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等,月白敏等了整整十三年,陆以青再也没有回来。期间月白敏数次要去找他,可这无影鬼打墙的茫茫花海,她是一次也没能走出去。万文大当年留下唯一一份花海地图被陆以青带走,照说这万文大对花海路径还有些记忆吧?可他自被逐出师门,精神遭受重大打击,时常自言自语,性格已半颠半疯,有时多问几句,他便大吵大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月白敏见师兄为自己一家落得这个模样,心头难过,很多时候都不忍再去惊扰他。一天夜晚,云卷风起,大雨瓢泼,这场雨后,疯疯癫癫的万文大失去了踪迹。茫茫花海,他半癲半疯能去哪里?月白敏历时数年找寻不到,感怀于万文大的恩德,将女儿陆巧的姓名改作了万巧,以示不忘师兄恩情。
后来陆旗误打误撞来到花海,他自言是陆以青儿子,脖子上的犀头蛟尾佩环又跟万巧的佩环一模一样,那是彻底激怒了月白敏。原来那一对佩环是月白敏跟陆以青当年的定情信物。要不是陆旗说了句“爹爹叫他万不可丢掉佩环”,月白敏念及陆以青不忘旧情,只怕当时就要一掌打死他。
月白敏用情至深,曾和陆以青订下山盟海誓,她却怎么也没想到十三年前陆以青离开花海,不仅是弃她而去,而且还有了自己的孩子。这十三年来,月白敏每时每刻都在盼望陆以青的到来,没想到这一盼,竟盼到了陆以青的孩子,伤心欲绝至极。在她眼中,陆旗便是破坏自己一生的小杂种,她每次气到心头,便把陆旗抓过来抽打一顿。每次打的痛快过后,又哀叹道:“陆以青,你个负心汉,自己儿女不要,却只顾风流快活,又和别的贱人生下个小杂种,总算上天有眼,这个小杂种落到了我的手里,我要尽力折磨这个小杂种,让你和那贱人死不瞑目。”
月白敏心里已极尽扭曲。每次看到陆旗,便想到当日金马卫士追杀自己的孩儿陆火灵,为什么当日就不杀了这个废物陆旗。
万巧不知道这些渊源,她和陆旗年龄相仿,很能玩到一起,见母亲时常没来由的抽打陆旗,不禁想帮陆旗。她向月白敏恳请几次,月白敏总是叫她不要多管闲事,她以死相逼,月白敏竟打了她两巴掌。她一直被月白敏视为掌上明珠,别说挨打,便是挨骂都没有过的事情。她伤心难过,哭了三天,实不知母亲为何变成了这么个妖魔鬼怪,叫人难以捉摸。陆旗见她为自己的事跟母亲翻脸,心中感激,只安慰她别哭。
母亲这般油盐不进,万巧把心一横,道:“她不讲道理,也别怪我们不讲道理。小哥,我要帮你。”陆旗见她言语真挚,心中感动,道:“你怎么帮我,她是你妈妈,又不是魔头,难道我们还害她么?”万巧道:“她这般没来由的打你,难道你便是魔头,便是坏人了么?”万巧少历世事,以为只有魔头坏人才该挨打。陆旗道:“大娘不待见我,我本来一走了之倒也好,只是阿爸给我的佩环被大娘扣下了。巧儿,要不然你去把佩环偷来,我拿了佩环就走。”
万巧道:“你是想走了么?”言下颇有不舍之意。
“哼,你想走,哪里那么容易。”一个女人声音传来,接着过来一人,不是月白敏是谁?但见她一身青衣,长发垂肩,缓缓走来,宛如仙女一般。她走到近处,道:“巧儿,你难道想着帮外人来偷娘的佩环么?”
万巧道:“娘,你怎么变这样子了,那佩环本来就是小哥的,怎么叫‘偷’,你拿了小哥的佩环不给,究竟要做什么?”陆旗道:“大娘,你要怎样才肯放我走?”月白敏被他一问,顺口答道:“你想走,你打我啊,除非你打的过我。”她知陆旗天玄之气修的奇差,故而言语间有意损他。
万巧道:“妈,是不是只要小哥打的过你,你就放他走?”月白敏道:“嗯,只要这个小畜生打的过我,我自然就不为难他了。没想到你竟帮这个小畜生,一心向外。”万巧道:“妈,你太为难人了,小哥才练几年天玄,你修炼天罡都几十年了,他怎么能打的过你。你是前辈宗师,怎么能这样子为难后生小辈。我倒是有一个法子,既能顾全您的前辈宗师地位,又能教这小子心服口服,可以说是公平公正至极。”
月白敏素知这个鬼丫头点子多,只是她少通世事,居然能够说出这番话来,看着她慢慢长大,心中很是欢喜,道:“你说来听听,有什么好点子。”
万巧道:“这个很简单。只要您给三个月的时间让小哥去修炼玄术,三个月后小哥和您比试,只要小哥接的住你三招,便算小哥为胜;若是小哥连三招也接不下,那自愿认栽,就听从妈的吩咐,妈要他几时走他便几时走。”
陆旗心中叫苦,暗道:“接她三招,凭我这个本事就算在修炼三年也不行啊,她一气推出,我就要跌落十丈之远。”月白敏哈哈大笑,道:“三个月就想接我三招,难道你们当真是胜券在握,有名师指点么?”万巧道:“我们有什么办法您不用管,您直说允还是不允两句话而已?”月白敏面露杀气,道:“只要这小畜生接招,本座有什么敢不敢的?”
万巧看了一眼陆旗,陆旗心知没有其他什么更好的办法,就博一下吧,当即点了点头。万巧接着道:“妈,这三个月时间,小哥潜心修炼,你不准再找小哥的麻烦。”月白敏道:“这三个月时间本座不管,三月之后看本座不杀了这小畜生!巧儿,你任性胡闹,那时候可不准跟我讨价还价,再替这小子求情。”说着长袖一挥,大踏步离去。她何等身份,居然卖了一个面子给陆旗,愿跟陆旗过上几招,陆旗即败犹荣了。
万巧心里却有算盘,道:“小哥,你要胜我妈妈一招半式固然难上加难,但你只是想要接她三招想来不是没有可能的,何况还有三个月之久了。”陆旗道:“巧儿,哪里有那么容易,若是我和你妈妈的气力相同那也好说,但我气力跟不上,就算招式上接了,也必然被她的气力震开。”万巧顿了一下,道:“小哥,我暂时也没有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了,我当你是朋友,见妈天天打你于心不忍,能拖延三个月也是好的。实在不行我帮你把佩环偷来,你拿了就逃,只可惜花海之地,你又能逃哪里去了。”
陆旗心中感动,他一生之中,因炼天玄愚钝,没少受人欺辱,即便是同族之人,也没有一个人愿意跟他多说几句话,更别说是做朋友。他此刻只觉一生中有个朋友竟是这样好的事,竟是这样神奇的体验!他顿了半天,道:“巧儿,你也是我的朋友。”他平日受欺负多了,人变得滑头,实是难以说出这么一句语出至诚的话来。
万巧嫣然一笑,道:“小哥,我当你是朋友!你天玄之气难学,进展太慢,要不要学天罡指法,我可以教你啊。”陆旗道:“我天玄之气都练不好,怎么能练好天罡指法!”万巧道:“天罡指法本又不难,说不定比你的天玄之气还要容易些了,这样,我教你三招吧,你试试看!”说着一个飞身,便演示天罡指法来。
陆旗见她天真烂漫,也没炫技之意,凭口就说要教天罡指法,也不怕别人多心,看完她三招演示,更是惊羡不已,便依着模样试了起来。这天足足折腾了一个上午,陆旗越练越觉得奇怪,到最后竟觉浑身连气也聚不起来了,似是岔了魔道。说给万巧,万巧道:“为什么要聚气了,我都从来没聚气过。”
陆旗听她这番言语,一时呆了,只是阿爸从来都说,一定要聚气为先,不聚气便施展不出天玄之气,至于为什么不聚气就施展不出天玄之气,他可是一点不懂。难道这天罡指法真不需要聚气么?他彷然神思,越想越难,其实他小小年纪,岂会懂得其中精奥!想当日陆以青跟月浩天两大宗师人物,历时两年苦苦相争,都不曾化解这个疑惑。
这日皓月当空,清风拂面。
陆旗正躺在花丛中苦苦思索天罡指法的法门,突然听见一声巨吼,他猛地站起身来,但见那花草中似有一巨型大物窜动。他屏住呼吸,定眼望去,那巨怪缓缓走近,他这下看清:原来这巨怪正是在山谷中救他性命的独角兽。当日和独角兽一起在深山之中吃毛桃、食山菌的情形历历在目,这下在这花海久别重逢,竟恍如隔世,陆旗惊喜不已,宛若见到了自己亲兄弟一般,一个快步奔过,一把抱住独角兽的腿,道:“兽兄,许久不见,许久不见!”那野兽极为通灵,也不发怒,呜呜呜叫了三声,似是流露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