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琴女无笙
作者: 桃眠子更新时间:2018-07-13 10:29:23章节字数:4490

人界尚来与会法术的其他五界很少交流,纵使外界动荡万分,也难以影响到人们。这次来人界,恰好赶上了百花节。


夏天是百花盛开的季节,善于寻求欢乐的人便挑了一个良辰吉日,当做百花节来庆祝。百花节的狂欢能持续七日,赫连流云带着狐罂来到人界的时候,刚好是第二天,欢乐的氛围还在大街小巷喧腾着。


万花齐放,争奇斗艳,热闹万分。赫连流云不容置疑地牵着狐罂的手,穿过喧嚷的人群,途中还给狐罂买了支糖葫芦。此刻二人皆化了装换了容,变成习惯在人界待着的模样,看上去朴素简单,却又因为天生的气质,让众人难免悄悄探望。


狐罂被一路拉着,感觉自己就成了一个靶子,接受着周围花季少女的羡慕目光。狐罂又仔细观察了赫连流云的脸——不得不说这人越长越标致,即使换了形容也剑眉星目,自带吸引桃花功能的面相。


若不是表情太冷清,显得格外不近人情,狐罂心想,估计还会有更多姑娘围着打转。途中有一个胆子大些的姑娘,掷了一朵花过去,恰好落在衣裳上。忙着牵狐罂的手和赶路的赫连流云自然没有太过注意,那朵花也就一直别在衣领处,随着赫连流云的动作摇摇晃晃,却偏偏不落。狐罂看着好笑,实在不忍堂堂仙尊被这样“戏弄”,伸手撷过。


赫连流云立刻回头,眼底温柔得能化出水。他盯着仿佛做错事的狐罂,又看看她手里的那朵花,拿过去垂眼打量。


“百花节的时候,”赫连流云似笑非笑地掂着那朵花,“小姐给公子掷花,可是心悦于他的意思。”


狐罂反应极快,立刻淡定:“我给我哥哥送朵花还不可?”


“哥哥?”赫连流云一愣。


“对啊,难道不是哥哥你非要带我出来逛百花节的?”狐罂笑眯眯的说,“再说,哥哥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未成亲,身为妹妹也是看不下去的,当然要帮哥哥牵红线了。”


赫连流云意识到狐罂对自己身份的隐瞒,再一扫周围,四处本来满眼祝福的人们都长长的“哦——”了一声,中老年人大多数散了开去,留下年轻姑娘咬耳朵。


“原来是兄妹啊,还以为是一对夫妻呢,不过兄妹俩感情真好……”


“姐姐你看,我们不如扔朵花过去,吸引一下他的注意?”


“……”


周围吃瓜群众的反应很快就达到了狐罂的预期。无数鲜花洒过来,密密地落在赫连流云身上,场面何等壮观。赫连流云脸都黑了,瞪着狐罂:“故意?”


“噗。”狐罂忍不住笑,“知道啦。”便乖乖的跟着赫连流云走,当然一路上还是众人瞩目。


赫连流云不愿被打扰,蹙了蹙眉,忽然一手揽过狐罂的腰,在她一声惊呼下三步翻过一堵高墙,顺利隔开墙外喧闹的人群。狐罂吓了一跳:“你要干甚?”


“太吵,不喜欢。”赫连流云始终没放开狐罂的手。


狐罂撅撅嘴,只好随着这位仙尊的脾气来。没办法,实力强,还得靠着人家混嘛。


二人此刻处于郊区位置,离开了狂欢的人群,狐罂感觉环境都寂静了不少,甚至有点冷清。毕竟踏在乡间的小路上,两个人都默默无语,不知说些甚,又没动物吱吱喳喳地叫唤,冷清也是必然的。


狐罂小声地吹了口气,惹得广袖呼啦呼啦地晃动,衬着煦日融融的夏季田野,颇有一番灵动之韵。狐罂起了玩心,便一路吹来吹去,笑声也情不自禁的响了起来。


本来是一个颇幼稚无趣的小事,狐罂依旧做的欢天喜地,就好像一个小孩般欣喜。赫连流云在前面领着路,嘴角也忍不住上扬,仿佛多年来的压抑都随着狐罂的笑声疏散开了。


不知是不是风声造成的错觉,狐罂忽然听到有一个笑声轻灵地响了起来。狐罂仔细听着,感觉这样笑又不像是赫连流云的作风。本想到前面去看看赫连流云到底有没有笑,前面的赫连流云忽然停下,伸手拦住她的去路。


“安静。”赫连流云低低道。


剑出鞘,冰冷的剑气顿时充斥于空气中,赫连流云剑上镂着的君子兰活了一般被灵气旋绕着。狐罂倏地紧张起来,一动不动。


赫连流云微眯着眼,盯着四周的动静,衣摆还随着夏风一鼓一鼓地扇动,面容就已然变得寒冷如冰。


忽的,长剑拦腰斩去左方草丛的高高野草。狐罂这才注意到,方才还宽阔无垠的草地,此刻野草越长越高,越长越密,像有意识一般将二人包围在一起,只留下了极小的空间。狐罂吞了口口水,小心握住赫连流云垂下的广袖。


那笑声越来越大,变得刺耳。狐罂不得不皱紧眉头,两只手紧紧捂住双耳。赫连流云还是一派镇定的模样,给了狐罂很大的安全感,可那笑声似乎越逼越近了,像是从四面八方穿来的一般。


童子的笑声犹如银铃般清脆,而这个笑声却卡在童子和邪妖之间,尖利,如同锥子刺穿耳膜。狐罂终于忍不住尖叫一声,蹲下身,耳中流出鲜红的血。


恶作剧一般,笑声戛然而止。赫连流云面一沉,迅速从袖中取出两块光润的玉,小心塞在狐罂两耳,将狐罂抱在怀里。躲在怀里的狐罂没看到,赫连流云悄悄的咽去一口血腥,压下了胸腔的血腥味。


冰凉的玉石渐渐平复了笑声引起的极度不安,也感受到了鲜血止住的迹象。狐罂喘了口气,扶着赫连流云站起身来,再一次感到了自己是多么废柴。


赫连流云的声音沉静而口气尖锐:“何人在此作怪,偏要害两个无辜之人?”


那笑声又响了一下,不过已恢复了正常状态。一个女声响起:“装作凡人的二位仙人,倒是为何闯入我的领地呢?”


这个女声辨不出年纪大小,只能听出年轻感,和毫不掩饰的嚣张。赫连流云再道:“不知是哪位的领地?”


草丛再度晃动起来,大风呼啦一声在不远处的高高草丛处卷起一个漩涡,狐罂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漩涡里浮出一个人来,一个极其貌美的女子。


女子皮肤白得吓人,眼睛清亮,是能将人浸进去的幽紫。左眼角一点红痣,唇是猩红的颜色,如神情般张扬而不掩饰。飘扬在半空的苍苍白发的其中一缕,被玩弄在骨骼突出的手里,另一只手把弄着一样小物,看不清是甚。一身紫衣恰到好处的烘托出女子完美的身躯,这副装扮,极其妖冶,却让人看出苍凉来,也是一个诡异之处。


赫连流云静静地看着女子,突然开口:“魔界琴女,纤无笙?”


纤无笙,擅长用笑声让敌人双耳双眼出血,导致盲聋现象。武器是一把古琴,可缩可大,能催动自然万物随她而动,声音也很是刺耳。纤无笙在魔界地位很高,是当初随着魔界男尊做事的人,也是魔界现在唯一与男尊有过接触的魔。


“正是不才。”纤无笙微微咧唇笑了。


“我早该想到,你的笑声。”赫连流云明显戒备了许多,“不知这处郊野,何时成了琴女大人的领地?”


纤无笙手里的玩物变大了一些,是一把七弦古琴,黑紫的木材,雕着细碎繁复的花。她悠悠地弹了弹琴弦,并没有直面回答这个问题:“你身边那人,是叫绫儿?”


又是绫儿。狐罂不知为何,心脏绞痛了一下,就听到赫连流云否认:“不是,我们不知绫儿是谁,怕不是琴女大人认错了人?”


“才不会。”纤无笙高傲的抬起头,“那你叫甚?”


“狐罂。”狐罂的双耳又开始隐隐作痛,咝咝地吸气。


“你方才,可是见到了一个魔?”纤无笙继续追问。


狐罂忍痛点头道:“算是。”


“那你之前可与这个魔有过联系?”


“没,今日是第一次。”


纤无笙不再追问,手有一波没一波地拨着琴弦。赫连流云留意听着对话,一抹疑云浮上面庞。


“我与鹤清确实是第一次相遇,这名字也是他亲口告诉我的,若琴女大人有任何不满,我可以再不与他联系。”狐罂补充。这种时候,保命为主,其余为次。


“甚名字啊……”纤无笙忽然笑了,唇角勾起的角度极其妖娆,却让狐罂难以心安,“如此文雅,可不是他的风范啊。”


纤无笙抬起头,细细地观察着狐罂:“你说,我也不能杀你,也不能夺你,全要迎合他的意思,我这又是来做甚?”语罢,估计也是觉得自己为这事太不值得,摇摇头,语气沧桑了半分,“白白来了一趟,却是甚都没做,纤无笙啊纤无笙……”


刚才的凌厉,如今都化作了小女子般的娇柔,可也只是化了一部分。纤无笙又独自默了半晌,那娇柔似乎从未有过一般,再度发声:“罢了,当我且出来散了个步。你们走吧,就当是我没来过。”


话语刚落,狐罂又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消失在草丛的漩涡中,那场景,狐罂怕是此生都难以忘记,如同绚烂的彼岸花盛开再落幕,成败开落,一切尽在一念之间。


瞬时,周围的环境变回原来的样子。赫连流云铁青着脸,牵着狐罂的手越握越紧:“鹤清?”


狐罂不置可否:“今日在圣女婆婆的后花园遇上的,新认识,应该是个魔。”


“魔一向不近人情,六亲不认,怎还会和和气气的和你打交道?你做事,就没有考虑过后果?”赫连流云语气越来越重。


“赫连。”狐罂不想争论,头发晕,“我不想说太多。魔不一定全是坏的,就好像仙也不一定全是好的。我有自己的判断力,我们先走吧。”


一句赫连,顿时缓和了赫连流云的脸色。他的神情沉了又沉,最后还是继续向前。狐罂磕磕绊绊的跟在后面,几乎分不清谁是谁,不一会儿,就被赫连流云拦腰抱起。


狐罂也不想挣扎了,方才的事情让狐罂很是不适。都不想拒绝这个拥抱,狐罂迅速陷入昏睡。


……


不知多久,终于清醒。


狐罂眨眨眼看看四周,床头边半空中,浮着一碗汤药。狐罂愁眉苦脸的把汤药喝下去,又按了按耳中的玉石,感觉已经好多了,便把它们取下来去找赫连流云。


出了门,是一个很大的院子,藤蔓编成的大门格外别致雅趣,能看到外面平坦绵软的草地,一朵朵亮黄的小雏菊花。院子里,大门旁边是一棵巨大的树木,狐罂一眼就看到了拿着锄头的赫连流云。


赫连流云正耐心地铲着树下的泥土,挖出一个坑来。狐罂走上去的时候恰好听到“铛”的一声响,赫连流云抬头看到狐罂,微笑了一下,便伸手拔出了埋在泥土里的一坛酒。


古朴的陶坛,刚出土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香。狐罂甚是喜欢地辨认:“啊,是酒红。”


酒红是六界酒之首,易醉,但味道极佳,喝下肚去是飘飘然的醉感。狐罂在妖界的时候曾与万禾卿喝过一次,就再也忘不了那个味道,确实沁人心脾,唇齿留香。


“最近太累,要好好养息,不可喝太多。”赫连流云晃了晃酒坛,看着面前满脸期待的狐罂。


狐罂兴奋的点头。


赫连流云打开坛子,又取出两个酒盏,倒了两杯酒,递给狐罂一盏。狐罂立刻抿了一口,沁人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抿抿唇,狐罂忽视喉中微微的辣——酒有些烈。


“醉了也罢。”赫连流云晃晃酒盏,却没喝,“这是我很久之前建造的房子,很安全,你就算醉了也无妨,没人会注意。”


“你建这房是做甚?”


“本想着,若有一天能和她在一起,就辞了仙尊一职,和她来这里住一辈子。”赫连流云淡淡道。


狐罂感激赫连流云说话间的分寸,没有再提起自己来。不管赫连流云是否真的和之前的自己一样喜欢着对方,狐罂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无感而拖着他。这一句泛泛的“她”,狐罂听着,心里感觉很好。


“你放心,绝对不弄乱这里的一草一木。”狐罂绽开笑容,将酒盏的酒一饮而尽。


等了等,却看到赫连流云一脸踟蹰,似喝不喝,欲饮不饮。狐罂好奇:“你没喝过酒?”


仔细一想,也是,之前和赫连流云在仙界的时候,不论是去别处做客或是办家宴,赫连流云都未喝过酒,倒是年少的赫连流雨悄悄喝过几次,还被狐罂教训了一番。


“一次。”赫连流云挑了挑眉尖,“喝酒易醉,会让人不清醒。”


“那你总绷着心里的弦,不痛苦吗?”狐罂也学着挑眉,却学不到那种自然的微微轻佻的冷淡感。


“我没有绷着,我向来如此。”赫连流云盯了酒盏一阵,半晌,还是放下了酒,“我只在情绪失控的时候才会。”


失控,可不就是绷着的弦断了嘛。狐罂应了一声,表不再追究,又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那我自己喝?”


此刻的狐罂觉得,自己在喝酒这方面,还真有一股豪迈之气,显得很巾帼须眉。不过和酒馆里那些真正泼辣的女子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但狐罂很少会让自己做太豪迈的事情,有时候的豪迈是存在杂质的,是被逼迫的豪迈,狐罂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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