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了圣女婆婆离去,狐罂叹了叹,向后花园走去。圣女婆婆很懂得美感,花园里种植了各类花草,熙熙攘攘地拥挤着,像人一样摇摇摆摆。狐罂俯身嗅了嗅扑面的香气,满足地抬起头。
一个男子站在身前。
狐罂眨了眨眼,脑海里忽然爆发出非常熟悉的感觉,细细碎碎地,如一枚枚小炸药爆了开来。“你……”突如其来的错觉。
从未有过的记忆破碎的流淌,隐约闪过这个男子的身影。男子却满面惊喜,狭长的双眼里溢满不可置信的笑意,手不由自主往前伸:“绫儿?”
狐罂顿了顿,抑制住脑海里乱七八糟的记忆碎片:“我……”
“你真的是绫儿?”男子看起来很机警很清醒,追问着确认身份。
狐罂点点头。可又想,自己还未确认身份,这么点头会不会存在欺骗。可还没反省过来,狐罂就被男子猛然用双手高高的举起,像一位慈祥的父亲一般幸福的看着手里的孩子:“你真的是绫儿,绫岐的女儿?”
“抱歉……我真的也不太清楚……”狐罂有些晕乎,又一次被认做是绫岐的孩子了。被举起来的确是有些尴尬,可看着男子的眼睛,狐罂却不觉得难为情,反而很熟悉。
男子眨了眨眼,清爽的眸子里神色沉稳了三分,一抹欲成不成的弧度顿时僵在嘴角:“我真的没想到能遇到你,我以为……算了,我下次再来寻你。为甚我之前没有感受到你呢?”
狐罂理了理衣裳,弯起眼睛,扬起笑容:“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你是圣女婆婆的人吗?”
“圣女婆婆?”男子眼底闪过一丝玩味,“那老人啊,可不想遇到我。我们俩的秘密,可不要告诉别人哟。”
“唔,好吧。”看这个男子的脸,怎么也不像是坏人,狐罂暗自思忖着。
“这次见面太仓促了,我下次准备好会再来找你的。我叫鹤清。”鹤清拍了拍衣服上的显而易见的灰尘,“躲过那些人跑出来可不容易,所以我才要易装。”
狐罂赶紧道:“其实我也不叫绫儿,你叫我狐罂就好。”
“狐罂?”男子歪着头看了看狐罂的脸,点头。
“嗯。那个,我先走了,我朋友还在等我。”狐罂退了两步,感觉气氛还是有点陌生的。男子依旧点头,咧开嘴,挥挥手,顿时化作一缕烟消失不见。
狐罂本就要转身走了,可下一瞬又目瞪口呆的盯着那缕烟。灰暗的烟雾,难道不是属于魔界的吗?怎么,跑到神界来了?
狐罂揉揉眼,确认自己的的确确看到了那缕灰烟,才真正相信自己见到了一个名为鹤清的魔。不过这个魔却很不同,不像感觉中魔每时每刻都杀气腾腾的样子。穿衣也破烂,一身灰扑扑的衣裳,像是被淘汰扔掉的宫服,还是下人穿的那种。
唉,真头疼。狐罂敲了敲前额——感觉绫儿这个事情,好像挺难办。不过自己怎么就牵扯上这码事儿了呢……
狐罂又转了转,结果路痴找不回原先的路,只好连翻了几个墙头,才踏上记忆中的小道。
……
赫连流雨拍拍伽幽的背,试图让她开心一点,可一看伽幽冷冰冰的脸,手都一僵,迅速撤回,弯起眸子牵强地笑:“哈……你好些了吧?”
伽幽斜眼瞪他:“闭嘴。”
“是!”赫连流雨乖乖抿上嘴唇,一言不发。
他跟着伽幽屁颠屁颠,看着伽幽来来回回地在树林里绕着圈子,始终不肯开口的倔强样子。绕了一会儿,赫连流雨很快忘记了刚才伽幽的警告,好奇的指着前方的花面鹿:“那鹿,能骑吗?”
伽幽难得道:“你去试试。”
赫连流雨立刻双手护前,满脸戒备:“不要骗我,我对这个可不了解,那鹿不凶吧?”
“不凶。”伽幽招招手唤来一只。
赫连流雨翻身上鹿,兴致勃勃的骑上去:“我坐好了,然后如何?”
伽幽迅速抽出长剑,在花面鹿尾巴上轻轻一挑,断了花面鹿两根尾须。花面鹿的尾巴最为美丽也最为敏感,这一断,马上尖叫一声展开翅膀,飞速升天。
赫连流雨:“……”
赫连流雨:“唉唉唉?伽幽?!神军殿下!我我我不会掌控啊!我再也不多嘴了你发发善心放我下来,我绝对老老实实再不惹事!”
花面鹿坚定认为赫连流雨就是它的“害尾之首”,扇动着翅膀,在空中表演杂技一般左旋右绕翻腾倒冲。赫连流雨最为怕晕,在鹿背上险些吐出来,却又无计可施,在眼花缭乱之间看见地上的伽幽慢腾腾的踱步走了,一颗心顿时揪成一团:“伽幽!!!”
伽幽自然充耳不闻,按着原路返回。可听着天上异常苦楚的尖叫,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悄悄弯在嘴角,可转瞬消失。猛地,伽幽有些茫然,自己刚才……莫非是笑了?
征战沙场数百年,见过无数血雨腥风,伽幽自认为早已练就了心神稳固毫不动摇的本事,也许久未曾难以自禁的笑过。可这次,却让伽幽破了戒似的……笑了?
伽幽抬眼望去赫连流雨,看着他一袭白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鼓得如同波浪。他已经暂时稳定了花面鹿的心情,并在苦口婆心的劝说它下去。一人一鹿悬在半空一动不动的,半晌也不见甚进展。
赫连流雨或是崩溃掉了,他刚才上鹿前把剑交给伽幽保管,此刻无法御剑飞行,又不敢直接跳下去,怕摔个骨折,只能由着这位鹿爷的心情来。
赫连流雨嗷嗷叫着,苦口劝完了也没看出鹿爷的结果,郁结之时望去伽幽的方向,试图获得救助。而一眼扫过去,伽幽也在看他,顿时欣喜万分,以为伽幽回心转意,要来帮他,正要大喊,却再次心碎——伽幽她、她又转身走了……
赫连流雨难免郁愤难平,不过人家就是神军,底气十足,说走就走,毫不拖泥带水。自己实力不如人家,也不敢当场叫板,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远。
赫连流雨愤愤地砸了砸自己的腿,只好继续和鹿爷进行身心俱疲的交涉。
……
赫连流云垂手,拢了拢一朵花的五瓣,一股沁人的香气四溢,弥漫在空气里。他静静地候着,直到后面穿来轻轻的咳声。
“嘿。”狐罂也不知如何是好,假装镇定地打招呼,“流雨呢?”
“他和伽幽先行离去了。”赫连流云转过身,定定地看着狐罂。
“这样啊。”狐罂揉揉耳朵,又问,“那我们先走?”
“去找流雨?”
“不知道……我们先回仙界吧,我打算酿点酒。”狐罂端端正正的站着。其实面前这个人已经无比熟悉了,可站在面前,那种压力还是隐隐压在头顶,像一个做错事的学生面对严师一般,不自觉就正经起来。
赫连流云微微蹙眉:“有烦心事,要酿酒?”
狐罂赶紧摆手:“没有!就是……就是很想喝点……我也好久没喝酒了,打算酿点清淡的甜酒,恰好正逢安神花开,喝些安神酒,也不是甚坏事。”
“最近睡眠不好?”赫连流云还在追问。
狐罂哼哼两声:“也不算是,就是最近事太多……”
赫连流云不依不挠:“若有事,可否说一说?”
狐罂揉揉头发,把原本整齐的碎发揉成了一团乱草。心里刚刚一直压制着的不明不白的心情忽然化作愤怒,脱口道:“哎呀!我就是想喝酒,你别管我了!”
不知怎的,口气忽然大了起来。话脱口而出,却未经大脑。狐罂脑里嗡嗡嗡地作响,许久,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气说的有点过分。但自己也并非故意,毕竟近些日子这么事,让狐罂好久未开动的大脑好好的混乱了一番,难免有些郁结于心的小脾气。
狐罂小心的抬起头看向赫连流云,正想道歉。赫连流云脸先是僵的,却忽而莞尔一笑,负手站着,眼底晕晕染染,一片欢快。狐罂感觉这人是真的奇怪,怎么一点不生气,还笑意盈盈的。
“还是有烦心事。”赫连流云轻声说,“先别去仙界了,我带你去人间转一转,我晓得一处喝酒的好地方。”
狐罂:“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