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平安稳稳地落在高进面前，故作惊奇道：“高老爷舟车劳顿不早些歇息，来这桐花小筑做什么？”

“姓苏的，你可别装了，”高进恶狠狠地瞪着她，“今儿我可都清楚了，袁枚袁大人根本就没收过女弟子！你混进江府来是何用意？江兄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哎哟，你可别逗了，你不信你问问江府的人，我们来的时候江老爷可就死了。”苏平安一眼看见冯雨，忙把他拉扯过来，细声道：“冯公子啊，都是我不对，我不该冒充是袁大人的弟子来骗你的，你可不要在袁大人面前告状啊！”苏平安猛地朝冯雨眨眼睛。

冯雨心领神会，知道苏平安是在保全自己，忙开口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保证以后不再冒充是袁大人的弟子，我自然是不会同袁大人告状的。”

“我保证，我保证。”苏平安又看向高进，道：“高老爷，现在冯公子都不怪罪我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高进冷哼一声，道：“本来你是谁的弟子我也不必过问，你们以为瞒着我我就不会知晓，已经有人告诉我关于江兄临死前写的凶手的名字了，冯公子还把江府所有人的名字都拿到了手里。今儿白天，我同你们讲了几年前江老爷和飞花教结下梁子的事，你们在一旁说什么沈游沈游的我还没注意，现在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和沈游是否飞花教的人？”

“是又怎样？”

“好啊！果然是飞花教的人来寻仇来了。”高进手一挥，随即招呼身后的家丁，大声喝道：“拿下这小妖女！”

“慢着！”冯雨忙伸手拦在苏平安面前，道：“江老爷之死与飞花教无关，杀他的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你倒是把那人给找出来啊！冯公子，不是我说你，作为袁大人的弟子，你这办案效率也太低了——你且让开，让我捉了这小妖女，为民除害。飞花教教徒各个都是恶人，留他不得。”

“不让。”冯雨仍将苏平安护得紧紧的。

苏平安打了个喷嚏，一把推开冯雨，“你让开，我倒要看看他怎样抓我？”苏平安挑衅地看着高进。

“别以为你会武功我就治不了你！大家一齐上！”高进高举着火把，还未来得及往前挥，被一朵飞来的桐花给打翻在地。

“我看你们谁敢！”

上空传来强硬的声音。

冯雨从未听过二水发出这样的声音，好不容易习惯了二水似鬼哭似狼嚎的难听的声音，万万没想到他又换了一种。

众人一齐抬头，只见一道白色人影从天空缓缓而下。面色沉静，眼如寒冰。

是二水。

但瞧着又不像是二水，倒像完完全全换了另一个人，全身上下散发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苏平安眼前蒙蒙一片，仿佛经历了一场烟雨。她绕过冯雨，绕过高进，绕过一团团光亮的火把，拖着沉重的脚步向二水走去。

苏平安突然抓住二水的手，掌心立即被温暖给包围，却还是触到了凉凉的薄茧。苏平安眼里泪水打转，仰起头，看着那张平静的脸。

高进看得云里雾里，挺直了身板，朝二水走近，大声道：“原来是你这臭小子！我还当是谁呢，狗拿耗子多——”

高进话还没说完，双脚突然离地，身子慢慢往上升。他惊恐地看着眼前将他举起的人，还未反应过来，已被重重地掷在地上。“啊哟！”高进痛得哇哇叫起来。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我是谁！”

二水扬起一只手，伸到耳边，轻轻一拈，撕下一整块脸皮。

“啊！”有人尖叫。但很快就说不出话来。

苏平安任凭眼里的泪水滚落出来，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张熟悉的脸，皎白如玉，俊美无双，额前殷红的彼岸花羽灼灼似火，将冰冷的瞳仁一点点染红升温。

火把熊熊燃烧，桐花随风飞舞，万籁俱寂，唯独没了声音。

“不要哭。”低沉的声音从沈游嘴里飘出来，他抬起衣袖，替苏平安拂拭眼上的泪。刚一擦净，苏平安的眼泪像断线珠子一样，又滚落出来。

沈游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从苏平安手里抽出来，换上另一只袖子替她擦泪。

苏平安终于抑制不住，一头埋进沈游怀里，呜呜大哭起来。

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传来，是苗小月下楼的声音。苗小月跌跌撞撞地跑到沈游身边，扑通一声跪下，“参见教主！”

举着火把的人，连同高进，这才缓过神来。

小满轻轻扯了冯雨一下，“没想到二水就是鼎鼎大名的沈游，没想到苏姑娘的师父竟然如此年轻，如此……美貌……”

冯雨欲言又止，终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注视着苏平安和沈游。

苗小月仍笔挺地跪在那里，沈游对她的参见充耳不闻。

沈游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睁睁看着苏平安在她怀里撕心裂肺地哭着。

苏平安终于哭累了，抬起头来，一本正经地问道：“沈游你怎么不安慰安慰我。”

沈游指了指喉咙，轻声道：“装二水说话太累了，我休息一下。”

苏平安乐了，摸了摸沈游的脸，又从地上捡起二水的“脸皮”，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有这张脸皮的呀？”

沈游拍了拍苏平安的头，“傻徒弟，这叫易容术。”沈游说着一把夺过人皮面具，将它捏得粉碎。“今后再也用不上它了。”

“你还会飞吗？刚才那姿势像要跳楼似的……”

“啊？”苏平安没料到沈游会这样说，还未反应过来，右手已被沈游一把抓住，被沈游拉着飞了起来。

底下人一阵惊呼，看着两条白色的人影盘旋在他们头顶，并不断往上升。

苏平安已经太久没体验过这种感觉了，自己又变成了一只轻盈的鸟，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苏平安“咯咯”笑起来，紧紧地握着沈游的手，仿佛又回到伶仃岛上初练轻功的情形，脚下的桐花已变成棵棵桃树。

“阿嚏——”苏平安没忍住，又打了声喷嚏。

沈游一把将苏平安拥入怀中，替她挡住冷风，用平淡的口吻说道：“夜凉如水，你可别染了风寒，师父可没钱给你看病。”

“不是……”苏平安被沈游拥得差点喘不过气来，艰难地说道：“是这桐花的味道太重了……”

沈游轻轻挥了挥衣袖，几树桐花瞬间纷落如雨下。

“不喜欢毁了它们便是……”沈游淡淡说道。

桐花漫天飞舞，两道白色人影融进浅紫的祥云。

树下的人甘愿淋着桐花雨，高高地仰着头。