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没有过多的停留,第二天就班师回朝了,半月后,终于到了京都,那全城的欢呼声让凤茗有种窒息的感觉,他们到底知不知晓,这一战损失了什么?
这一刻,她突然不想听到任何的声音,坐在马车里,抱紧了自己的双腿,无神的看着前方,耳边是各种欢呼雀跃的声音,吵杂,烦,能不能不要再闹了?
将头深深埋进腿间,皱紧了眉,心里异常的烦杂,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终于安静了下来,马车停下,锦屏掀开车帘,心口一震,小心翼翼的伸出手。
“小姐,到府了。”
眼帘轻颤,慢吞吞的抬起脑袋,眨了眨眼,好半天才递上右手,顺着锦屏的力道下了马车。
龙飞凤舞的“凤府”两字让凤茗失了失神,半晌,踏进府内。
战役过后,三千铠甲护卫刚好只剩下两千护卫,他们打扫着府中厚厚的灰尘,搬回从战场上带回的护卫尸骨,除了打扫声,低声嘱咐声,家中一片冷清,安静的让人害怕。
一墙之隔的侯爷府却热闹非凡,小厮们叽叽喳喳的说着世子爷在战场上如何如何,自家某个亲戚在战场上如何如何,又或者某某某被提了新官。
全国欢唱,举城歌舞,只有凤府显得格格不入,府门口挂上了白布,贴上了白纸,一律不见客。
战争胜利,轩辕靖垄免税三年,大赦天下,大封后宫,全东胜都洋溢着喜气。
凤茗坐在院内,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各种声音,皱眉,吵,很吵,真的吵……
侯爷府
寒风、寒月看着站在鱼塘边神色冷清的黎兮,对视一眼,心里战战兢兢的。这些日子,爷身上那压抑的沉怒,让他们看着都觉得心惊胆战的。
那一战,的确是爷过了,可爷职责所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
两人盯着莫大的压力,小心的伺候着,就见黎兮忽然转身,心里一惊,火急火燎的跟上,却见黎兮转角去了自己的院子,看着那一墙之隔,格外冷清的凤府,神色莫测。
顺眼望去,凤府划上了结界,不是一道,而是好几层结界,杜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也不见里面传出声响,疑惑间,暗卫上前,低声说着什么,黎兮眼眸闪了闪,归于平静。
军营
季探收拾着包袱,想要解甲归田,回浣纱城看看他的妻儿,不再出战,还未等他收拾完,前面来了人,说凤小姐要见他,有些疑惑。
随着那人的吩咐前往训练营,那抹血红的身影格外明显,自从战争胜利以后,凤茗就穿上了红衣,从未变过的颜色,上前,恭敬的行礼。
“属下见过凤小姐,凤小姐万福金安。”
侧身,回首,眨眼,手微抬,“起来吧。”
“谢凤小姐!”
“听说,你去过青国的林子。”
“是。”季探点头,似是明白凤茗想要说什么了,“那个林子错综复杂,想要走出来还真是不容易。再多的干粮也有被吃完的时候,那树上的果子有大半个都是烂了的,有些还长了蛆,难以下咽。属下饿了四天三夜,才等来邵俊太子的救援军。”
心神一震,抬眸,神色莫测,“全部的果子,都是坏的?”
季探皱眉,点头,“有些果子看着完好,里面却是坏的,要填保肚子,一树的果子都不够。”
“据方将军说,那片林子因为离煞气最近,已经被全数污染了,就连动物都不在里面居住。”
眨眼,再眨眼,凤茗猛然召出火凤,飞离京都,前往那个让她撕心裂肺的战场。
陌生而又熟悉的林子,里面没有了煞气,长出了花花草草,时不时可以看见蝴蝶飞过,兔子停留。
越往深处走,动物越多,全然不见战争前的安静,清新的空气在深处传来一股恶臭,凤茗脚步一顿,毫不犹豫的转身往臭味的方向而去。
树林深处,那颗熟悉的果树下,躺着一个失了半条腿一只胳膊的人,缓缓转过脑袋,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上写满了茫然,他的旁边躺着一只鲜血发黑,不知死了多久的兔子,那兔子的心脏还在他的手中。
灰白的双眼看着凤茗,眨了眨眼,好一会儿,他啃掉了手中兔子心脏上面的灰尘和腐肉,后背靠着树干,双腿不停的动弹着,竟慢慢站起了身子,一摇一晃的来到凤茗跟前,将手中那半边心脏递给凤茗,眨了眨眼。
那瞬间,凤茗奔溃了,蹲在地上,哭的昏天暗地,很快下起了大雨。
邵俊有些茫然无措的往后退了退,那轰鸣的雷声刺激着他的耳膜,他想回到树下,可他一走开,那个女孩就暴露在了大雨中,淋湿了全身,他手忙脚乱的回到原位,茫然的张望着四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傻傻的站在那里。
手中的兔子心脏在他后退的时候滚在了地上,沾上了泥土,他想去捡起来,那是他最爱的食物,可他走了,女孩怎么办?她看起来是那么的脆弱……
凤茗哭泣着,猛然起身抱住了邵俊,邵俊有些慌张,他身上脏脏的,女孩那么干净,她会不高兴的。
“俊兮……你骗我,你骗我!你个大骗子!”
“骗子!说好了你会活着的,可我不要你这样!你好残忍!你怎么这么残忍!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骗子!大骗子!”
邵俊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他越动,女孩抱的越紧,渐渐地,他明白了,女孩是在说他,可是,他们认识吗?
“我再也不要听了,我再也不要听你说了,你就是个骗子!”
呢喃着,凤茗神色有些恍惚,连日以来的杂声混合着现在的雨声,她渐渐发现,世界安静了下来,神色恍惚的放开邵俊,看着那双灰白的眸子,眼里全是担忧和无措,缓缓笑了。
原来,一开始,俊兮就已经知道了,从武若颜出现,他研究活死人的那一刻开始,他什么都猜到了。
就因为他猜到了,部署了,改变了,天道才容不下他,世上第一个丧尸啊!!
怎么可以这么残忍的对他!怎么能这么残忍的对我!
天道啊天道,你何其不公!
等凤茗平复了心情,让李林将邵俊带下去好好梳洗一番,她反身跑到了那个城内的院子里,对院子进行了彻底的大扫除,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
她在找,找那颗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的五彩琉璃果。
直到最后,她终于在那件被她抛弃的衣袍角落里找到了,那颗已经开始腐烂的五彩琉璃果和一颗邵俊衣袍里的糖果。
她吃了颗糖,拿起五彩琉璃果,从袖中拿出林里摘下的果子,用刀切开。
映入眼帘的虫卵和受了惊的驱虫,驱虫四处爬着,顺着果子皮面到了她拇指上,她双手颤抖的不成样,一点点切开,仿佛剥开那一层层真相。
果核之后是完好的果肉,仿若她切开的那层烂肉只是她的错觉般,可手上蠕动的驱虫提醒着她,这个残忍的事实。
她摇着头,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切开一个又一个果子,全然和第一次一样,眨眼,看着那颗有些腐烂了的五彩琉璃果,她放下了刀,轻轻拿在手中,抬头,笑了。
凤茗大笑着,笑着笑着,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滴落在地上,转瞬即逝。
她笑的前俯后仰,同样的,也哭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嘴里的糖苦的她心神剧烈,让她的味蕾一瞬间都失了滋味,混合着泪水咽下糖,苦的她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
身子猛然踉跄了几下,摔倒在地,双手狠狠抓着地面,渐渐染红了双手,外面狂风大作,雷雨阵阵,抬眸,眼神空洞。
你们全部都在骗我!都是骗子!
我再也不要听你们的话了,我不要听了,不要,听了……
三月后 浣纱城
了无边际的海面上有条浣纱江,江边凿了个浣纱湖,湖边有座浣纱城,四方围海,一面环山,青山绿水,碧天大海。
半年多前的战争,前方烽火连天,却没有波及浣纱城,短短半年时间,浣纱城独占丝绸生意,导致经济重心转移到此,浣纱城富甲一时。
雅致幽静的海岛宅院,琉璃粉墙,十丈高的城墙,城墙上有着烽火炉,站着护卫队。
李俊兮带上了金色的面具,遮住了他整张脸,一身墨衣紧跟在凤茗身后,扯住她的衣角,对周围百姓们打量的目光有些紧张。
他知道,女孩听不见,所以她的世界很安静;他知道,女孩很厉害,所以他再也没有饿肚子;他知道,女孩很伤心,所以他一直陪着她,尽管他什么都不明白,只是想在她身边。
锦屏等人跟在两人身后,感受着周围那些好奇和惊讶的打量目光,有些不自在,紧了紧腰间的佩剑。
季探带着护卫队巡逻着,听到城墙上的兄弟在叫他,抬首。
“三少爷,有一行外来人进城了。”
“有多少人?”
“六人。”
季探扬眉,摆手,自己往城外的道路而去,没走多远,映入眼帘的红色身影让他眼皮一跳,这尊佛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