉走到陈凰面前,她竭力想摆出一个侯门贵妇的姿态,可无论怎样都不及陈凰半分,只是东施效颦,图惹人笑话罢了。
陈凰被那两个小厮压得很低,跪在地上,只得抬起头来仰视珠钗满头的温氏,可就算她匍匐地上,素服黑发,也遮盖不了通身的气质。
陈凰忍着内心翻腾的怒火和悲痛,一字一句地说:“我现在是侯爷的女人,你今日所作所为,足以被逐出侯府,还有,我父亲一事,我定会洗刷冤屈,换陈家一个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