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谢苗苗决定,无论如何让王潇潇干干净净的走,至少要把她脸上那些斑驳的血迹给擦拭干净,好让王潇潇走的不至于太过于狼狈。
外行人可能说这不就是一具尸体吗?一会儿烧了,就只是一堆白骨了,什么都看不出来,费这个劲做什么?
而我们这些做殡葬业的知道,哪怕是一具尸体,也需要尊严。
所以,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只是盯着王潇潇的尸体看久了,却觉得有些奇怪,这自杀的人,不都是正面着地吗?
可是,她却是后面的颅骨碎裂,后脑勺几乎是支离破碎的,也就是说,她是仰面摔下楼的。
这似乎是一大疑点,当我自言自语的分析着的时候,一个脚步声从门外响起,紧接着就是敲门声。
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听着这摸索的声音,我想应该是某一位死者的家属。
很多家属在尸体火化之前,都会忍不住过来见自己的亲人最后一面。
于是,我走过去将门打开,结果站在门外的这个男人却让我大吃一惊,他虽然脸颊凹陷,面容憔悴不堪,但是我依旧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是和王潇潇结婚的男人,林浩宇。
这个男人看起来似乎非常的难过,眼睛红肿的可怕,一只手无力的搭在门框边上,张着干裂有些流血的嘴唇问道:“我可以看我的妻子最后一面吗?”
他说的是妻子?这让我有些意外,但还是对着他点了点头,示意他进来。
他很又礼貌的说了一句谢谢之后,就有些踉跄的走了进来,看到王潇潇的尸体居然噗咚一声跪下了。
然后掩面哭泣,不能自己,听着他痛苦而绝望的哭声,我都怕他会突然背过气去。
谢苗苗劝说林浩宇起来,他却一拳头捶打在地面上,摇晃着脑袋喃喃自语的说着是自己害死了王潇潇。
“你说什么?”我过去一把将林浩宇拽了起来。
“张天,你干什么啊?”谢苗苗过来拽着我的胳膊。
“你没听到他说什么吗?是他杀了王潇潇。”我有些激动,因为根据王倩倩之前所说的情况,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狠毒男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警察局那都说没问题,你激动什么?这个案子已经调查过了,林先生应该是太过于激动,所以才会口不择言。”谢苗苗说着用力的将林浩宇给拉了起来。
林浩宇满脸的泪痕,脸色发白,精神更是有些萎靡不振。
我的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觉得这其中肯定有猫腻。
“这尸体,我们今天不能焚烧。”我看着林浩宇笃定的说道。
林浩宇那通红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我,不等他开口说什么,谢苗苗就已经抢先一步将我拽到了一旁。
“张天,你干什么啊?我们有什么权利不给他焚烧尸体?别忘了,这是我们的工作,你能不能敬业一点。”谢苗苗很少对我生气,今天她瞪着眼睛看着我。
这样的眼神把我从不理智中拉了回来,没错,我们没有这个权利。
我一拳打在了水泥墙上,王倩倩的目光顿了一下,看着我忘记戴塑胶手套的手。
“你的手怎么了?”她说着就要凑近了仔细看,我慌乱的把自己的手给收了回来,搪塞的说了一句过敏而已,然后就着急的去拿橡胶手套戴上。
这是必须的,其实我们这些入殓师的手并没有跟大家想象中的一样直接接触到尸体,而是做好了全面的卫生。
“林先生,时间也到了,我们现在就送遗体前去火化了。”谢苗苗没有深究我手上的“斑点”而是迅速的投入工作之中,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她走向王潇潇的遗体,将遗体朝着停尸房的门外推去,林浩宇再度落泪,我蹙眉看着这个虚伪的男人不由得摇了摇头。
心中还想着,这件事该不该告诉王倩倩,要是她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妹妹死了,不知道会怎么样。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就揪了起来,有些呆泄的走到走廊口,凝视着对面的焚尸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跟王倩倩交代。
“张天,张天?有人找。”
正发呆,身后传来了化妆师小何的声音,小何是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不过人家在这的资历也比我深了。
“强子妈急着找你,就在大门口,你快去看看吧,老太太好像不大对劲。”小何的表情有些复杂,我点了点头,随手将停尸房的门给关上,这才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一走到大门口,就看到了一个穿着睡衣,头发凌乱的老妇人,她一脸憔悴,黑眼圈十分的明显,一看就是许久没有睡觉。
“阿姨,您是强子妈?”我问道。
强子不过二十三岁,可是眼前的这个妇人看起来却有六七十岁的感觉,这种沧桑感让我有些不敢肯定。
她拼命的点着脑袋,嘴唇剧烈的颤抖着:“对,对,我就是强子妈,你是张天吧?我们家强子最后就是跟你一块儿的对吗?”
强子妈见我点头,激动的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迫不及待的问道:“那,那,我们强子呢?他,他,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还在你那儿?让他快点回家吧。”
强子妈说着眼眶都已经变得通红无比,我知道,强子妈和强子一直都是孤儿寡母相依为命的,现在儿子不见了,当妈妈的自然是急不可待。
我半张着嘴,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什么才好?实话?不,不行,强子说过,他爹是碰上“脏东西”才去世的,如果我如实相告,强子妈肯定会受不了。
所以,我只能撒谎,说是那天强子说要去做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阿姨,都是我不好,这两天我忙了,居然忘记转告您了,真的对不起。”我违心的说着。
强子妈一脸狐疑的看着我,很显然她不相信我所说的话,继续追问强子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都来不及亲自跟她说一声?强子可是从来不会让她这么担惊受怕的。
“这个,我,我,我就不知道了。”我这个人本就不擅长说谎,一说谎就有些结巴,眼睛也不敢看向别人。
“那个,阿姨,我还要工作,所以?”我无法看着一个可怜的母亲,在我的面前一脸绝望痛苦的样子,所以找了个理由要离开。
“张天啊,阿姨的身边就只有强子一个人了,你,你跟阿姨说实话,强子到底在哪里?他是不是出事了?”强子妈依旧不肯松开我的手。
她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水,似乎随时都会滚落下来,我真的于心不忍,死死的咬着牙,冲着强子妈摇了摇头,说自己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就将自己的胳膊从强子妈的手中慢慢的抽了出来。
我害怕自己再这么看下去,会忍不住说出实话。
“张天?张天?”强子妈带着哭腔叫着我的名字,我没敢回头耷拉着脑袋迅速的朝着殡仪馆里走去。
心中毫无底气的默念着,自己下了班就去印刷一些寻人启事,无论如何都要把强子给找回来。
“呵呵呵,好啊,我这就过去。”
我这个倒霉催的,才出来这么一会儿,居然还能撞上这个更年期的杨主任。
她一边走,一边笑,因为笑的太过于开心,牙花子都露出来了,很是恐怖,而且,在我们殡仪馆上班化这么浓的妆,显然也并不适合。
怕被这个老女人挑毛病,于是低着头迅速的跟这老女人擦肩而过,刚刚还以为这杨主任是在讲电话,结果靠近了之后才发现,她的手上什么都没有拿,就这么夸张的扭动着臀部转了个弯朝着二楼走去了。
这倒是奇怪了,二楼是副馆长许巍的办公室,不过他很少来殡仪馆,一般就只是做做样子一个月能来三次就算不错了。
杨主任现在上二楼做什么?
看着她那带笑的嘴角,我寻思着该不会是这老女人终于恋爱了吧?如果是这样那一切都说的通了,因为恋爱心情好,所以没有时间跟我计较。
如果是之前,我一定会好奇哪个男人敢要了这母老虎,不过现在已经毫无兴趣了,只是掏出了手机开始寻找着自己的手机里有没有强子的照片。
强子的性格憨憨傻傻的,跟我们殡仪馆里的人也都相处的不错,我记得之前我和强子还有大军还一起合过影。
因为手机里的照片并不多,所以很快就找到了。
站在中间的强子一脸憨厚的笑容,我的耳边似乎响起了强子之前大声叫张哥的场景。我想,这张照片拿去放大之后,截出强子的头像应该就能用了。
于是,收好了手机打算下班之后就回公寓好好的准备一下,不但要打印出来粘贴,也要在网络上发消息。
我想加上一定的赏金之后,一定会有人提供线索的。
这么想着心中多少冷静了一些,回到停尸房,则看到谢苗苗忙的团团转,专门管灵堂的胡大爷在给她帮忙。
只是,我很好奇,灵堂外头不是还有追悼会吗?一般这种情况胡大爷不找我们帮忙就不错了,怎么还倒过来帮我们了?
“以后,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我帮你。”胡大爷是背对着门的方向,所以没有看到我。
不过,我却清清楚楚的看到胡大爷把他的手放在了谢苗苗的手背上。
我去!胡大爷都块奔六张的人了,怎么还对一个小姑娘这么想入非非的?这完全颠覆了他之前在我心中老好人的形象。
在这里半年,胡大爷对我也算不错,一直都是老好人,从不跟任何人脸红。
可现在他却?这谢苗苗都可以当他的女儿了。
谢苗苗慌乱的将自己的手从胡大爷的手中抽了出来,抬起那凌厉的眸子,刚想开口,就瞥见了我。
我快步走了过去,故意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走到了谢苗苗的身边,一把握住了谢苗苗的手。
胡大爷一愣,有些诧异的看着我和谢苗苗。
“你们?”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笑了笑,对胡大爷说道:“哦,其实,我和苗苗已经已经交往一段时间了,只是还没有公开,大家毕竟是同事,如果让上头知道了我们也不好在一个间里工作。”
我故意这么说着,其实心里还太紧张的怕被这胡大爷给识破了。
索性,胡大爷并未看出其中的猫腻,只是目光中夹杂着一丝怒意,虽然他已经用那僵硬的笑容来掩饰,可我还是能看的出来,现在的他很生气。
他咳嗽了一声,对我说道:“现在灵堂那人手不够,张天你出来帮忙!”
换做从前,只要我有空肯定乐意帮忙,可是现在亲眼看到胡大爷对谢苗苗心怀鬼胎,对他这个人也失望透顶,于是便故意说自己忙走不开。
胡大爷蹙了蹙眉,撇了一眼桌上的册子:“下一具尸体不是要两个小时之后才火化吗?”
“胡大爷,我是入殓师,灵堂那块不归我管。”我索性就把话给挑明了。
胡大爷有些吃惊的上下将我打量了一番:“张天,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他说完,愤怒的一甩手,大踏步的朝着停尸房外走去。
看着他走远了我回过于问谢苗苗:“多久了?”
“什么多久了?”她居然还能淡定的将火化完的遗体编号一个个的给划掉,就好像刚刚那胡大爷什么都没有对她做一般。
“胡大爷刚刚对你?多久了?你怎么都不说呢?这是纵容他,以后他会越来越过分的。”我激动的提高了音调。
谢苗苗猛然抬起了眸子,直勾勾的看着我。
就好像,刚刚吃她豆腐的人是我一样。
“你在乎吗?”谢苗苗如一个小女孩儿一般,目光里满是渴望。
我支吾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她则哑然一笑,继续低下头去。嘴里还淡淡的说着,女人这辈子总归是要嫁人的,如果到时候真的没有其他的选择,她也只能破罐子破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