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抱歉,睡过头了——】
【完大蛋……要不我就负责在网上搜索资料吧?】
【柒哥!回来请你蜜雪冰城,今天的采风素材就拜托了!】
【……哦。】
“啊,真是的,我就知道会这样……”
田柒低声抱怨了一句,拎起书包从223路公交车踏板跳到路边。
明明说好了一起采风记录,到头来没有一个靠谱的——假如不是为了近代水文选修课的学分,谁会特地从重大虎溪校区坐两个小时车去做什么实地调研。
难怪老陈的近代水文选修那么容易抢到。
期末作业必须附带实地照片,而且每周还不能是重复的地方。
这对田柒她们这种平时活动范围不超过半个大学城的孩子太不友好了。
当初她们怎么一时想不开,选了这么一个麻烦的选修课。
算了……随便拍几张照片回去交差得了。
她抬起头,看了眼公交站边灰扑扑的站牌:【九渡口】
听说在四十多年前,这里曾是重庆最热闹的地方。
那个时候只有一座长江大桥。
住在九龙渡口这边的人想要过河的话,只能在这个渡口等待。
不仅有轮渡,还有车渡,小车、货车都可以上。
不过随着长江二桥的通车,人们不再花费很多时间只为了赶上大船渡江。
而这里也就逐渐成为了城市的边缘地带,顺着狭窄的街巷一路往下,沿街的店铺大多紧闭着门,门上积攒着厚实的灰尘,大白天四周却看不到什么人影。
“妹儿——前面在修,封路了!”
一个声音打断了田柒的思绪。
街巷右边,一个皮肤黝黑的保安大叔朝她招了招手。
“想去江边的话,从当代艺术广场这边下去。”
艺术广场?
田柒好奇地走了过去。
顺着大叔指引的方向往右拐了个弯,一片豁然开朗。
狭窄的街巷消失了,九龙半岛南端最开阔的江面在她眼前展开。
呈阶梯分布的广场同心圆一样一层层地向远方延展,李家沱大桥静静地在江边眺望着这边,而在她身后,老电厂高耸入云的烟囱好似路由器边的天线。
江水在正午的阳光下折射出鱼鳞般的细碎金箔,安静而祥和。
临岸的江面上还有两支浑身出锈的小船
再往前,靠岸的大石头上残留着许多被轮渡摩擦过的痕迹。
被江水涨潮时冲刷的岸边也埋着长长的船绳,用来栓轮渡的大铁链已经生锈脱皮,但遍布在这块空地上,见证着古老渡口的记忆。
好美——
田柒站在广场边缘,迷迷糊糊地往前踏出。
随即,一股夹杂着湿热的水气轻轻扑打在了她脸上。
四周忽然变得吵杂喧闹起来。
有声音传来,是什么人的声音吧?
听起来像孩子们打闹的笑声,又像熙攘街坊大人们的谈话声。
“豆腐脑,热络的豆腐脑——”
“老板,来三碗小面!
“油条豆浆糍粑块,油条豆浆糍粑块……”
满是烟火气息的街井对话就像发生在身侧一样,忽然响了起来。
“今天电厂有任务,晚上不回家吃饭了。”
嘟——滴滴——
“快点噻,我都排了一个小时了。”
“货车走那边的大车轮渡,这边是排人的!”
“幺嬢,走!打麻将,去不?!”
“诶——落子无悔!将!”
那遥远的声音,仿佛将过去褪色的场景带到了田柒面前。
南来北往的客人川流不息,电厂的工人们交谈着,从码头往上走。
一家一家的商户顺着九龙渡口开立起来,餐馆小吃也开始营业,录像馆、台球馆、卡拉OK厅等娱乐场所,也随着来往渡船,开始打开店门招揽客人。
大人们聚集在一起搓麻将。
老人们坐在黄桷树下喝茶下象棋。
小孩子们在坝坝上嬉笑玩闹……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在田柒出生之前,这里的一幕一幕如同幻灯片一样开始浮现。
啪。
肥皂泡在阳光下破开的声音。
“喂——莫挡路噻!”
田柒感觉有人从后边不轻不重地推搡了她一下。
回过头,一个蓝色工装的男生皱着眉头,神色怪异的看着她。
“你从哪里来的?海边的大城市?”
“咦?”
田柒愣了愣。
等等——
她环视四周,原本萧条、空旷的渡口广场不见了。
那些紧闭、破败的店门宛若时间回溯般,正热火朝天地经营着。
在她手中刚熄屏的华为手机以及背后的帆布书包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不过是为了交作业,到人极罕见的老渡口采风……
怎么……
田柒迷茫的看着热闹非凡的街巷,她回到了四十年前的九龙渡口?
——荻花飞雪 2023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