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宇轩的眼光在空中撞上司马薇的眼光，两人都是低下了头。司马薇看向李肇，问道：“干嘛要他们三个送我，你不回汝南吗？你要是回去帮我求求情，说不定我父王就不会骂我了。”

李肇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笑着对司马薇道：“你放心好了，老爷担心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骂你呢？在下受老爷所托，受这徐州刺史所请，特奉命整顿徐州流民，安抚徐州社会稳定。所以这次在下重任在身，就不能送小姐回家了。”

司马薇闻言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杨宇轩。李肇一看到司马薇与杨宇轩，便知道此二人关系非同一般。当下对着杨宇轩道：“我听杨公子口音，当是塞外之人吧。现在到了徐州，是要回家了吗？”

杨宇轩芜尔一笑，道：“李将军误会了，在下乃是洛阳之人。只是在下年幼之时前去辽东学艺，这才回来不久，所以在下语音听来有点生硬。”

李肇点了点头，问道：“如此说来，杨公子可是要回洛阳了？”杨宇轩道：“在下家中并无直系家人，唯有三位堂兄还在。在下回家与否，都是一样的。”

李肇听杨宇轩这么一说，竟是有意要缠着司马薇，当下眉头又是一邹。杨宇轩在海边等了司马薇五日，那时候甚且还不知道她是个女的。要他现在就这么离开司马薇，心里着实有点不愿意。眼前的李肇尽管有能力，但想来还不能限制自己的自由。

司马薇一看杨宇轩不舍的眼光，自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想到杨宇轩如此对自己，眼眶又是一红。不过转念一想杨宇轩堂哥是杨骏，和他父亲司马亮是死敌。如果这样带他去见司马亮，司马薇不敢往下想了。

她坐在马上使劲摇了摇头，对着杨宇轩嫣然一笑。杨宇轩这些天也见她笑的多了，然而这一笑他还是有如痴如醉的感觉。只听司马薇道：“轩哥，这次我爹爹想见我的急，我也就不能再和你一起了。你在外面玩够了，也还是要记得回洛阳啊。”

杨宇轩怅然若失，尽管他不能受人激，也还颇为沉得住气。当下勉力一笑，道：“阿薇，多谢你的话了，我不敢说武功有多高，自保倒是没问题的。倒是你这次回汝南，路上务必要小心为上。从今天开始，我必然日夜为你祈祷。”

司马薇听得杨宇轩这么一说，眼眶忽然一红。她连忙别过头去，忙道：“这就多谢你了，我以后在汝南，也会日夜为你祈祷。”她说完这句话，饶是平时再是聪慧，也不敢再去看杨宇轩。当下一甩马鞭，座下马惊叫一声，远远的驰了出去。

刚才被李肇点到的熊炜三人，连忙对李肇行了一个军礼，道：“将军，我等去了。将军千万放心，我等必然护得小姐平安周全。”李肇点了点头，三人各自驾马，领着身后的十人，向着司马薇方向前去。

杨宇轩一直远远的看着司马薇离去，他内力既高，视力也可及远。直到司马薇身影已然消失不见，已经过去了半柱香时间。李肇问道：“杨公子武功如此高强，若要回往洛阳，在下可赠予公子良马一匹。”

杨宇轩点了点头，道：“如此就先多谢将军了”说罢看了一眼李肇身后照样杀气腾腾的百余士兵，问道：“将军，这幽州流民，恐不下十万之众。将军手下兵马虽精，要对付他们一众，想来也还是力有未逮。”

李肇闻言脸色一紧，随之又转为宁静。看了眼不远处依旧人流涌动的地方，李肇半闭着双眼道：“流民如此之多，打是肯定打不完的。而且今年天下大旱，流民只会更多，绝不会更少。”

杨宇轩见他连流民的趋势也预料到了，想来必然有应对之法。果然李肇顿了一顿，接着道：“百余年之前，黄巾起义席卷了整个天下。最后曹操扫平了大半黄巾，而且也还壮大了自身的实力。在下愚意看来，此乃是对付流民最好的办法。”

杨宇轩吸了口凉气，眼前的李肇实在不俗，难怪流民如此众多，此人却一点也不慌张。当下一喜，问道：“那么将军可是想要收编他们，什么时候开始，反正在下回洛阳也无甚大事，非常愿意和将军一起收编。”

杨宇轩自小在塞外长大，深知民间疾苦。知道眼前这些人若要不是走投无路，必然不愿集众造反。尽管他不是心系天下之人，然而刚才一时激愤之下，杀了不少流民，现在便想做点什么来补救。

李肇听了杨宇轩的自荐，却只是微微一笑。杨宇轩见他不说话，抬头打量李肇。李肇一直看着远方流民方向，眼中充斥着狠辣的神色。杨宇轩见了他这幅模样，又是忍不住暗暗心惊。

李肇看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公子，你只知道曹操收编了青州黄巾，组建了名动天下的青州军。那你可知道青州军为何如此战力强悍，从流寇一举成了曹军精锐。又是否知道，青州军为何对曹操如此忠心吗？”

他这两个问题一问出来，杨宇轩果然是一无所知。李肇看了杨宇轩一眼，自信的言道：“我就知道你不知道，让我来告诉你吧。他们战力变得的强悍，是因为他们经过死里逃生。他们效忠曹操，是因为曹操给了他们粮食。”

杨宇轩听了个一知半解，道：“就请将军明说吧，在下洗耳恭听。”

李肇答道：“说来很简单，就是我现在还不能收编他们。一来他们还没能经历死里逃生，收编起来也无法形成战力。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要不断驱赶他们，把他们逼到走投无路。等到他们自相残杀的时候，就能够形成战斗力了。”

杨宇轩听了脸色一沉，他实在不喜这个办法。李肇续道：“二来我们粮食不够，无法供养数量如此庞大的流民。只有让他们之间互相残杀，淘汰掉一披弱者之后，才能行收编之策。”

李肇说完面无表情的看着远处，眼里的杀意更是暴露无遗。杨宇轩刚才见他和司马薇说话，不苟言笑，还较为佩服此人的大将风范。然而此时听了李肇如此狠厉的做法，心里升起一丝不满，言道：“将军如此谋划，不觉得杀伤太过吗？”

李肇依旧不为所动，道：“为了更多的人能够活下去，我只能这样做。在下跟在汝南王身边也有近十年了，一直无有建树。这次好容易有了这个机会，在下绝不能放弃。也唯有此法，能够一举荡平眼前之流寇。”

杨宇轩刚想说话劝说，李肇身上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势，竟压迫的他说不出话来。杨宇轩是江湖中人出身，毕竟只是单枪匹马，小打小闹。眼前的李肇是真正的杀人机器，把眼前的几十万人都视为草芥。

好半晌杨宇轩才说道：“如此在下更不能回洛阳，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跟着将军一道，见识下将军的用兵如神？”

杨宇轩语带讥讽，李肇如何听不出来。只是此人确是成大事之人，任何时候都是不动声色。当下笑道：“宇轩过于褒奖在下了，在下如何当的起用兵如神四字。不过既然宇轩有兴趣，那就留在某身边便是。”

李肇说完也不再和杨宇轩废话，回身整顿兵马。在送走了司马薇之后的一个月时间里，杨宇轩一直跟在李肇身边，李肇倒也不多置一词，任由杨宇轩随军。

李肇活动范围甚广，有了徐州刺史授权，再加上汝南王司马亮的支持。他的活动地域涵盖了整个徐州，以及幽州大部。他也当真了得，凭借手里不足千人的兵力，愣是把数十万流民赶的东窜西逃。

而且他也没有固定的行军路线，只是哪里有粮食，就把流民从哪里驱赶。一个月时间下来，除了事急关头，李肇及他的手下，几乎没有下手杀过任何一人。这样一来的话，这些流民和他们之间，始终没有形成更大的仇恨。

杨宇轩尽管不喜李肇的行事做风，然而这段日子下来，见得李肇约下有方，手下士兵在他的指挥下，是一支名副其实的精兵。杨宇轩纵使不懂军事，也甚是佩服李肇治军的能力。

这一日杨宇轩随着李肇一起，已经把徐州的之处汇集而起的流民，全都赶过了幽州中部渔阳郡。本该一直向前推进的时候，李肇却又下令不再追了。杨宇轩又是不解，也只得随着李肇停了下来。

李肇看着不远处逃跑都已经没什么力气的流民，看了一眼身后也是尽显疲惫状态的士兵，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道：“今日就到这里吧，他们已经无路可去了。大家好生休整，三天之后本将另有重任。”

李肇麾下士兵尽管疲惫至极，闻言还是齐声应诺。杨宇轩见得李肇手下士兵如此训练有素，一时也不知是好是坏。李肇冲他一笑，道：“宇轩公子，这几日你也辛苦了，好生下去休息吧。公子何时想走，在下绝不敢强留。”

这一个月的长途奔走，李肇脸上也是疲态。杨宇轩内力高强已至绝顶，却是无有丝毫委顿，照样神采奕奕。听得李肇一问，笑道：“在下没什么好辛苦的，反倒是将军这几日统筹大局，想来是身心俱疲吧。不知将军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李肇闻言哈哈一笑，道：“宇轩公子啊，你刚才说了我身心俱疲，怎么现在来问这种让人头疼的问题呢？”

杨宇轩闻言一愣，笑道：“是在下鲁莽了，将军好生歇息。”李肇点了点头，不再理会杨宇轩，转身向着身后的渔阳郡回马而去。杨宇轩看了一眼李肇的背影，又看了一眼不远处还在逃窜的流民，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寒意。

如此过去了三天，这一晚杨宇轩正在床上朦胧入睡。突然听到李肇在外面高声的训话，杨宇轩混身一个激灵，翻身从床上爬起来。来到外面城墙边上，此时月色初上，李肇在前面慷慨激昂的训话，下面的一百士兵杀气腾腾的站在原地。

前面这批士兵只对流民进行驱赶，尽管训练有素，也无甚可怖之处。然而现在这批人身上的杀气显露出来，杨宇轩才真正发现了他们所具有的彪悍与狰狞。

只听李肇高声的道：“你们已经休息三天了，今晚该你们行动了。前几日我们一直在追击，今天不用了。”说罢看了一眼远处的流民方向，一字一顿的道：“今晚之事，有进无退。杀尽流民，只在今夜。”

杨宇轩这几日随着李肇驱赶这些流民，心里隐隐觉得他们未尝不可怜。然而想起前日这些流民要吃掉自己和司马薇的模样，又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杨宇轩把牙一咬，暗道：“已经走到这一步，就陪他们大杀一场好了。”

李肇简短的说了几句话便停了下来。杨宇轩看着城门的方向，深深吐呐运气，就等着城门打开。然而李肇却没有下令打开城门，他领着众人登上了本来不高的渔阳郡，杨宇轩正感奇怪，城楼上传来了吱呀吱呀的声音。

李肇一直没有理会杨宇轩，杨宇轩按捺不住好奇，快步登上了城楼。只见城楼两旁的汝墙当中，缓缓移出四架庞然大物。杨宇轩以前从未见过这个东西，看了一眼照样淡定的李肇，问道：“李将军，这是什么东西？”

李肇看了眼城外流民集聚地处忽明忽暗的灯火，又看了看身旁这四架庞然大物，笑道：“当年曹操在这北地击溃袁绍，除了他的用兵确实要比袁绍要强以外，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种投石车的使用。天幸这渔阳城内恰好剩有这四架投石车，正好助我今晚成此大功。”

原来李肇要先用投石车震慑城外的流民，然后再出城放手大杀。杨宇轩赞赏的点了点头，道：“先砸一顿也好，先震住了他们嚣张的气焰也好。”

李肇闻言却摇了摇头，笑道：“要杀人我手下的士兵就已经足够了，也不用费力借助这些投石车。今天不是要投石给他们，而是要投食物给他们。”

杨宇轩闻言张大了嘴巴，流民之所以被他们百余人追着跑，就是因为没有食物，导致没有战斗力。现在李肇居然要给他们食物，杨宇轩在心里第一反应就是听错了，他不敢相信的看着李肇，要看看他会说些什么。

李肇却只是微微一笑，对着后面一挥手，道：“把馒头端上来，开始向外面投射。”看着还是满脸不解的杨宇轩，李肇微微一笑，仿佛丝毫不以眼前的事为难，道：“这当中的原因容某日后解释，停歇请公子不要多问。”

杨宇轩听李肇如此说了，也就不好再坚持什么了。大约过了半刻钟时间，李肇手下士兵向外射出去了第一堆绑在一起的馒头，接着只听嗖嗖嗖的声音传出，一堆又一堆的馒头被射出去。落在外面地上又是啪的一声，绑在一起的馒头四散开来。

如此过了小半个时辰，李肇为流民准备的馒头弹射完了。杨宇轩问道：“李将军，可能流民已经收到馒头了，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呢？”

杨宇轩说话之间略带着一丝的颤抖，这十几万人有了食物，会有什么样的战斗力，想想就觉得可怕。李肇却还是神色如常，看不出他有一点点的波动。他两瓣窄削的嘴唇慢慢打开道：“让他们先吃一会儿吧，我们要做的就是等。”

杨宇轩心想这些流民一旦吃饱了，必然就是来找李肇他们复仇。这十数万人一起发动，这小小的渔阳是绝对抵挡不了的。然而看到李肇这幅胸有成竹的模样，杨宇轩只得把心里的不安强自压下，一边不住的运功提气。

如此又过去了半个时辰，城外的喊叫声越来越大，其中老人妇孺幼儿的响起连成一片，杨宇轩如此高强的内力，运起天耳通这类的神功，也无法听清楚他们具体在说什么。只是从这些人的喊叫声当中，也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这些人越来越浓烈的恨意。

杨宇轩听的心烦意乱，他半点也不明白这当中的原由。只是他心性向来善良，不然也不会为了素不相识的王三遁挺身而出。此时听得城外的喊叫声俞发的凄惨，尽管心里知道这曾经是一批要将自己置于死地的人，心里也难免升起一丝不忍。

抬头看了一眼李肇，李肇嘴角上扬，居然有了一丝笑意。杨宇轩心里一寒，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李肇点点头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流民就是流民。”

然后直了直身子，转身对着下面的士兵道：“打开城门，所有将士，一个不留，全随本将出城杀敌。若有半点迟疑者，立斩不赦。”

李肇说完带头走下城楼，翻身骑上了自己的战马。杨宇轩甩了甩有点沉重的脑袋，也骑上了自己的战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