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时节,子时时分,月黑风高,阵阵冷风吹动地上的树木摇晃不已。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刻,没有人声的喧嚣,也少有蝉虫的吵闹。
然而此刻在野外一片看似安静的地方,下面却正有一队人马热火朝天的进行着手头的工作。并非是他们废寝忘食,而是他们的工作性质相对特殊,是已经不被允许的摸金校尉。
这是官方对他们的定义,而说的直白一点,他们的身份就是——盗墓贼。
此时是西晋太康十年,距离东吴灭亡已经过了整整十年。动乱了数百年的中华大地,也基本已经恢复了该有的生气。在位当政的晋武帝,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其中便有一项,废除摸金校尉这个官职。
可惜华夏这个国度,事情往往都是上行下效。摸金校尉这个职位延续了上百年,从枭雄董卓,到魏武曹操,东汉末年大多军阀都曾做过摸金校尉。尽管摸金校尉后来越来越少,可是盗墓这个行当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普及。
以致于发展到西晋年间,民间只要在盗墓之中小有名气的人,往往自封为摸金校尉。晋武帝废除了这个职位之后,反而助长了这群人的名气。经过了这十年的发展,在盗墓行业当中,民间以地域为区分,形成了几股名声大作的势力。
而现在拿着手中工具不断往里掘进的人群,便是蜚声西南地区,在业界当中享有盛名的盗墓团伙——江南王三遁。
说起这个王三遁,那也还真是有点来历。他祖父王威,是昔年蜀汉黄帝刘备的手下,一直在刘备军中,做到了偏将军的位子。这段历史王三遁最是骄傲,常常和下属一起的时候,便拿出来宣讲。就这么一来二去,他的名气也随之越来越大。
此时王三遁又在和下属追忆祖上光辉历史,他手下最是大胆的李四,一边掘土,一边问道:“我说三爷,这段历史你也讲了不止一遍了,可怎么说来说去就只有这一段呢?后来刘刘禅去了洛阳,怎么没有带上你们一家,你怎么最后还是留在了这边?”
他这番话带点调侃,当年刘禅灭亡自顾尚且不暇,又怎么有时间注意他们这些今偏将的去留。这时走在最前面的张五道:“三爷,这里有一块玉环,嵌在内壁里面了。应该马上就可以入墓了。”
王三遁走上几步,道:“废了这么多时间,终于入墓了。你小心点,让我来看看。”他双手探着玉环的露在外面的半截,手上缓缓使力。他家做这个已经有数代,积累下来这一手专门的内力。
内力循着玉环传入墙壁,墙壁缓缓变得松动。轻轻拉扯了几下,居然把这块玉环完整的取了出来。玉环取出之后,墙壁上露出一个小孔,里面隐隐有亮光闪动。王三遁即能成行家,这手神功便是他的倚仗。
看了一眼下属的目光,王三遁笑道:“洛阳有什么好去的,当初是我不愿意。再说了,咱们这个行业,确实有点不好说。洛阳人多口杂,万一把咱们这个行业硬栽上刘禅后主身上,那不是显得咱们对不起刘家了吗?”
听的出来,王三遁对蜀汉刘备父子还是颇念旧情。此时张五已经把刚才的小孔放大为一个较大的洞孔,只是他手上的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李四笑道:“就你小子这个胆子,还来做我们这行。让我来,干完这一票我们可赚大发了。”
李四说完上前接过王五手里的铁铲,动作轻快且细微的扩大眼前的洞穴。张五是战乱时期中原前来蜀汉的流民,最近几年才跟着王三遁做这一行。只听他道:“三爷,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件事来,我们这躺生意的买家,口音好像就是洛阳口音。”
王三遁听了沉吟未语,李四却道:“管他是哪里人呢,他出的价格可是天价啊。而且听这人所说,这墓中尚还有很多珠宝,人家一概不要,全都归我们所有。他们所要,只是这里面的一把剑。这么好的生意,还有什么不行的。”
李四说完继续探洞,此时洞口基本可以钻进去一个头了。王三遁却突然道:“老四,你先等等。”李四不解的看了王三遁一眼,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问道:“三爷,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他虽然向来胆大,但对于王三遁却是一心佩服。王三遁道:“来的时候没有告诉你们的清楚,这虽然是一个无名墓室,而我却是知道的。现在说出来我们大家再合计合计,这是关银屏与李遗夫妻合墓。”
李四闻言邹起了眉头,张五却是勃然变色。李遗是虽然是个无名之辈,这关银屏他远在中原也曾听过。她是昔年蜀汉名将,汉寿亭侯关羽之女。被蜀中百姓奉为神灵,人称关三小姐。张五定了定神,道:“三爷,这笔生意我们做不得,趁着我们还未冒犯先人,不如就此罢手吧。”
王三遁听了还未回话,剩下一些弟子也连忙附和。他们都是王三遁带出来的新人,心里难免有所恐惧。王三遁看了眼李四,问道:“老四,你觉得呢?”
李四想了想,他向来最是胆大,关羽名头虽大,也还唬他不住。而且李四为人极是贪财,现在要他罢手,心里着是不甘。他看了看几人一眼,道:“三爷,我听你的吧。”
李四语气略显落寞。王三遁把心一横,道:“都走到这里了,我们进去看看再说。如果那几个洛阳人真有什么阴谋,我们只要不把宝剑带走就是。反正我们没有收他们的钱物,也不怕什么。”
说罢对李四道:“你在后面压阵,我亲自来。”李四听完退到了后面,王三遁紧了紧手上的衣袖,上前轻轻拔着洞口边缘的泥土。他所练内力刚猛阴柔并济,尽管不是什么正宗内力,然而用在这上面却极是有用。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王三遁率先进入了墓室当中。他一落地站定,只觉得这里相对宽阔,他们所掘洞口还处在半坡之上。觉得无甚危险,叫道:“大家都进来吧。”
有了他的号令,张五带着群弟子鱼贯而入。待所有人落地之后,李四才从外面最后一个翻身跃起。李四吐了一口浊气,道:“三爷,你说那人出这么大的价钱,这里面到底是一把怎么样的宝剑?”
王三遁四下看了一眼,道:“那人说的平淡,只是我也知道。我父亲临死前告诉我,赵云将军昔年缴获曹操青釭宝剑。后来关三小姐和李遗将军成婚,赵云将军便把这把青釭剑作为贺礼相赠。”
李四问道:“三爷你的意思是,他们要的是青釭剑?”王三遁点了点头,向着中间的两架棺材走进。
关羽生前顶天立地,他的女儿也是光明磊落之人。墓室之中没有任何机关陷阱。几人不费吹灰之力,便靠拢在了棺材周边。胆小的张五和几个弟子更是敬畏,道:“三爷,这关三小姐光明磊落,我们还是罢手吧。”
王三遁抚着棺盖,道:“老五,我的名号是什么意思。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张五闻言先是一愣,立马闭口不言。
原来王三遁原来不叫王三遁,三遁只是说他有三项绝技。常人盗墓,难免破坏墓土。他却能进入之后,再完整恢复原貌,丝毫看不出痕迹。此为地遁。大多大墓当中,总有水银等物质释放毒气,凡人一旦进入,吸入这等气体,必然难逃一死。然他有独特龟息之法,能够避开毒气,进退之间完好无损,此谓气遁。
而最让王三遁声名大噪的,便是这最后一遁。撬开棺盖则棺盖不裂,合上棺盖则泼水不进。便是埋棺之人,也看不出丝毫破绽。此为最后一遁——木遁。合此三项绝技,王三遁正式定名。久而久之,也就忘却了原来的名号了。
王三遁撬开第一个棺盖,李四在后面帮他缓缓的拖动。打开这个棺材,里面一阵珠光宝气传出,照亮了几人眼前。本以为有特别多的珠宝,然而其中却只有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李四心痒难忍,就要伸手一把拿出。
王三遁瞪了他一眼,李四马上会意,退到了王三遁身后。众人跟着王三遁一起跪下,磕了九个头之后,王三遁口中念道:“只取所需,不伤贵体。先人有灵,明察秋毫。弟子王三遁叩首。”
几人站起身来,李四迫不及待的要去拿夜明珠。王三遁拦住他道:“我家三代均为蜀汉刘家做事,此次逼不得已冒犯关三小姐已是不该。老四,这次的报酬当中,从我那份当中拿出一成给你,这颗夜明珠就别动了。”
李四听了尴尬一笑,道:“不用,三爷。既然你说了不拿,那我就不要了。快点找找青釭剑吧,找到了好出去交差。”
其实青釭剑就在关三小姐身侧,王三遁一眼就看到了所在。他两手恭敬的拿出青釭宝剑,一手慢慢的抽出剑刃。大家听的这是魏武曹操曾经的宝剑,都围上来观看。青釭剑剑鞘通体幽黑,拔出的剑刃却透着淡淡的银光。
王三遁拔出一小半剑刃,借着夜明珠的光看去。剑刃底端靠着剑柄的地方,清晰的刻着两颗小字——青釭。王三遁点头道:“没错,就是青釭剑了。此剑先随曹操,后归赵云,时到现在还有人惦记。果真是一把难得的宝剑。”
说罢还剑入鞘,解开腰间环扣挂着腰上。道:“此地不宜久留,老四,老五领着大家先走,我来断后。”
张五胆子最小,拍了拍王三遁的肩膀,说道:“三爷小心!”王三遁冲他点了点头,张五第一个领着弟子们出去。王三遁先回头盖上了关三小姐的棺盖,又凭着刚才的印记,填上刚才他们进来的洞孔。等他做好这切回到地面,天色已经微亮了。
王三遁大口呼吸了几口,没有发现张五他们的身影。这下倒是颇为奇怪,往常不管他善后到多迟,他们总是在墓门口等着。王三遁向前走得几步,远处的草丛当中赫然在躺着几具尸体。
此时正是天色未明之时,王三遁这一下惊骇非小,连忙向着尸体过去。来到近处一看,心里更是吃惊更甚。地上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四张五以及群弟子。虽说他们这一行危险总是如影随形,但事情陡然发生,终究让王三遁无法接受。而且他们不是死在了墓里,而是死在了这外面。
就在王三遁还未来得及悲伤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道:“王三遁,东西拿到了吗?”
话音冷的出奇,在此时出现更是瘆人。王三遁回头看来,身后站着约莫十来号人。正是他们这单大生意的买家。王三遁绝望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是没有足够的钱吗,我把宝剑给你们就是了,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首的人冷笑道:“黄白之物,何足挂齿。只是这事牵扯太大,你和他们,还有你的家人,都绝不能够参与进来。把宝剑交出来吧,看在你们这次取剑有功的份上,我会给你们留个全尸的。”
王三遁听到自己家人也被他们杀了,心里一下失去了理智。脚下猛的一发力,向着为首之人扑了过来。为首之人冷笑道:“不自量力,把他杀了,把宝剑拿走。”话音冰冷无情,就如同杀掉一只狗一般平常。
几人围着王三遁打斗,王三遁盗墓手段虽高,武功却只是平平。三拳两脚就被人踢到在地,一人举着鬼头大刀向着他砍来。王三遁早已不抱任何逃生希望,只想能够多杀几人垫背。没想到一动手是如此下场,王三遁更是万念俱灰。
眼看刀锋便要及身,突然一把抽出腰间的青釭宝剑来。只听咯嚓一声响,这人的大刀被青釭剑从中砍为两截。青釭剑去势不衰,向上直把这人脑袋削去了半个。这一下奇变陡生,两方都愣了一愣。
王三遁没想到青釭剑果然威力无穷,当下狂砍狠劈,接连砍死了几人。他两眼通红,围着他的几人都难免后退了几步。敌人为首之人道:“果然是青釭宝剑,削铁如泥,名不虚传。”
说罢一个纵身扑上,向着王三遁手里的宝剑抓来。王三遁见他攻来,此刻已经顾不得什么章法了,一剑就向着这人劈来。这人脚下前进一步,手上伸出两指夹住了剑刃。
王三遁用力回夺,手上却感俞是沉重。突然对方手臂上传来一股巨力,王三遁胸口如受重击,手上再也拿捏不住,握住青釭剑的手一下松了下来。对方反手一挑,青釭剑剑柄倒转,被这人拿在了手里。
王三遁胸口吐出一口鲜血,这人看了他一眼道:“也罢,让你死的明目一点。你听听咱家的声音,难道还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吗?”他这几句话说的尖锐,便似舞台上捏紧喉咙唱戏的花旦。
王三遁却不敢相信的看了这人一眼,脚下连退了几步。道:“你是宫里的人?”这人点了点头,道:“正是,现在咱家再教你最后一件事。剑不是用来砍杀的,而是用来刺人的。你看好了!”
话音刚刚落下,手里的青釭剑直直向着王三遁胸口而来。青釭剑本来就是万中无一的宝剑,在这人内力的催动下,更是威力惊人。王三遁脚下只退得几步,剑尖已经抵到了胸前。当下长叹一口气,闭目待死。
王三遁只觉得胸口一痛,然而剑刃并未透体而过。王三遁睁开眼睛一看,前面的剑刃上还有一人,这人双手死力的抓住宝剑,口中不断有鲜血冒出来。正是王三遁团队当中,胆子最小的人——张五。
原来刚才他们一出墓便受到袭击,李四最是胆大也死的最早。张五为了留下给王三遁报信,假死支撑到现在。直到帮他挡下这致命一剑。王三遁只叫了一声:“老五!”后面的话已经无法出口。
张五大声喝道:“三爷,您快走啊。以后一定记得,给弟兄们报仇啊。”手持青釭剑的人冷笑一声,道:“还真是讲义气啊,我看你的义气还能支撑多久。”
说罢手上不断加劲,势要把两人一起刺死。然而人在死之前的爆发力总是惊人的,青釭剑被张五抱住了,居然无法再移的一寸。王三遁忍了一口气,向前后面跑去。
刚刚跑出几步,张五被眼前这人从上到下直劈成两截。王三遁只缓得一口气,身后这人已经持剑追到。王三遁前面已经是一个断崖,崖下面便是大名鼎鼎的抚仙湖。王三遁悲从中来,仰天大喝道:“悠悠苍天,何其不公啊。”
看了一眼身后更近的人,把心一横,把眼一闭,俯身便要向湖里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