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作者: 萧艾更新时间:2016-12-21 08:33:50章节字数:3153

第五章


岁月悠悠。现在,是一个谜。因为,我们永远生活在现在。


按照博尔赫斯的说法,过去,是过去的现在,未来,是没有到来的现在。一个普通的日子,无数日子里的一个人,世界上,有多少这样的日子,世界上,还有多少这样的日子,已经记不清了。


愿上帝保佑,


上帝创造了一切,一切都是他显示的。耶稣基督说,自古自今,谁也没有见过上帝,只有父的独生子把他表现出来。


耶稣基督说,天上的鸟儿也不种,也不收,你的父还养活它。


父亲在做梦。我不知道他的梦境。一个人做梦,就是灵魂去过另一种生活,做梦,就是星光体出游。


他穿着朴素,买了好衣服,也舍不得穿。


父亲说,你的祖父玉佩,是老山下来的,他与你的幺爸的婆婆结婚,有了你的爷爷,你的爷爷和你的幺爸头同地不容天。也就是说,你的幺爸的父亲和你爷爷是同一个母亲生的。


于是,我回忆起那件事。我的幺爸,一开始在供销社,之后供销社解体,他退休了,他的女儿开了一个商店。他的女婿在教书,恰好是老山下来的。


幺爸经常坐在街上。他过去当兵,后来进供销社。


我记得,他的女儿在萧艾读高中的学校附近的上过班,之后,供销社解体,现在,他的女婿还在上班,教外语。


幺爸的哥哥去世了,幺爸的侄儿,他哥哥的儿子死在广东,说也奇怪,那个凯的人,坐在石头上,石头翻身,幺爸说,那是前年的石头等仇人。真是石头也有翻身的时候。


博尔赫斯说,夕阳西下,一代代人类尽去。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人生代代无穷矣。人们意识到,如果人不死,地球就再也装不下。也许,战争是好事,也许,地震是好事。


爷爷的大儿子,就父亲。父亲的小名叫“火娃”,于是,父亲不寒冷。父亲说,人活着,就是干活的。那人吃饱了干什么?总比违法乱纪好,比杀人放火了。和尚在悟道的时候说,杀人放火,萧艾至今都没有弄清楚,杀人放火是什么意思。


也许,是削去无明,也许是真的杀人放火,当初少林寺的和尚帮助李世民起义,就是杀人放火,日本人逼迫少林寺方丈,那么,他也只有杀人放火了。


萧艾过去的一个朋友,据说,前世是个和尚。所以今生还没有成家立业。


父亲是个普通人,他一生,就是一本书,那本书,就叫我怎样做人。父亲天生知道怎样教育孩子,他虽然不知待,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但是,他知道,教育一个人很不容易。


早晨,父亲起来,去劳动,那一天,在他的记忆里存在,但是,在我的记忆里并不存在。


父亲对于我,是客体。对于他,他有一个完整的世界,但是,对于我,他是客体。父亲七十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那一天,他过完七十岁生日,来了亲朋好友,那一天,一瞬间成为记忆,成了昨天。


在父亲的生日里,他的儿子写了一个寿字。


父亲有一次考差了,他回到家里,他的父亲给了他一洗脸帕。这是父亲对他的儿子说的。


父亲说,他40多岁,才知道疼自己的父亲。到现在,父亲的儿子萧艾才懂得“疼”的含义。那就是心连着心,那就是放在心里。那就是放在手里怕脏了,含在口里怕化了。


父亲说,他的父亲死在他的怀里,死前仿佛很忧愁。那一天,他的儿子在省城流浪,乞讨,被诗人抛弃。在省城,每一扇大门都紧闭,没有一扇大门为他看。


后来,他的儿子知道,南方属火,而他的儿子属水。水火相冲。所以,省城,成了他的儿子伤心的地方。


父亲一生没有走出山村是对的。在这里,生活安宁,少了土匪强盗,村民最多丢失几只鸡。


而他的儿子,在外面漂泊,受尽艰苦折磨。


但是,他的儿子知道,那就死命运。父亲说,儿子,你六十岁才会回来。那一天,父亲和他的儿子在刨姜渠,就在火地坡。


命运女神就是这样安排的。他的儿子的老师曾经写过“命运导我”。五十而知天命,现在,他的儿子已经五十岁了。博尔赫斯写过——今年夏天我五十岁了,死神不停的磨损我。


死神挥舞镰刀,收割人的生命。文天祥写过——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文天祥想在历史上留名。于是他的儿子想起臧克家的诗句——有的人把名字刻在石头上,想不朽。


而他的儿子,只想被人遗忘。只有不遗臭万年就行了。


六点了,父亲起来,开始洗脸,吃饭,劳动。劳动让父亲身体健康,父亲的头发至今都是黑的,快七十岁了,很不容易。


而他的儿子,未老先衰,是一个衰人。很多人,说他的儿子运气不好。他的儿子想,也许有道理。一生都不走运,这就他的儿子的命运。


但是,他的儿子认为,经历过很多波折的人,才会长寿,才会有成就。


第六章


他现在睡着了,他的衰老,我无力拯救。我亲眼看着他老去。他到老年,更加心疼我。


他劳动回来,身上很脏,他的手指,骨节粗大,指甲很长,里面有污垢。他知道,母亲和我心疼他,他一定感觉到了。


他穿的是救灾的棉袄,那是地震时候发的。鞋子上布满泥浆,我还愿意是那个小孩,在家里。每一次我回来,他们劳动,我在家里,仿佛我回到当初。


我一生不幸,好在有一个完整的家,有双亲心疼。我的母亲,就是那个说钥匙在窗台上的人。外面的世界很寒冷,人情冷漠,充满欺骗,诡诈。那是一个豺狼的世界。凡是在母亲手上站立的人,终会因诞生而死去。


现在,我终于读懂《荒原狼》,在一个狼的社会,一个天真的人,很难立足,


父亲一生没有出去,是对的。


当我走进外面的世界,经历了风雨,经历了人性的善与恶。


他睡着了,正在做梦,永远是这样,萧艾在家,他在睡觉,在做梦。母亲在安睡。永远是这样。


日子走到现在,我们都老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走到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赖。这是一句歌词。那个少年很天真,当他到一个新的单位,他觉得社会是一个巨大齿轮,是一家机器,他被缠进去,他看见自己充满血丝。


那时候,他真是这样想的,也许,人真的被诅咒过。就是《圣经》上讲的原罪。


夜里,你不要醒来,天气寒冷。


在堂屋,过去,他张贴神榜,现在,他什么也不贴了,墙上空着,这样也许更好,子不语不语乱力鬼神。墙上空的,只有白色的墙壁,空空荡荡,那也许就是原教旨主义。我想说这个世界很美好,但是我实在说不出来。


我想起沈从文说的话:对于这个世界,我无话可说。


一个作家,一个诗人,基本上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好在我学过歌德。


日子不断重复。过几天,父亲,你的孙子会回来。


那一天,他的儿子回来,下雪天,你和母亲去吃酒,萧艾在家烤火,烤的是柴火。只有火焰最温暖。


那一天,你的儿子回来,你正在干活,母亲说,你和你父亲搞不拢,我不相信。


那一天,你说,富人过一天,我们也要过一天,父亲天性乐观。有一次,父亲办酒席,他说,我家土房子这边垮了,我就住那边。


从那里,我认识到父亲的乐观。父亲没有读过庄子,不知道达生,父亲也没有读过苏轼,每当想到乐观,我就想到盲目乐观。


他早上起来,去劳动,沒日没月的劳动。恩格斯说,劳动创造了人。没有劳动,吃什么,穿什么,这是我国著名笑星赵本山说的。


我的父亲,是劳动人民,他们干的是正业,一个农民。铃木大拙说,中国农民有禅的智慧。


我的父亲送我去读书。我读高中,我的父亲把猪卖了,给我买了一架上海手表,叫我丢了。


我的父亲送我读书,我能读书,能够写字。父亲是篾匠,是一个手艺人。在困难年代,父亲在外给人家编篾,我、母亲、两个妹妹在家。父亲说,把嘴巴丢出去了。


岁月流逝,父亲老了,起了老人斑。买的新衣服,他舍不得穿。


屋里只有一个过去的衣柜。萧艾还想回到童年,可是一切都逝去了,我们都来到老年。萧艾快五十岁了。萧艾看到一个故事,在一个长寿村,父亲九十岁了,儿子七十岁了,有一天,一个记者去采访,看见儿子在哭,记者问,你为什么哭泣?儿子说,我父亲打我。


父亲在安睡,父亲昨天在安睡,那一天过去了。时间一去不留痕。那一天到哪里去了?


是的,昨天。


昨天,父亲又干了一天活。那一天,不在我的世界里。存在就是被感知。一个人的自我,有一个完整的世界。在同一个世界,有许多个世界。


父亲永远在我的世界。他的像挂在我的客厅。父亲很年轻,没有戴帽子,穿着中山服,那是父亲最喜爱的服装。我的父亲,他可能永远没有想到,他的儿子,成了一名诗人。终生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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