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的战马声响起，仿佛吹响了一阵死亡的交响曲。杨宇轩跟着李肇向前冲去，快要接近流民之地的时候，李肇却一拉马头，向着流民侧方而去。此时部队的精锐便体现了出来，李肇手下士兵眼看李肇转向，几乎只是一个瞬间，也拉着马头跟着李肇前去。
杨宇轩邹了邹眉头，他不知李肇这样做是为什么。只是看着前面所有人都转向，他也只得调转方向跟了上去。他并未受过系统的军事训练，配合上比不了李肇手任一个士兵。然而他内力高强却非他们能比，握着缰绳的手只要轻轻拔动，马头就不得不转向。
李肇率部绕到了流民侧方，然而流民照样混乱不堪，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的来临。李肇高举着手里的马刀，第一个向着流民冲过去。此时天上月色昏暗，远远的看去李肇他们就像一条波浪，撞上宽阔的海滩一样。士兵很快冲入流民当中，杨宇轩想象中的溃散并没有出现，直到李肇挥刀砍下第一个迎上来的人的脑袋。
李肇手下士兵一起举刀，整齐划一的挥出一刀。只听喀喇声响传来，数百颗人头同时落地。杨宇轩此时来到了人群中间，被这眼前的一幕惊的呆了。倒不是李肇他们杀掉百人就可以把他吓住，而是眼前的场景着实可怖。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数不清的尸体，其中更多的是老人与孩子的。到处都是散乱的手臂，其中一只手上，赫然还握着刚才李肇投掷出来的馒头。尽管此时李肇已经杀了进来，剩下的人却毫无恐惧意识，还在争抢别人手里的馒头。
杨宇轩现在有点明白了，为什么李肇会这么好心的给流民投放馒头，为什么流民得到馒头之后，这么久还是不向渔阳进攻。不得不说，从战术的角度来说，李肇的方法无疑是行之有效的。可是此时杨宇轩看向李肇的背影，却仿佛在看向一个恶魔。
此时四散开来的血雾，更加激发了李肇和其麾下士兵好战的性格。整支队伍在流民当中穿插而行，所过之处尸横遍野。李肇他们目光冷凝，仿佛在他们刀下的只是一群畜牧。无论男女老幼，一概可杀。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李肇他们手都杀软了，流民终于不再抢夺食物，开始四散溃逃而去。此时地上一个小女孩无助的坐倒，看着从她身边经过的人号啕大哭。然而此时流民逃命要紧，没有一个人来可怜她。
小女孩哭了一会儿，李肇手下的士兵踏马赶上。杨宇轩在慌乱当中，第一眼就看到了她。眼看最前面的士兵离她只有几步，马路纵跃就要踏在她的身上。杨宇轩再也忍耐不住，双手在马背上一按，飞身向着那士兵过去。
看着逼近的马蹄，小女孩却没有一点躲避的意思。她的脑海已经被恐惧占据，身子也已经无法移动。就在马蹄落下便要向她踩落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力道，将她拉离了开来。小女孩不相信的回头看了一眼，一个人正对着她微笑。
出手救下她的，自然是杨宇轩。此时脚下巨大的惯性带动杨宇轩身体继续往前冲，杨宇轩差点撞上前面一个逃跑的流民。这个流民在奔跑之际，还在向着嘴里塞着刚才的馒头。馒头早已失去原来了颜色，覆盖上面的，是层层斑驳的血渍。
杨宇轩从他身边掠过，此人以为杨宇轩要来抢他手里的馒头，顺势一把向他推过来。杨宇轩斜身一让，此人的手就要扑到这小女孩身上。此刻来不及细想，杨宇轩看准李肇的方向，将手里的小女孩扔了过去。
只听杨宇轩大声喝道：“李将军，你接住她了。”同时他挥出一掌，将面前的流民打飞了出去。此时流民四散溃逃，也没有什么人向杨宇轩复仇。杨宇轩看了李肇方向一眼，本以为李肇会接住这个小女孩，可此时李肇手里却空空如也。
李肇还在挥舞着手里的马刀长驱直入，杨宇轩看向他的身后，地上赫然躺着那个小女孩的身影。尽管已经被马蹄踏的粉碎，然而杨宇轩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杨宇轩使劲摇了摇头，亲眼所见也无法相信这种事的发生。
尽管他已经知道李肇心狠手辣，却没有想到他已经疯狂到了这个地步。此时一个个的流民从他向前穿过，杨宇轩却晃若未觉，如同被定住了一样。看着地上散乱的尸体，还有四散沾满了鲜血的馒头，杨宇轩心中的感受实是难以言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流民的哭喊声也越来越远。终于随着涌动的人头消失不见。此时东方已经季白，杨宇轩的战马一直跟在他身旁，马鼻当中不时发出响声。
清晨第一缕阳光射来，照的遍地更是充斥着血色。杨宇轩一直立在原地，阳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此时身后传来嗒嗒的马蹄声，跟着响起了李肇及其手下士兵得意的谈笑声。
李肇见到杨宇轩还在当地，以为他是被吓住了。驾马来到杨宇轩身旁，对他说道：“杨公子，今日流民已经被我们赶出去几十里了，你不用害怕了。”
杨宇轩闻言抬头看着他，他脸上的血渍已经干掉了，成了连在一起的血块。李肇还是那幅不苟言笑的模样，可是杨宇轩却只看出了厌恶。杨宇轩问道：“你故意投出馒头来，是算好了他们会自相残杀吧。”
杨宇轩说完看着李肇，想看看他脸上会不会有一丝的愧疚神色。然而李肇脸上不起一丝波澜，即看不出杨宇轩所认为的愧疚，也没有他身后士兵所有的那种喜悦。李肇点头道：“我说过要对付这批流民，第一步就是要他们自相残杀。而今晚的馒头，就是要做到这点。”
李肇边说边下马来，杨宇轩却一下发怒，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颈。一来杨宇轩出手毫无征兆可言，二来李肇也没想到他会向自己出手。李肇衣颈被杨宇轩一把抓住，杨宇轩力道透入，按住了李肇胸前膻中穴。
李肇身后的士兵见状先是愣了一秒，突然齐刷刷的下马，举起手里的马刀喝道：“大胆！”李肇副官王志一步上前，道：“杨公子，大家有话好说，请你马上放了我家将军，不然就莫怪在下无礼了。”
王志说完举着手里的马刀，马上就要上前动手。杨宇轩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王志丝毫不惧，毅然迎上了杨宇轩的目光。就在此时，一向不苟言笑的李肇却微微一笑，他先冲着王志挥了挥手，示意他先退下。
王志眼中出现不解的神色，问道：“将军？这……”李肇摆了摆手，道：“杨公子想来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你们不用紧张，都把刀放下。”听了李肇这么一说，王志和身后的士兵，只得放下了手中的马刀。
李肇又对杨宇轩道：“杨公子，现在你有什么话，就请直说是了。”杨宇轩照样不为所动，只是不住打量着李肇的手下。天上太阳渐渐升高，李肇手下士兵脸上尽显疲态。
杨宇轩打量了这些士兵几转，突然脱手放开了李肇。道：“出去了这么多人，也回来了这么多人。李将军，今晚这场功劳着实不小啊。”
王志几人见他放开李肇，都是呼的长出了一口气。李肇问道：“公子这么说，难道是嫌我杀伐太重了吗？”
杨宇轩长叹了一口气，道：“将军，在下虽不是军队中人，战场无情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只是在下刚才只是交给将军一个小小女孩儿，将军便连的命也不能放过吗？将军这样做，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杨宇轩这话说完，王志脸上明显的闪过一丝愧色。只是这丝愧疚一闪而过，马上又恢复了他果决的神色。李肇还是面无表情，他伸手向前一指，对杨宇轩道：“公子请。”
杨宇轩陪着李肇往前走，王志带着剩下的士兵在后面远远的跟着。李肇看杨宇轩满脸不岔的模样，道：“就算残忍又如何呢，我李肇不是为了我自己的。我当初就和公子说过，我们的粮食无法接纳如此多的流民，我要收编的，也只是能形成战斗力的人。”
杨宇轩听他这么一说，反问道：“那么其他的，老人和孩子这些，就只有死这一条路吗？”李肇坚定的点了点头，道：“至少目前为止，在下没有更好的办法。这或许就是他们的宿命，从他们出生那天就注定了。”
杨宇轩只觉得李肇不可理喻，然而却也无法反驳。看着呆若木鸡的杨宇轩，李肇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天下才刚刚平定数十年，任何一个问题都不能忽视。更何况眼前的是数十万流民，在下没有选择。”
杨宇轩闻言，使劲的摇摇头，道：“你还有选择的，你可以把他们全部收编的。只要你把每个人的供需减少一点，不就可以了吗？”
闻听杨宇轩天真之言，李肇差点哑然失笑。他换上了一幅十分庄严的面孔，道：“这绝对不可以，刚才这群人为了几个馒头大打出手的事你不是没有看到，如果如你所言，他们没有一个能活下来。我现在这样，可以保证一部分绝对活下来。”
李肇说这番话的时候，话音满是慷慨激昂。说完不再理会杨宇轩，上了自己的战马向着渔阳城内而去。杨宇轩却一直在思索李肇刚才的话，让大部人去死，让能够活下来的人活下来。
就在杨宇轩感觉脑子一片浆糊的时候，前面传来李肇的声音道：“杨公子，你要是有好的办法就说出来，李某人必当洗耳恭听。你要是不愿意看李某人的行事做风，这就请离开便是，在下绝不敢强留。”
杨宇轩留在原地想了想，终究还是不愿意就这样离开。他轻抚着手里的青釭剑，暗道：“如果李肇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那就只好一刀杀了他了。”
李肇所部在渔阳休整了一整天，又向着昨晚的方向前去。不知是否是流民已经没有了力气，他们并没有跑出多远。李肇他们在渔阳城西约莫五十里处，再次找到了流民大部。今晚的时光就如同是昨晚的重复，李肇再次率着上百人，击溃了数十万流民。
这次李肇没有赶着流民继续向西，而是将他们往南方驱赶。经过了整夜的厮杀，李肇他们再次斩首万余，加上上次的万余人，流民整个队伍已经损失了三万人之多。杨宇轩看着又是堆满了一地的尸骨，以下愈发的不忍。
接下来的日子，几乎就是前一天的重复。李肇他们数百人，就如同猫和耗子玩捉迷藏一样，赶着这十数万流民在渔阳城外团团乱转。这当中不断有流民要向李肇投降，李肇全是一概杀之，更是深深的震住了流民。
如此整整过了月余，流民队伍的人越来越少了。从最初的数十万人，变成了现在的几万人之众。不过这剩下的几万人当中，基本没有老弱病残，全是一些相对青壮之人。尽管还是在被李肇他们追着跑，然而李肇他们每天能够杀的人也少了许多。
这一日夜色降临，李肇在城里集结士兵。他的士兵经过这一月有余的战斗，非但没有减少一人，反而战力还加强了不少。杨宇轩一直在旁边冷眼看着李肇，这么多天下来，尽管生命对他来说还是重要，每每看到有小孩老人死去，他还是会心动。然而时间总是会改变一个人，杨宇轩也渐渐麻木了。
就在李肇训话完毕，要准备率兵出城的时候，城外他派出去的一个士兵传来消息，有大批人向着流民方向靠近，这批人的方向是来自塞外。
乍一听这个消息，不止是杨宇轩不解，李肇也是眉头紧皱。只见他在队伍前面来回不停的踱步，突然大声说道：“大事不好，这是塞外鲜卑族为了扩大自己的力量，前来收拢这批流民。”
杨宇轩自然知道近些年鲜卑不断崛起，已经成为塞外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如果再让他们收拢去了这批流民，后果更是不堪设想。杨宇轩不敢再想下去，李肇却沉稳的说道：“通知渔阳太守，今夜继续向外投掷馒头。有多少投多少，千万不可投少了。”
杨宇轩以为他是故技重施，更是不满的看了他一眼。李肇没有理会杨宇轩，看着他手下的士兵，语气低沉且平静的道：“这一月来，我们为国所杀流民。然而尽管他们身有大罪，也还是我们汉人子孙。我常思之，心中总有不忍。今晚不一样了，今晚是外族入侵，而我们的职责，就是要杀光他们。”
李肇说完仰天大喝一声：“杀！”第一个驾马向城外杀去。王志等人也毫不逊色，纷纷纵马驰出。杨宇轩十分不喜李肇为人，此时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气节。此时他不再有任何顾虑，也随着他们出城而去。
众人约莫奔袭了半个时辰，前面的流民已经人头涌动。居中一人高声喝道：“都不要乱，我们单于说了，只要你们跟我们去塞外，就有你们吃不尽的食物。”
李肇闻言大怒，挽起身旁宝雕弓，对着这人一箭射去。这一箭势协劲风，向着这人额头飞去。片刻只听这人闷哼一声，轰然摔倒在地上。此时李肇已经冲到了流民前面，对着前面的人一刀砍下。
这人嘴里正含着半块面饼，一下子脑袋就被砍去了半个。李肇奋勇当先，力杀数十人。他身后的士兵也不甘落后，如同切瓜砍菜一般杀人。只是中间的流民好杀，围了上来的鲜卑人却不好杀。
这些鲜卑人很快围了上来，将李肇他们和流民隔了开来。杨宇轩一把抽出身旁的青釭剑，刷刷几剑刺出，登时刺倒了为首的几人。只是鲜卑人实在太多，而且他们并非手无寸铁的流民，几个交锋下来，就有人冲到了杨宇轩的马前。
此时一人向着杨宇轩进攻，另一人正在砍杨宇轩的马蹄。杨宇轩单手拉扯马缰，另一手格挡开了上面砍来的马刀。只是这么一缓，攻上来的鲜卑人更多。杨宇轩无奈之下，只得拉着马头后退了几步，同时看了一眼李肇。
李肇已经浑身是血，还在奋力厮杀。王志左手使刀，显然右手已经受伤。杨宇轩举起手里的青釭剑，深深吐纳，运起浑身内力。只见杨宇轩手中青釭剑突然大亮，而且前端不断变长，竟然长达六尺有余。
他前面的鲜卑人虽然鲁莽，见了这幅模样，也是立在原地不敢妄动。杨宇轩手中青釭剑几乎照亮了他身前几尺地方，那边的李肇哈哈大笑，一刀砍下一个头颅，道：“杨公子果然武功高强，这可是剑茫吗？”
杨宇轩冷冷一笑，道：“正是！”话音一落下，面前的人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