犄头公子道:“族长豪气干云、义字当先。为了犀火族的大业,又何须过于自责?”
陆旗冷笑数声。大厅上庄严无比的气氛遭他这稚嫩的声音一笑,瞬时荡然无存。只听他大声接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杀了我阿爸是做什么大事,难道不都是为了《犀火图》么?你们都容不得我阿爸,不管他替犀火族做了多少好事,你们总是容不得他。”他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言语间与整个族人为敌,说出这番老气横秋的话来,在场众人是无不惊讶默然。
族长听陆旗说到“犀火图”,生怕听漏了一个字,一时眼睛放光,心下琢磨道:“难道……难道陆兄弟把秘密都跟这小娃子说了。”想到这里,心下盘桓,接着朗声道:“在坐诸位,常言道,‘人死为大’,今日我义兄已逝,我和他结义一场,他孩子的死活我又岂能不管,但想这小陆旗从此无依无靠,就让我来抚养,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在场众人点头称是,无不赞扬:“族长重情重义,那自然再好不过了!”“这小孩跟了族长,有族长教化,长大了即算不能成才,也能成个人啊!”“能受族长调教,那简直就是他的造化。”
……
众人恭维之中,陆旗突然大声叫道:“我就是死也不吃你家的饭……”一旁的五伯有些气愤,正色道:“死,死掉还不容易。小小年纪,就受不得一点挫折委屈,动不动以死相逼,我看死了倒还了事。”陆旗心中难过,叩头道:“五伯……”
五伯心疼陆旗,道:“我犀火族上任族长虎虫骨,曾在百灵族中为奴十一年,六次吞粪于腹中,终于苦尽甘来,一举将百灵族三位亲王擒拿,吓得百灵族帝王十日滴水不沾,终生不敢踏出荒漠一步,最终郁郁寡欢而死,那是何等英雄胆气!你年纪轻轻,吃点苦头就要死要活!”陆旗听五伯说起英雄了得的虎虫骨大王也曾在百灵族中为奴,一时心中感慨万千,想道:“原来虎虫骨大王以前也曾受过那么多的苦难,最终却也名扬天下,我虽及不上虎虫骨大王一半,怎么也不能这般没志气啊,定要好好活着。”想到这里,大声说道:“五伯,我跟你住一起。”五伯点点头,扶起他来,道:“这就是了。”
陆旗灵机一动,顿时想到一个脱身之计,哀伤道:“五伯,旗儿还要求你一事。阿爸的尸身我要亲自去葬,旁人不得随行。”五伯看了族长一眼,顿了顿,道:“嗯!阿爸对你有生育、养育之恩,你有孝心,至诚之致,族长也不会阻拦,你去葬就是。”说到这里,不自禁长叹一声,道:“以青能有人送终,自是比族葬好的多。”在犀火族中,族葬一般只用作十恶不赦和鳏寡之人,那是最受人轻视的葬礼。
族长工于心计,看出陆旗心思,心中大叫不妙,这小孩叫旁人不得随行,万一他借此跑了,那该如何是好?但他口口声声说要葬阿爸尸身,我若点破,倒显得我不顾忠孝?他顾及自身身份,不愿点破,随即说道:“五伯,小陆旗天玄气修炼不佳,他一人深入墓穴,万一碰上什么凶猛野兽,只怕危险的紧啊!”
陆旗哼了一声,反唇相讥:“族长这话真有意思呵,咱们犀火族人的灵地怎么就有凶猛野兽了,难道咱们犀火族先辈都是些凶猛野兽么?”他这一番强词夺理,族长也不跟他计较。
五伯怅然道:“旗儿休要胡说,犀火灵地怪相横生,百虫聚其,族长说的在理!”陆旗道:“五伯,咱们犀火族的男儿岂有孬种,旗儿学艺不精,但去祖宗墓地,得列祖庇佑,你就放心让我去吧。”五伯见他神情坚决,道:“好吧!族长,你就让他去,灵地外安排几个兄弟接应,一旦发生危险,也能应付。”
五伯是犀火族中最为德高望重的长者,他既如此说了,族长自然也要给几分薄面,道:“既是五伯的意思,那就照办。”
这一夜,陆旗彻夜难眠。次日一早,给阿爸换了素衣,将尸身放在犀牛车上,就驾着犀牛朝灵地赶去。他骑在犀牛背上,自言自语道:“阿爸,这回将你葬了,我也就不敢再回去了。以前你在身旁的时候我就饱尽欺辱,如今你不在我身旁,回去只怕会被打死。族长千方百计的要留我,也是为了《犀火图》。阿爸,你当年为什么会和族长结为兄弟?”他自言自语间,不自禁的一问,这一问,哪里有阿爸的回声。他才想起阿爸原来已经死去,心中更是悲伤难过。想到这一生再不能和阿爸说上几句话,再也不能形影不离的跟随其后,情不自禁的又落下泪来。他从怀中掏出阿爸临终之际交他的佩环,看了看,喃喃道:“这是阿爸用命守护的东西,说什么我也不能弄丢了。”
赶到灵地,挖好大坑,将阿爸尸身放入坑内,再用犀牛皮盖上,堆上土。一个少年人做这些事自然要比而立之年的成年人慢的多。大约忙活了两个多时辰,才将阿爸入土。
葬好阿爸,向着阿爸的坟地磕了几个头,怅然道:“阿爸,我不让那些害你的人来葬你,也不跟你丢脸,我在这山上吃点野果,采点野蘑,与豺狼为伴,自生自灭,也不去吃那仇人的一口饭。”他年纪轻轻,骨子里却是甚为倨傲。
此时,但听丛林中发出几声嚎叫,接着两棵参天古木从中“砰”的折断。陆旗回身一看,只见自己那匹坐骑犀牛早已被吓得飞身逃窜。他赶紧吹响犀牛哨子,呼叫犀牛回来。那犀牛发了狂似的只朝前奔,哪里还肯回来!
陆旗心道:“不好,这被驯服的犀牛向来都很听话,这回叫都叫不回来,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不及细想,又是两根参天古木被横空折断,只朝自己压来,他赶紧一个翻身,闪了开去。这一下死里逃生,心里砰砰的跳个不停。
陆旗不知出了什么事,只觉一股阴风袭来,难道当真是有怪物?突然,丛林之中猛地窜出一个庞然大怪。但见它形状如牛,头顶双角,身形巨大,约莫有三丈多高,通体五彩之色,血盆大口,一条尾巴上翘,长着一只脚,一只眼。陆旗从没见过这种怪物,但见它威猛无比,心中不自禁的感到害怕,想到:“这怪物看样子是要吃人的,今日莫不成要被它吃了。”
那怪一声嚎叫,如闷雷之声,响彻林谷,它头上双角一摆,又是两根参天古木惨遭折断。
陆旗见那巨怪奔来,一时被吓傻了,不知如何是好,正徘徊不定之时,突听的身后一人喝道:“快抓住长绳!”陆旗回身一看,一条绳子正朝自己丢来,陆旗正要接绳,但见甩绳之人是族长,心道:“你是我的杀父仇人,我岂能要你救我,宁死也不要你来救。”他性子执拗之极,即便是在死生关头,也不接绳。原来陆旗带阿爸尸身来灵地时,族长怕他逃走,也暗自跟来了。这下情况危机,族长便趁机甩绳救他。
那怪虽说只有一条腿,但它身形灵活,跳步向前,也是迅捷,眼看它在跳一步就要踏死陆旗。族长慌忙之下速的聚起一股天玄气中的“天玄狼气”,一招施展出去,只见一股青光直射那怪。那怪终究是畜生,不懂闪避,硬生生的把这一股天玄狼气给受了。
巨怪受了这一击打,吃了疼痛,狂怒不止。
族长见它受了天玄狼气,竟无异状,心下颇是惊讶,想道:“这畜生皮糙肉厚,连我的天玄狼气也奈何不了它。”
其实族长的天玄狼气刚刚修炼入门,自然比不上陆以青。陆以青当日以一敌百,在重伤之下,还以天玄狼气杀死一名天獾阶的莽汉,那是何等威力!倘若今日是陆以青打出这一股天玄狼气来,只怕这头怪物就不会如此幸运了。
陆旗见族长施展天玄狼气来救自己,心下愤然道:“你杀我阿爸阿妈,我怎可受你恩惠。”索性扑上前去,紧紧抱住巨怪的腿。巨怪只有一条腿,被陆旗这一抱,狂叫不已,它连跳了几下也没能甩开陆旗,吓得转身就朝丛林中狂奔而去。
族长见巨怪转身逃窜,又知它凶猛异常,追逐几步便停,不敢再追,心道:“糟了,怪物把陆旗给带走了。”
巨怪虽然体型巨大,但胆子却小。陆旗抱着它的腿不松开,它就如临大敌似的,一个劲儿的发狂乱奔。那丛林里灌木横生,它被撞的个鼻青脸肿,断树碎石,也不停步。陆旗见它发狂乱奔,心道:“我把它一放,这畜生万一把我踩死怎么办!”想到这里,只把它的毛发抓的更紧,更不敢松开了。
怪物身形巨大,又兼只有一条腿,没奔多久就力乏,再难奔跑。它立在原地,只是一个劲儿的狂叫不已,声若雷霆,十分刺耳。陆旗大声道:“畜生,你不叫了行么?”巨怪不懂人语,依旧一个劲儿的使劲叫唤。
陆旗难忍它叫唤之声,松开它大腿,捂住双耳,高声道:“畜生,你快滚,我不抱你大腿,行么?”说也奇怪,陆旗松开双手之后,那个巨怪也不吃他,也不叫唤,也不逃走,而是俯视着他,略显呆萌。
陆旗朗声道:“你看什么看,我又没有伤害到你,你难道还要报复我?”那个巨怪对着他发出一声长啸,陆旗赶紧捂起双耳,道:“你就不能小声一点么?畜生,叫什么叫,滚。”那巨怪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陆旗哼了一声,道:“好,你不走,我走!”说着大踏步向前走去。
走了几步,一回头,见那个巨怪跟着自己,陆旗生了倔强之心,心里喃喃道:“我叫你跟着我,看你跟不跟的上。”说完拔腿就跑,他专挑那种巨怪难以钻入的小树丛和荆棘之地奔逃,试图甩开巨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