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如此之快,清醒后的狐罂被侍女好好疗养了几日,又潦草的照顾了几下子小凡儿,总算等来了磨磨蹭蹭返回的茶生。晨曦微露之际,茶生仍旧一袭标志性的白裳,提着一篮葡萄跑过来,甚至顾不及礼数,就拿碟子盛葡萄,大大咧咧地坐到了一边:“今天天气真不错,我新采的葡萄,洗干净就给狐姬送来了,一分一秒没推迟。”
一脸洋洋得意,等着夸奖的孩子气。
狐罂忍不住嘲笑:“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估计也就你能做到了。不过先别寒暄,我要先和你说清楚一件事。”
“哈?”茶生心里一个咯噔,嘴角一抽。
“上次你给我的雨瑰糕,我才尝了一片,就晕过去好久。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个回事,你可要给我说明白,是不是在糕片里动了手脚?”
茶生干干一笑:“狐姬,你说茶生什么都是错的都可以,但是我从来没有害人之心,更何况之前我与你并非过节,怎会有这般心思。是不是有别人施了法术……”
狐罂蹙了蹙眉:“你当真没有动手脚?”
茶生立马拍拍胸口:“我对天发誓!”
“那也就奇怪了……”狐罂抿着嘴犯嘀咕,看到茶生一脸忐忑,还是叹口气道,“好吧好吧,看来我还是要去找一趟帮主,上次他把我唤醒后就没见过面。”
茶生很有眼色地跳了起来:“那我就先走了,狐姬注意身体啊!”语音刚落,白色的身影转眼不见。狐罂笑了一笑,安排了车辇去万禾卿的寝殿。
万禾卿的寝殿很安静,几个侍卫零零散散的站在一边候着。狐罂也不在乎,拿着团扇儿走进去,径直敲了敲门。
门刚打开,一袭墨绿色锦衣的万禾卿面色略苍白地走出来。狐罂吓了一跳,急忙碰了碰万禾卿的前额,确定没有生病,才略略放心,问道:“你的黑眼圈挺重的,最近怎么了?”
“有事需要忙。”万禾卿模棱两可道,“你呢,身体如何?我最近没去看你,应该没有再次晕倒的状况吧?”
“没有,上次你把我唤醒后我身体就再无异样。听侍女说你早早就出去了,脸色还不太好,你是不是知道怎么回事啊?”
万禾卿微微一点头:“些许而已,帮不上甚忙。不过我劝你离那个爱穿白衣的……唔,茶生,稍远一点我对他感觉不大好。”
狐罂忍不住笑:“茶生心眼很好,我知道,虽然问题可能在雨瑰糕上,但茶生那么聪明的一个妖,怎么可能做出如此漏洞百出的阴险小事,你都多大了,还在为直觉受扰。”
万禾卿不置可否的挑眉:“有时候就是一刹那间的直觉,就能导致事情的结果。”狐罂还想问些什么,可见万禾卿岔开话题道,“好了,你没事就好。我最近总有些吃不下,可能是腻了厨娘的膳食,我记得你手艺不错,今天中午你来给我做一餐吧。”
“好啊。”狐罂也是“爱子心切”的模样,心酸的看着万禾卿的脸色,“我给你做点清淡补体的。”
“行,那你去吧。”万禾卿看上去仍然很忙,说罢转身又回了屋。狐罂觉得不大对劲,但想想自己又不可能帮上忙,庸人自扰,便不再提,转身前往膳房。
一路上,狐罂总感觉心里朦朦胧胧,似晕了一层雾似的,却又想不出来忘了什么。不过现在做膳最大,一想起万禾卿的脸色,狐罂就“母性光辉”泛滥,思索着做些什么是好。
万禾卿喜甜喜淡,这点倒和赫连流云有些相像。狐罂想了半晌,干脆一半素菜一半凉菜,做一桌“和尚菜”好了。好久未曾做膳,想起来竟有些怀念当初给自己做膳当犒劳的日子。
到了膳房,厨娘们还未准备。看到狐罂一身华服款款而来,难免面露惊愕。打头的一个战战兢兢道:“狐姬此番是来监察做膳情况吗?可我们还未准备……”
狐罂露出和善的笑容:“无碍,今天中午我来给帮主做点膳食,你们若无事就去隔壁给其余人做膳吧,一个时辰内这里先不要有人进来了,打水烧柴我一人可以搞定。”
“是。”厨娘们一喜,纷纷告退。
狐罂打水净手,愉快的准备好木柴和锅碗瓢盆。其实厨娘是有能力靠法术生火的,不过万禾卿却独爱木柴烧的饭菜,他说这样才是食物最原本纯粹的味道。帮主的怪癖厨娘怎敢不从,于是几百年来兢兢业业劈柴烧火,天天膳房炊烟袅袅。
动起手来,却也未有想象中的生疏。狐罂哼着小曲烧火烧水烧柴,一个人忙得井井有条,丝毫不乱。煮好了菜果,狐罂拿出一个手心大小的小坛子,笑容愈发明亮得意。
这坛子是最平凡的土陶,里面的东西却是价值连城。因独爱厨艺,狐罂对吃极有研究,能有这宝贝,也要源于赫连流云了。
狐罂被贬妖界的八百五十年前左右,赫连流云凭借着无与伦比的天赋和卓越的法术,一跃成为仙界最年轻的第二位仙尊。论理说,虽然已是高贵的仙身,但并未入神,红尘心未去,也是有恋爱成亲的权利的。可在众人的眼中,仙尊可也是掌管仙界的大人物,这般人物还要成亲,难免有些……难以言说的别扭。
所以在以往的仙尊中,没有一个不是孤独终身至羽化,或直接入神去了红尘心思的。为了不引起风波和争议,成为仙尊的人都要驱散身边的女子,哪怕是世代相传的仙仆也只能间接服侍下一位了。
可赫连流云听从了建议,却独独留下了狐罂。那时的狐罂还只是一个小女孩的心,虽是仙仆,却自小被赫连流云罩着,对一切都懵懵懂懂,不晓得事态的变化,更不懂得赫连流云此刻背负着多么大的压力。
而已渐成熟的赫连流云没有和狐罂多说一言,天天和狐罂正常的谈笑,陪着她采花做膳,温柔体贴。
可终究纸包不住火,一场突如其来的求亲,把狐罂和赫连流云推上了风口浪尖,这也正是狐罂第一次的成熟。
这个人是仙界老百姓当中的一个才子。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法术也修炼的不错,素养更是口碑相传。因有幸见到了一小贩悄悄贩卖的狐罂画像,从此单恋到无法自拔,便计划了一场盛大的求亲——当然因地方的悬殊,这位四处宣爱的才子只是单方面游行了两个时辰,并未见到狐罂。
这场求亲噌的一下,点燃了各位的八卦之火。仙界向来没什么可聊的话题,这下子忽然有了个别出心裁的浪花朵朵开,众人自然不会放过,从此大浪推前浪,一浪比一浪大,一直推到了两位尊君的耳朵里。
按说狐罂虽是赫连流云的仙仆,但地位并不高,和才子怎么说也勉强配成郎才女貌,对赫连流云来说更是驱散最后一个女子的最佳方式。然而,赫连流云,拒绝了。
轩然大波。
身为师兄,尊君岚峰恨铁不成钢。刚上任的仙尊就引起这般风波,恐怕要站不住脚。一气之下就撒手不管,决定任这个年轻尊君肆意去了。交流途中,这位年轻尊君沉吟了三瞬,单单七字:“好,我承担,你负责。”
岚峰思考了好久都未悟懂,直到赫连流云公开召这位才子入仙岛的那一天。
仙岛位于仙界大陆的上方,是一座空中岛屿,只有仙尊,一些重要的仙君和侍卫侍女在这里。平时闲杂人等皆不可入,因为这里是严肃正经不得喧哗的务事场所。身为第一个进入仙岛的仙界老百姓,才子表示,很震撼,但邀请他的仙君,更震撼。
在无数仙君的围观下,两人进行了惊天地泣鬼神的漫长争论。在数番比拼之后,不论才华、手艺、身手、地位以至于容貌身段,才子输的何其惨败,连躲在远处偷窥的狐罂都看不下去了。赫连流云用一种淡然得体且杀人不见血的手法,残忍掐死了狐罂人生中的第一朵桃花。
这场比拼从此成为了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一方面因为赫连流云的才华而惊艳,一方面因为狐罂、才子和赫连流云三人。
身为仙尊仍执着的留下自己的仙仆,是于心不忍这位六界冠名的美貌仙狐落入凡尘,从此悄然无迹,还是……另有所图,别有居心?众观众表示不懂。
也正是这时候,岚峰才懂得那句“我承担,你负责”的真正含义——我承担事情,你负责后果。为了这件事忙得焦头烂额的岚峰怒气冲冲的看着悠闲自在的赫连流云,一股火无处发泄。也不知道放出自己费尽心思争得各位仙君支持,就为扶他上位是为了甚,最后惹出一堆烂摊子!
也不知是为了避风头还是真要紧,八百年前,赫连流云忽然决定带着狐罂进了仙界一处偏远而险峻的雪山谷闭关修炼。不想别的仙君一心一意独人修炼,也不似有的声势浩大多人守卫,赫连流云第一次的闭关,身边仅有狐罂。
这一修,即是八百年之久。这八百年,不知如何诉说,如何解释,但八百年后的每一天,都在改变两人的命运轨迹。
前往雪山谷的那一夜,狐罂望着满天潇洒的繁星,心里只有浅甜的蜜意,却丝毫不知,一场蓄意已久的阴谋已然开始。
纠葛的感情,刚刚开始起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